小刘左眼的痒意突然炸开，像有无数细小的齿轮在眼皮底下转动。
他猛地按住眼眶，指缝间渗出淡金色的汁液——与影之主右眼流淌的液体如出一辙。
抬头时，钟楼的玻璃倒影里，他的左眼已变成精密的机械结构，齿轮咬合的声响顺着空气钻进耳朵，与双竹母树心的心跳声重叠成诡异的节拍。
“你的眼睛……”张婶指着他的脸，声音发颤。她怀里的银镯突然发烫，紫罗兰花纹扭曲成齿轮的形状，“这是影之主的诅咒？”
小刘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日志。刚才新增的字迹正在蠕动，像被墨水浸泡的虫子：“拒绝完美者，终将成为新的织网人。”
末句的句号突然裂开，爬出一只指甲盖大的金属甲虫，甲虫背上的纹路，赫然是影之主机械瞳孔的微缩版。
金属甲虫刚落地，小刘的左手手背就泛起银色纹路，像液态金属般顺着血管游走。
他想擦掉，纹路却反而扩散得更快，爬上手腕时，竟自动组合成细小的齿轮图案。
“这玩意儿会动！”李大爷伸手想帮他扯掉，指尖刚触到纹路，就被烫得缩回手，“跟烙铁似的！”
他手心留下个浅红色的齿轮印，“这哪是诅咒，是活的东西！”
张婶的银镯突然自行脱落，悬浮在半空。镯身的紫罗兰花纹彻底舒展开，变成一张细密的网，网眼全是齿轮形状。
当银网罩向小刘手背时，金属纹路突然疯狂挣扎，发出尖锐的“滋滋”声，像是被天敌盯上的猎物。
“这镯子是我婆婆传的，她说能镇‘活物’。”张婶盯着银网里扭动的纹路，突然想起什么。
“婆婆还说，当年她嫁给公公时，也曾见过类似的金属虫，后来……”
她话音顿住，脸色发白，“后来公公的左眼就瞎了，总说看见齿轮在转。”
小刘突然按住左眼蹲下身，机械齿轮的咬合声在他脑海里炸开。
透过指缝，他看见地面的影子正在变形——原本和他同步的影子，此刻正弯腰捡起那只金属甲虫，指尖的动作比他快了半拍。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小刘的影子已捏着金属甲虫冲向双竹母。
它的动作流畅得诡异，脚尖点地时甚至带起风，完全不像普通影子那样轻飘飘。
当影子将甲虫按在树干裂缝上，树心的心跳声突然漏了一拍，裂缝里渗出的金色汁液瞬间变黑。
“它在帮影之主！”李大爷抄起墙角的铁锹，却发现自己的影子正牢牢按住他的脚踝。
低头一看，所有影子都在躁动——张婶的影子正扯她的银镯网，李大爷的影子攥着他的裤脚，连双竹母的影子都扭曲成爪子的形状，往裂缝里钻。
张婶的银镯网突然剧烈震颤，网眼的齿轮开始反向旋转，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
那些缠在小刘手背上的金属纹路被网住后，竟像遇热的蜡般融化，顺着网眼滴落在地，汇成细小的金属溪流。
“原来这镯子不是镇活物，是在养它们！”张婶突然明白过来，银镯网的光芒越来越盛。
“婆婆说过‘网住的东西，会变成自己的骨血’，她是让我用这网……”
话音未落，银镯网突然收紧，将小刘的左手与双竹母的裂缝捆在一起。
金色汁液顺着网绳倒流，钻进他的血管，那些原本扩散的金属纹路竟开始褪色，只是左眼的机械感越来越强，他甚至能清晰“看”到自己眼球里多了三个细小的齿轮。
“现在能看清了吗？”影之主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带着戏谑，“每个拒绝成为我的人，影子都会替他们‘完成进化’。你看你的影子，它比你果断多了。”
小刘猛地抬头，果然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将更多金属甲虫塞进树心裂缝，而双竹母的树干上，正浮现出他的侧脸轮廓，左眼的位置嵌着颗黑色甲虫，像枚诡异的痣。
李大爷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铁皮盒。
打开时，里面躺着半块干硬的桂花糕，边缘发黑——是当年小雅没吃完的那半块，他顺手塞进了口袋，没想到留到现在。
“这是小雅的‘记忆痂’！”他将桂花糕按在双竹母的裂缝上，干硬的糕点瞬间软化，渗出蜂蜜色的汁液。
“我爹说，吃过同一份食物的人，记忆是连着的，影子不敢碰带着人气的东西！”
果然，小刘的影子触电般缩回手。
桂花糕汁液流过的地方，树心渗出的黑色汁液开始冒泡，像被烫到的蛇般扭曲。
张婶立刻效仿，从围裙口袋里摸出颗皱巴巴的糖果——是老伴生前最后给她的那颗，包装纸都磨破了。
“当年他总说‘甜的能压邪’。”糖果碰到树干时，包装纸突然裂开，里面的糖块化作金色的光雾，将小刘的影子裹住。
影子在光雾里痛苦地扭动，原本清晰的轮廓渐渐变得模糊。
小刘突然捂住左眼大笑起来，机械齿轮声里混着他的声音：“影之主，你不懂！你以为影子是你的帮凶？它们只是在害怕——害怕我们记得彼此的样子。”
他抓起李大爷递来的桂花糕碎屑，狠狠按在自己左眼上，“你看，连影子都知道，带着人气的记忆，比冰冷的齿轮暖和。”
桂花糕的甜香钻进左眼，机械齿轮的咬合声突然变缓。
小刘“看”到眼球里的三个齿轮正在生锈，金色汁液混着泪水流出来，落在地上竟长出细小的嫩芽。
双竹母的裂缝里，突然涌出无数记忆碎片：张婶老伴帮她摘菜的背影，李大爷教小雅爬树的笑声，还有他自己小时候偷摘邻居家果子被追打的傻样。
这些碎片像萤火虫般聚成光团，撞向那些躁动的影子——影子碰到光团就像雪遇热般消融，连小刘那只“果断”的影子，也在光团里渐渐变得透明。
“不！记忆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影之主的声音在小刘脑海里嘶吼，“它们会褪色、会变形、会被谎言篡改！只有齿轮的咬合才是永恒的！”
小刘没理会，只是将手按在双竹母的裂缝上。
树心的心跳声与他的脉搏渐渐同步，那些金属纹路彻底消失，只有左眼还残留着齿轮转动的错觉。
他看着自己的影子慢慢贴回地面，像被抚平的纸，突然明白：
所谓影子的先手，不过是自己藏在心底的犹豫——害怕承担、渴望捷径，而影之主，不过是放大了这份软弱的镜子。
当最后一缕光团钻进裂缝，双竹母的树干渐渐愈合，只剩下道浅浅的疤痕，像道没长好的伤口。
小刘的左眼不再发痒，只是看东西时，偶尔会觉得有光斑在晃——像齿轮反射的阳光，又像记忆碎片在闪。
张婶收起银镯网时，发现上面多了个细小的齿轮印记，洗不掉，擦不去，就像长在了上面。
李大爷的铁皮盒空了，却留着股桂花香，他闻着闻着，突然说：“该给小雅上坟了，带块新做的桂花糕去。”
夜幕降临时，小刘坐在双竹母下写日志。
左眼的光斑又开始晃，他抬头望向钟楼，指针依旧停在3点17分，只是玻璃上的倒影变了——影之主的轮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七个模糊的身影，正围着圆桌举杯。
他低头继续写，笔尖突然顿住。日志上新出现的字迹不是他写的：“当你开始怀念影子的果断，就是我回来的时刻。”
字迹末尾画着个笑脸，笑脸的左眼是个齿轮，右眼却滴着金色的泪。
这时，双竹母的疤痕处突然渗出一滴金色汁液，落在日志上，晕开成一个熟悉的符号——正是影之主机械瞳孔里的纹路。
小刘的影子在月光下轻轻动了动，指尖似乎捏着什么，凑近一看，竟是半只透明的金属甲虫，翅膀上的纹路，与他左眼闪过的光斑一模一样。
远处的钟楼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齿轮从内部断裂。
小刘合起日志时，听见自己的影子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和他心里那个犹豫的自己，重合在了一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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