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半，天刚蒙蒙亮。
叶伟轻手轻脚从床上爬起来，周小小背对着他，呼吸均匀。
他在床边站了几秒，想伸手碰碰她的肩膀，手悬在半空，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厨房里，他给乐乐热牛奶，煎鸡蛋。平底锅里的油滋滋响，晨光从老旧窗户透进来，在水槽边切出一条明暗分界线。
“爸爸。”
叶伟回头。乐乐穿着睡衣站在厨房门口，揉着眼睛。
“怎么醒了？”叶伟关火，把煎蛋盛出来，“还早呢。”
“妈妈哭了。”乐乐说。
叶伟手一抖，盘子边缘烫到手指。他吸了口气，把盘子放下，蹲下来看着儿子：“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乐乐声音小小的，“你睡着了，妈妈在客厅。”
叶伟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他摸了摸乐乐的头：“爸爸知道了。先去洗脸，吃早饭。”
餐桌上很安静。乐乐小口小口喝牛奶，叶伟看着盘子里的煎蛋，一口没动。
卧室门开了，周小小走出来。她换了衣服，头发扎起来，脸上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只是眼睛有点肿。
“起这么早？”她说，声音平静。
“嗯，想着今天去店里看看。”叶伟站起来，“你再多睡会儿吧，昨天那么晚。”
“不用，我也去。”周小小走进厨房，自己倒了杯水，“乐乐今天送去芳姨那儿？”
“我跟芳姨说好了，她今天带乐乐去公园。”
“行。”
对话简短，礼貌，像两个不太熟的室友。
乐乐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低下头继续喝牛奶。
上午八点，“骑手之家”门口。
叶伟停好电动车，周小小跟在他后面。店门已经开了，玻璃门擦得透亮，里面隐约有人影。
推门进去，门铃叮咚一声。
“叶哥！嫂子！”
小斌从柜台后面跳起来，手里还拿着抹布。店里已经有三四个骑手在吃早饭，泡面桶冒着热气。
看见叶伟，几个人都抬起头打招呼，但表情有点微妙——不是以前那种放松的“叶哥来了”，更像是“领导视察来了”。
“斌哥早。”叶伟笑了笑，“这几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斌擦擦手，“叶哥你是不知道，你出国这几天，咱们店可热闹了！
有好几个报社记者来采访，还有电视台的说想拍个纪录片！我都按唐薇姐说的，让他们留了联系方式，等你回来定。”
叶伟点点头，环视店内。货架整理得很整齐，地面干净，饮水机换了新桶，旁边还多了个小冰柜——以前没有的。
“冰柜谁买的？”
“哦，那个啊。”小斌挠挠头，“唐薇姐说天热了，骑手需要冰镇饮料，就从店里账上支钱买的。杨哥当时有点意见，说没跟你商量，但唐薇姐说这是‘必要开支’，后来还是买了。”
叶伟没说话。
周小小走到柜台后面，习惯性地开始清点零钱盒和票据。小斌凑过去小声说：
“嫂子，昨天的流水单我放抽屉里了，有一笔账得跟你说一下……”
“你说。”
“就是那个……王站长送来的两箱水果，后来不是分给大家了吗？但账上没法走，唐薇姐说就当‘损耗’处理了，我总觉得不太对……”
周小小抬起头：“唐薇呢？”
“还没来，应该快了。”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唐薇风风火火地进来，手里拎着两个大塑料袋，里面是包子豆浆。
“都吃了没？我带了早饭！”她声音响亮，把塑料袋往长桌上一放，这才看见叶伟，“哟，叶哥！这么早就来了？不多休息两天？”
“睡不着，来看看。”叶伟说。
“正好，有事跟你汇报。”唐薇从包里掏出个小本子，“这几天一共来了四拨媒体，两家报社两家电视台，我都留了联系方式。
我的建议是选那家电视台，他们收视率高，而且答应给咱们五分钟的专题片，不收费，就当公益宣传。”
叶伟还没开口，唐薇继续说：“还有就是供应商那边，知道咱们上国际论坛了，主动联系说要重新谈合作价。
我之前谈的那家饮料批发商，同意再降五个点，但要求签独家。我觉得可以，已经把合同草拟了，你看一眼。”
她把一份打印出来的合同递过来。
叶伟接过合同，没立刻看：“薇薇，这些事不急，等我先了解一下这几天的情况再说。”
“了解什么情况？”唐薇笑了，“店里一切都好，流水比上个月同期涨了百分之十五，新注册的骑手会员多了二十三个。
哦对了，还有个好事——区里民政局联系咱们，说想把咱们店作为‘社会创新示范点’，可能有政策补贴。”
她说话语速快，信息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头。
柜台后面，周小小抬头看了唐薇一眼，又低头继续对账。
“杨哥呢？”叶伟问。
“建新去仓库了，说新到的一批头盔要验收。”唐薇看了眼手表，“他应该快回来了。
叶哥，那合同你先看，没问题的话今天就能签，那边催得急。”
叶伟翻开合同。条款很详细，甲乙方的权利义务写得清清楚楚，乙方那栏已经空着签名处。
“独家条款有效期多久？”
“三年。”唐薇说，“三年内咱们店里只能卖他们家的饮料。但他们保证供货价是全市最低，而且每月给一次销售返点。”
叶伟皱了皱眉：“三年太长了。万一后面有更好的供应商……”
“不会的，我比较过了，这家确实最便宜。”唐薇语气肯定，“叶哥，做生意不能太犹豫，机会不等人。”
店里安静了几秒。
吃早饭的几个骑手互相使眼色，没人说话。
这时门又开了，杨建新进来，手里拿着个清单。看见叶伟，他点点头：“回来了。”
“嗯。”叶伟把合同放下，“头盔怎么样？”
“质量还行，就是数量不对，少了二十个。”杨建新把清单递给唐薇，“你联系厂家问问，发货单上写的三百，实际只到了二百八。”
唐薇接过清单，扫了一眼：“可能路上损耗了，我待会儿打电话。”
“损耗二十个头盔？”杨建新看着她，“薇薇，这不是小事。”
“我知道，我会处理。”唐薇语气有点不耐烦，“叶哥刚回来，这些小事别烦他。”
“小事？”杨建新声音沉下来，“二百八十个头盔，是十个站点的骑手等着用的，一人缺一个就有人没得戴。这叫小事？”
气氛一下子僵了。
柜台后面，周小小停下笔。小斌缩了缩脖子，假装整理货架。
叶伟站起来：“建新，薇薇，你俩跟我来一下。”
他走向后面的小办公室。唐薇和杨建新对视一眼，唐薇抿了抿嘴，先跟了过去。杨建新沉默两秒，也跟上。
办公室门关上。
空间很小，只有一张旧办公桌和两把椅子。叶伟站着，唐薇和杨建新站在他对面。
“说吧，怎么回事。”叶伟声音平静。
“什么怎么回事？”唐薇笑了，“叶哥，就是工作上的正常沟通，建新太较真了。”
“我较真？”杨建新盯着她，“唐薇，叶哥不在这些天，店里的事基本都是你说了算。
买冰柜、谈独家合同、接待媒体，这些你跟我们商量过吗？都是你做决定，然后通知我们。”
“我那不也是为了店里好吗？”唐薇音量提高了。
“叶哥出国是去给咱们争光的，我难道不该把家里守好？事事都等你们商量，黄花菜都凉了！”
“那你至少该跟周小小对一下账吧？”杨建新说。
“冰柜两千八，你说买就买，账上直接走款。周小小昨天对账时才发现，问我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
唐薇脸色变了：“周小小管账，但店里运营是我负责。必要开支我有权决定。”
“必要开支？”杨建新冷笑，“那你告诉我，上周五你请那两个电视台记者吃饭，花了六百多，也是必要开支？”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叶伟看着唐薇：“请记者吃饭？”
“那是……那是为了搞好关系。”唐薇声音小了点。
“人家大老远跑来，饭点到了，我总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走吧？而且人家答应给咱们免费宣传，这顿饭钱花得值。”
“值不值另说。”杨建新说。
“关键是你事先没跟任何人说。叶哥，店里的规矩是超过五百的开支要两人签字，这规矩是你定的。”
唐薇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叶伟沉默了几秒。他看着唐薇——这个从一开始就跟着他、帮他、护着他的姑娘，现在眼睛里憋着委屈和不甘。
他又看看杨建新——这个平时话不多，但做事最扎实的兄弟，现在眉头紧锁。
“薇薇。”叶伟开口，“我不在，你担了很多事，辛苦了。”
唐薇眼圈一下子红了。
“建新说的也没错。”叶伟继续说，“规矩是大家定的，就得大家一起守。
我不是不信你，但如果今天你能不打招呼花六百，明天别人也能。那这店以后怎么管？”
“叶哥，我……”唐薇声音哽咽了，“我就是想把事情做好，我不想让你在国外还操心家里的事……”
“我知道。”叶伟声音温和下来，“但咱们是团队，再小的事，也得通个气。这不是信任问题，是尊重。”
杨建新叹了口气，语气软了点：“薇薇，我没说你做得不对。冰柜确实该买，请记者吃饭……也行。
但你得说一声。周小小管账，她突然发现账上少了钱，心里什么滋味？她还得以为咱们背着她搞什么呢。”
提到周小小，唐薇咬了咬嘴唇：“我……我忘了。”
“不是忘了。”叶伟摇摇头，“是你觉得这些事你都能处理好，不需要麻烦别人。”
唐薇不说话了。
办公室外传来门铃声，有骑手进店。小斌的声音隐约传来：“叶哥在开会，您先坐……”
叶伟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铁轨上有列车驶过，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远及去。
“这样吧。”他转过身，“第一，冰柜的钱从店里出，但下不为例。
第二，请记者吃饭的六百，薇薇你自己垫上，算私人交际，不走公账。
第三，独家饮料合同先放一放，我研究研究再说。”
唐薇抬头：“叶哥，那合同真的很好……”
“我知道。”叶伟打断她，“但独家三年，风险太大。万一这家厂子出问题，咱们就被捆死了。做生意，不能把所有鸡蛋放一个篮子里。”
唐薇还想说什么，但看见叶伟的眼神，她把话咽了回去。
“还有媒体的事。”叶伟说，“全部推掉。就说我们刚起步，还需要时间沉淀，暂时不接受采访。”
“全推掉？”唐薇急了，“叶哥，这可是免费宣传！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宣传什么？”叶伟看着她，“宣传我叶伟去国外讲了十几分钟话？宣传咱们店现在有多火？薇薇，你记不记得咱们开这家店的初心是什么？”
唐薇愣住了。
“是给骑手一个能歇脚的地方，不是给媒体一个能拍素材的地方。”叶伟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很清晰。
“骑手进来，看见摄像头对着他们，他们还敢不敢放松？还敢不敢说心里话？”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外面饮水机烧水的声音。
杨建新点点头：“我同意。现在来店里的生面孔越来越多，有些骑手都不太愿意来了，嫌吵。”
唐薇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
“对不起，叶哥。”她声音很轻，“我这几天……有点飘了。”
“不是你的错。”叶伟拍拍她的肩，“是我没安排好。我不在，你把担子都扛自己身上了，压力大，想快点出成绩，我懂。”
唐薇眼泪掉下来了。
这时，办公室门被敲响。小斌的声音传进来：“叶哥，王站长……王德发来了，说要见你。”
叶伟眼神一凛。
“让他等着。”
店里，上午九点十分。
王德发穿着崭新的 polo 衫，肚子把衣服撑得紧绷。他坐在长桌旁，手里端着一次性纸杯，慢悠悠喝着水。
旁边还跟着两个人——一个瘦高个，一个矮胖子，都穿着“快送联盟”的工服。
店里有四五个骑手在休息，看见王德发，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叶伟从办公室出来，唐薇和杨建新跟在后面。唐薇眼睛还红着，但已经擦干了眼泪。
“哎哟，叶总！”王德发站起来，满脸堆笑，“可算见着你了！国际论坛载誉归来，给咱们海市骑手长脸了啊！”
他伸手要握，叶伟没接，只是点点头：“王站长，有事？”
王德发手僵在半空，干笑两声收回去：
“没事没事，就是来看看。听说你回来了，想着怎么也得给你接个风！我在聚贤楼订了包间，今天晚上，务必赏光！”
“不用了。”叶伟说，“刚回来，家里事多。”
“别啊！”王德发凑近一步，压低声音。
“叶总，今天这顿饭，不光是我请你。还有几位朋友想认识认识你——都是做社区服务这块的老板，以后说不定能合作。”
叶伟看着他。
王德发使了个眼色，瘦高个立刻从包里掏出一张请柬，双手递过来。烫金的，很精致。
叶伟没接。
“王站长，咱们之间就不用搞这些了。”叶伟说，“你有话直说。”
王德发笑容僵了僵：“叶总这是……不给面子？”
“不是不给面子。”叶伟说，“是我这人肠胃不好，吃不了大餐。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就行。”
店里安静极了。几个骑手都竖起耳朵。
王德发脸色沉下来，但很快又挤出笑：“行，叶总爽快。那我就直说了——我听说你这店，最近要扩张？想搞什么‘夜间应急点’？”
叶伟没否认：“还在筹划。”
“筹划好啊！”王德发拍了下大腿，“这种利国利民的好事，得支持！我这边呢，正好有个项目，也是做便民服务的。咱们强强联合，怎么样？”
“怎么联合？”
“简单！”王德发说，“我出钱，你出名。咱们合资成立个新公司，专门搞这个。
你占百分之三十干股，不用你投一分钱，年底分红！店还归你管，我只派个财务监督一下，保证不插手经营！”
这话一出，店里几个骑手互相看了一眼。
唐薇皱起眉，杨建新脸色冷下来。
叶伟笑了：“王站长这么大方？”
“对人才，我一向大方！”王德发挺起肚子。
“叶总，你现在可是名人了，但名人也得吃饭不是？靠这小店，能挣几个钱？咱们合作，我保证你一年之内，在海市买套房！”
叶伟没说话。
王德发以为他心动了，继续加码：“而且啊，我还能把‘快送联盟’的资源导给你。
我们那边现在有五百多个骑手，都是你的潜在客户！这生意，稳赚不赔！”
“条件呢？”叶伟问。
“条件？”王德发搓搓手，“没什么条件，就是把你这店的品牌授权给新公司用，另外……
你那套运营模式，咱们得共享。我好拿去其他区复制。”
终于说到重点了。
叶伟点点头：“明白了。王站长是看中我这套东西了。”
“互利共赢嘛！”王德发笑。
叶伟走到柜台边，拿起一个“骑手之家”的会员卡——普普通通的塑料卡片，印着店名和地址，背面是手写的编号。
“王站长，你知道这张卡，第一个注册的是谁吗？”
王德发一愣。
“是杨建新。”叶伟说，“编号001。那时候店里刚开，什么都没有，就几张破桌子。建新是第一个相信我，愿意把这里当个家的人。”
他把卡放下，又拿起一个头盔：“这个头盔，是唐薇设计的。
她说骑手的头盔都太丑了，清一色的黑，她就自己贴贴纸，画图案。后来有骑手说喜欢，她就批量做了些，成本价给大家。”
唐薇眼圈又红了。
“还有这面墙。”叶伟指着店里那面贴满照片和便利贴的墙。
“每一张照片，都是一个骑手的故事。这张是刘哥儿子考上大学，这张是李姐终于攒够钱开了自己的小吃摊，这张是老赵退休回老家前，大家给他送的别……”
他转过身，看着王德发：“王站长，你说要买我这店，要我这品牌，要我这模式。你出得起钱，但你买得起这些吗？”
王德发脸色变了。
“这不是生意。”叶伟声音很平静，“这是家。家不卖，也不合伙。”
店里死一般寂静。
那几个骑手都看着叶伟，眼神里有东西在闪。
王德发脸上的笑彻底没了。他盯着叶伟，好几秒，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叶伟，我给你脸，你别不要脸。”
“你的脸，我从来不稀罕。”叶伟说，“请回吧。”
瘦高个和矮胖子上前一步，眼神凶狠。
杨建新和唐薇立刻站到叶伟两侧。柜台后面，周小小放下手里的账本，手摸向柜台下的防暴棍——那是叶伟早就备着的，但从没用过。
“行。”王德发点点头，冷笑，“叶伟，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他转身就走，两个跟班瞪了叶伟一眼，跟了出去。
门砰地关上。
店里安静了几秒，然后一个骑手突然鼓起掌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叶哥，牛逼！”
“早该这么怼他了！”
“什么玩意儿，还想来摘桃子！”
叶伟没笑。他看着那扇还在晃动的玻璃门，知道这事没完。
王德发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今天撕破脸，接下来会有更多麻烦。
“叶哥。”杨建新低声说，“王扒皮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叶伟说，“让大家最近小心点。送餐注意安全，遇到刁难别硬扛，先记下来。”
“明白。”
唐薇擦擦眼角：“叶哥，刚才……谢谢你。”
“谢什么。”叶伟拍拍她肩膀，“去洗把脸，该干活了。”
他走到柜台边。周小小看着他，眼神复杂。
“没事吧？”她问。
“没事。”叶伟说，“习惯了。”
周小小低下头，继续对账。但叶伟看见，她拿笔的手在微微发抖。
不是害怕。
是别的什么。
上午十点半，仓库。
叶伟和杨建新在清点新到的物资。头盔、雨衣、药箱、充电宝……堆了半个仓库。
“叶哥，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杨建新搬着一箱药品，突然开口。
“说。”
“唐薇这几天……变化有点大。”杨建新放下箱子。
“不是变坏了，是……太急了。她好像特别想证明，你不在这几天她把店里管得特别好。”
叶伟点点头：“我看出来了。”
“我觉得，她是心里没安全感。”杨建新点了根烟，“你去了国际论坛，成了名人，她怕……怕你跟不上你了。”
叶伟愣住。
“咱们这群人，都是底层爬上来的。”杨建新吐了口烟。
“你突然站到那么高的地方，底下的人会慌。唐薇慌，我也慌。只是我慌的方式是沉默，她慌的方式是拼命做事。”
叶伟靠在货架上，没说话。
“叶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杨建新说，“你能走出去，我们都替你高兴。但……你能不能也回头看看，我们还在原地。”
这话像一根针，扎进叶伟心里。
他想起今天早上周小小红肿的眼睛，想起乐乐说“妈妈哭了”，想起唐薇在办公室掉眼泪，想起杨建新这些天沉默的疲惫。
他去了一趟英国，见了世面，拿了荣誉。
但家里的人，还在泥潭里挣扎。
“建新。”叶伟说，“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杨建新把烟掐灭，“我就是想提醒你，别走太快。等等我们。”
仓库外传来脚步声。小斌跑进来，气喘吁吁：“叶哥，杨哥，不好了！”
“怎么了？”
“吴小宇……吴小宇带着‘快送联盟’的人，在咱们店对面摆摊！”小斌脸色发白，“他们也卖饮料、泡面，价格比咱们低三成！还拉了个横幅，写什么‘骑手福利站，免费充电休息’！”
叶伟和杨建新对视一眼。
来了。
王德发的反击，来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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