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的喧嚣渐渐散去，江风带着水汽吹散了几分酒意。赵雄没有立刻回衙门，而是信步走在安静的江堤上，林小乙默默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脑子虽然因酒精有些昏沉，但精神却异常清醒和兴奋。
“小乙，”赵雄停下脚步，望着黑暗中汩汩流淌的江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甚至带着一丝凝重，“案子破了，贼人伏法，赃物追回，表面上，可以松一口气了。”
林小乙恭敬地应道：“都是头儿您运筹帷幄。”
赵雄转过身，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但你想过没有，‘鬼市’存在非止一日，为何能屡禁不绝？‘黑塔’一伙是流匪，但‘泥鳅’这样的地头蛇，为何能长期在鬼市立足，消息灵通至此？”
林小乙心中一凛，酒意醒了大半。他之前只顾着追踪案件本身，并未深思此节。此刻经赵雄一提，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头儿的意思是…鬼市背后，可能有人罩着？或者…有更深的关系网？”
“不错。”赵雄赞许地点点头，“‘泥鳅’不过是个小角色，但他能轻易找到王三那样的泼皮做帮手，能在我们布控后迅速隐匿，这说明他在本地有着我们尚未摸清的关系网络。而鬼市那种地方，若没有某些‘默许’或‘默契’，岂能年复一年地存在下去？那些能在鬼市顺利销赃的买家，又都是些什么人？”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深沉：“我们此次端掉的是‘黑塔’这条过江龙，动了鬼市的一块肥肉，固然是大快人心。但也可能因此，触动了某些本地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他们现在偃旗息鼓，不过是避风头罢了。”
林小乙听得背后微微发凉，他意识到，破获一起案件，或许只是揭开了平安县水面下冰山的一角。真正的暗流，可能更加汹涌复杂。
赵雄看着林小乙若有所悟的表情，知道这个少年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语重心长地说：“小乙，你天赋过人，心思缜密，是块干刑名的好材料。但要想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不能只满足于破解单一的案子。要学会看案子背后的东西，看人心，看利益，看这县城里盘根错节的关系。这才是真正的难处，也是真正的关键。”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铜钥匙，递给林小乙：“这是刑房密档室的钥匙。里面有一些陈年旧案，尤其是一些涉及地方豪强、灰色地带、最终不了了之或有疑点的卷宗。你有空时，多去看看，不必急于求成，慢慢琢磨。”
林小乙双手接过那枚沉甸甸的钥匙，感觉接过的不仅仅是一把钥匙，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一份通往更深层次世界的指引。他知道，赵雄这是在系统地培养他，教他不仅仅做一个捕快，更要做一个能看清迷雾的“捕头”。
“谢头儿栽培！小乙定当用心研读，不负厚望！”林小乙躬身行礼，语气无比郑重。
赵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今日你也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息吧。记住，戒骄戒躁，路还长。”
林小乙再次行礼，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夜色中，他的背影似乎比以往更加挺拔坚定。手中的钥匙冰凉，却让他心中充满热切。
赵雄独自站在江边，望着林小乙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黑暗中沉寂的县城轮廓。鬼市销赃案虽已了结，但他知道，平安县的平静之下，从未真正平静过。培养林小乙，既是为了衙门将来有个得力臂助，或许，也是为了应对未来某一天，可能涌起的更大暗流。今夜之后，林小乙的视野，将被引向一个更广阔也更复杂的世界。而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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