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 根序网的脉动（终章·其四）
新行星的地层深处，根序网的根音正以恒定的频率缓缓回荡。那声音不似光羽兽的清啼，也不似石语人的岩击，它低沉而绵长，像宇宙初生时便已存在的心跳，又像古老琴弦被岁月拨动的震颤，顺着序化符的根系，淌过星脉的沟壑，漫进每一寸孕育着生机的土地。
归墟的共源湖，是这颗行星上最澄澈的水域。湖水连通着地下根序网的水脉，湖面常年泛着一层淡银的微光，湖底沉睡着成群的星孕鱼——这种鱼的鳞片能吸附星尘的微光，每一次摆尾都会在水中漾开细碎的光纹，是归墟渔民眼中最吉祥的生灵。
此刻，湖畔的石阶上坐着个皮肤黝黑的渔民，他约莫四十来岁，粗布衣衫上还沾着湖底的水草，腰间挂着的鱼篓里躺着几条刚捕捞的星孕鱼，鱼鳃还在轻轻翕动。他是归墟最懂水的渔人，祖祖辈辈都靠共源湖谋生，却从未像今日这般，感受到湖水异样的悸动。
方才收网时，他的船桨刚触到水面，便觉一股细微的震颤顺着桨杆传入手心，那震颤不似风浪，反倒带着某种规律的节拍，和他胸腔的心跳隐隐相合。他心中诧异，索性将船泊在岸边，赤脚走到湖边，俯下身把耳朵紧紧贴在水面。
刹那间，无数细碎的声响涌进他的耳廓。他能清晰听见湖底星孕鱼的鳞片擦过水流的轻响，那声响裹着星尘的微光，与地层深处传来的根音完美共振；能听见湖底水脉与根序网相连处，光河涟漪的汩汩声，那涟漪顺着水脉蜿蜒，将根音传向更远的水域；还能听见远处永年坪的麦根吸水的滋滋声、极光域光羽兽雏鸟的啾鸣声，这些本不该出现在归墟的声响，竟都借着根序网的脉络，顺着湖水的震颤，清晰地落进他耳中。
渔民猛地直起身，惊出一身冷汗，又带着几分茫然望向湖面。他想起年轻时族老说过的话，说大地深处藏着万物的根，只是凡人的耳朵听不见根的低语。从前他只当是老辈人的传说，可此刻亲身感受着湖水传递的根音，感受着星孕鱼鳞片与光河涟漪的共鸣，他忽然彻悟：最深的连接从不在表面的相遇，不是渔人与鱼的捕捞之缘，不是族群与族群的地域之隔，而是在根源处的同频，是万物借着根序网，共享着同一脉心跳。
就在这时，湖畔的芦苇丛里忽然飘起一片淡紫色的孢子。那是根音菇的孢子，这种菌类只生长在根序网脉络最密集的地方，孢子所到之处，便能唤醒沉睡的土地。孢子像蒲公英的绒絮，借着风势，朝着蛮荒域的方向悠悠飘去——蛮荒域是这颗行星最荒芜的地界，遍地是坚硬的玄铁岩，寸草不生，连石语人都不愿踏足。
淡紫色的孢子落在玄铁岩的缝隙里，不过片刻，便有细微的绿光从石缝中渗出。紧接着，那股在地层回荡的根音，竟透过孢子，传到了玄铁岩的内部。原本沉寂冰冷的岩石，开始随着根音的节拍轻轻震动，岩面上的裂纹里，渐渐漾开淡绿色的光纹。
一块一人高的玄铁岩率先发出沉闷的嗡鸣，岩面的裂纹越来越大，却不是崩碎的征兆，反倒像是沉睡的巨人正在舒展筋骨。裂纹中，几缕翠绿的苔藓钻了出来，紧接着，细小的草芽顶开碎石，在岩缝中探出脑袋。越来越多的玄铁岩跟着震动，岩面的坚冰融化，积水流进石缝，滋养着新生的绿意。不过半个时辰，蛮荒域边缘的岩壁上，竟已覆上了一层浅浅的绿，原本死寂的地界，竟有了生机苏醒的迹象，像沉睡了亿万年的巨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渔民远远望见蛮荒域方向的绿光，惊得张大了嘴，再低头看向湖面时，却见水面上正有无数淡金色的光符在跳动。那些光符是根序网的根音具象化的模样，有的像盘旋的光羽兽，有的像饱满的星麦穗，还有的像石语人的岩甲纹路，它们在水面聚散离合，织成了一张流动的光网。
晚风拂过湖面，带着水草的腥气与根音菇的淡香，渔民抬手拂去额头的汗珠，望着那些跳动的光符，又望向远方渐渐泛绿的蛮荒域，喉结滚动了几下，终是轻声叹道：“原来大地一直在说话，只是我们没认真听。”
话音落下，他腰间鱼篓里的星孕鱼忽然摆了摆尾，鳞片上的星芒亮了几分，竟和水面的光符同频闪烁。渔民愣了愣，伸手摸了摸鱼篓，指尖传来星孕鱼鳞片的微凉，也传来那股熟悉的根音节拍。他忽然笑了，把鱼篓往湖边倾斜了些，将里面的星孕鱼轻轻放回湖中。
星孕鱼摆着尾鳍潜入水底，鳞片的微光在水中拖出长长的光痕，汇入湖面的光符里。渔民直起身，望着归墟的落日，望着远处亮起的绿光，望着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根音节拍，忽然觉得，往后的日子，他不仅能听懂湖水的潮汐，还能听懂大地的心跳。
地层深处的根序网还在持续脉动，根音顺着水脉、岩脉、麦脉，传遍行星的每一个角落。蛮荒域的玄铁岩上，根音菇已长出小小的菌伞；永年坪的星麦田里，麦穗的沙沙声与根音合鸣；极光域的浮冰上，光羽兽正带着雏鸟，跟着根音的节拍梳理羽翼。万物都在根源处紧紧相连，在同频的心跳里，共赴一场新生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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