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年关将至,帝都连日的风雪暂歇,露出了久违的冬日暖阳。积雪未化,琉璃世界映着日光,煞是好看。然而,地母祠一夜的惊心动魄,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其涟漪正悄然改变着水面下的格局。
郡主府内,暖阁生香。
梁岁岁斜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身着一袭杏子黄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外罩一件雪白的银狐裘坎肩,既保暖又不失轻盈。青丝松松绾了个堕马髻,簪一支赤金点翠蝴蝶簪,并几朵小小的珍珠绢花,耳上坠着米珠坠子,淡雅中透着精致。她手中捧着一卷古籍,目光却落在窗外那株覆雪的红梅上,似在赏花,又似在沉思。
青琐悄无声息地入内,低声道:“主子,查清了。昨夜地母祠之后,玄煞老魔的气息消失在城东一带,那里鱼龙混杂,难以精确定位。另外,狄戎萨满的气息在城北祭天坛附近出现过,很快也隐匿了。”
梁岁岁放下书卷,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小几:“两个都学乖了,知道躲起来了。” 她语气平淡,“‘源血灵胚’的流言效果如何?”
“回主子,效果显着。”青琐眼中闪过一丝佩服,“根据我们放出的线索,目前至少有四股势力在暗中搜寻,除了玄煞和狄戎萨满,还有疑似琉国的探子,以及……二皇子府的人。”
“皇甫琮?”梁岁岁眉梢微挑,“他也对这东西感兴趣?是以为得了便能增强实力,还是在替别人办事?” 她沉吟片刻,“继续盯着,必要时……可以给他们一些‘帮助’,让他们找得更‘顺利’些。”
“是。”
青琐退下后,丹翠端着一碟刚出炉的梅花糕进来,笑道:“小姐,这是小厨房刚做的,您尝尝。方才镇南王府派人送了些南疆来的新鲜果子,说是给小姐尝鲜。”
梁岁岁瞥了一眼那碟精致剔透的点心,又看了看旁边锦盒里颜色鲜艳的异域水果,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皇甫凛的示好,她收到了,但也仅此而已。
这时,门外丫鬟通报,卫家三小姐卫琳和五小姐卫璇来了。
卫琳和卫璇披着厚厚的斗篷,小脸冻得红扑扑的,进来便嚷嚷着:“岁岁表姐,后日便是除夕,母亲让我们来问问,你年节下的新衣可都备好了?若缺什么,府里绣娘正好得空呢!”
梁岁岁请她们坐下,让丹翠上茶,浅笑道:“劳舅母挂心,都备好了。”
卫璇年纪小,藏不住话,凑近了神秘兮兮地说:“岁岁姐姐,你听说了吗?昨日二皇子殿下在兵部大发雷霆,说是查出了一批军械有问题,牵连了好几个官员呢!我偷听父亲和大哥说,好像……跟之前刺杀二哥三哥的那些杀手有点关系!”
梁岁岁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皇甫琮这是在借题发挥,清理异己?还是真的查到了什么?她不动声色地问:“哦?竟有此事?可知具体是哪些官员?”
卫琳接过话头,压低声音:“听说有个兵部郎中,还有个京畿卫的副将,都被带走查问了。外面都传,是二殿下雷厉风行,揪出了蛀虫。不过……”她犹豫了一下,“我总觉得,这事儿有点太巧了。”
梁岁岁心中冷笑。确实太巧了。皇甫琮此举,一可树立威信,二可安插自己人,三则……或许是想借此掩盖某些更深层次的东西,比如,他与那杀手组织“烬”之间,是否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毕竟,死人是不会开口的。
她与两个表妹说了会闲话,留她们用了午膳,便送她们回去了。
与此同时,镇南王府内,气氛却有些凝重。
皇甫凛看着手中来自北境的密报,眉头紧锁。八皇子皇甫瑄信中言,狄戎大军虽然后撤三十里,但小股精锐骚扰不断,而且行为更加诡异,有时甚至会自残祭祀,似乎在举行某种邪恶的仪式。军中士气因此受到些影响。
“王爷,狄戎萨满这是在搞什么鬼?”萧煜站在下首,面色不解,“打又不正经打,尽弄这些邪门歪道!”
“他在试探,也在准备。”皇甫凛放下密报,目光锐利,“试探我们的底线,也在准备更大的阴谋。北境……恐怕开春后会有大战。” 他顿了顿,看向萧煜,“京城这边,地母祠之事,你怎么看?”
萧煜神色一肃:“王爷,那晚之事实在……匪夷所思。那个黑袍人,还有郡主她……” 他至今回想起那晚梁岁岁挥手间化解魔刃的风采,仍觉震撼。
“此事到此为止,不得外传。”皇甫凛沉声道,“郡主之事,你我知道便可。当务之急,是稳定朝局,防范外敌。” 他虽然心中对梁岁岁充满了好奇与那份日益清晰的情感,但他更清楚,眼下危机四伏,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
“是。”萧煜点头,又道,“王爷,还有一事。我们的人发现,二殿下最近在暗中调查‘源血灵胚’之事,而且……似乎与几个来历不明的江湖术士有所接触。”
皇甫凛眼中寒光一闪:“他也搅和进来了?看来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让我们的人小心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明白。”
皇宫,长春宫。
林贵妃正在教导皇莆玥剪窗花,室内暖意融融,一派温馨。
皇莆玥一边笨拙地拿着剪刀,一边嘟囔:“母妃,听说皇后娘娘病了,连年宴都不能出席了呢。”
林贵妃手中动作不停,语气温柔却带着深意:“玥儿,宫中之事,莫要妄议。皇后娘娘凤体违和,静养便是。” 她心中明了,经此宫宴投毒一事,皇后与太子势力大损,年宴不出席,不过是皇帝给彼此留的最后一点颜面。这后宫的天,已经变了。而这一切的转折,似乎都隐隐与那个屡次展现出不凡手段的昭慧郡主有关。想起儿子看向那郡主时,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专注目光,林贵妃心中轻轻一叹。
这时,心腹宫女入内,低声禀报:“娘娘,栖凤宫那边传来消息,皇后娘娘今日情绪激动,砸了不少东西,还……还嚷着要见陛下,说有人陷害她。”
林贵妃放下手中的剪纸,淡淡道:“知道了。告诉下面的人,守好门户,不该听的不听,不该传的不传。”
“是。”
夜幕再次降临,帝都华灯初上,准备迎接新年的喜庆气氛,似乎冲淡了连日的阴霾。
然而,在城东一处不起眼的民宅地窖内,玄煞老魔的化身盘膝而坐,周身魔气黯淡,显然昨夜受伤不轻。他面前摆放着几件闪烁着幽光的诡异法器,正在艰难地汲取其中蕴藏的微薄能量疗伤。
“该死……那个贱人!”他咬牙切齿,眼中充满了怨毒,“必须尽快恢复,否则别说争夺源血灵胚,怕是连自保都难!” 他目光扫过地窖角落里几个被魔气禁锢、眼神空洞的流浪汉,闪过一丝残忍,“看来,只能用这些蝼蚁的精魂来加速恢复了……”
而在城北祭天坛附近的一处隐秘宅院中,狄戎萨满正对着一面浑浊的水镜施法。水镜中浮现出帝都的大致轮廓,其中几个点正微微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感应越来越清晰了……”萨满脸上露出狂热的表情,“圣物果然就在帝都!而且,就在这几处位置之一!” 他收起法术,水镜恢复平静,“玄煞那个废物受了伤,正是我的机会!必须在其他人之前找到圣物!”
他取出一个骨笛,放在唇边,吹出了一段无声的旋律。很快,几个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院落中,跪伏在地。
“去,按照我指示的位置,仔细搜寻!有任何异常,立刻回报!”
“是!”
黑影领命,迅速散去。
新旧交替之际,云煌帝都的夜空下,暗流愈发湍急。权力的争夺,异宝的诱惑,上界力量的介入,凡尘势力的博弈,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年关将近的时刻,被压缩到了极致,等待着最终爆发的那一刻。
梁岁岁站在郡主府的摘星楼上,俯瞰着这座看似祥和喜庆的城池,神识如同最精细的网,捕捉着每一丝不寻常的波动。她知道,平静的日子,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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