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刚碰到光泡,里面的画面变了。医馆的门匾被火烧了,一个穿月白襦裙的女人倒在血泊里,手里还抓着药方。
薛明蕙缩回手,指尖冰凉。
谢珩站在她身边,声音很轻:“这一世你没救成。她死了,第三天。”
“这次我能改。”她看着光泡,火越烧越大。
“你能。”他握住她的手,“我们一起。”
他们往前走,脚踩在虚空中,像踩在地上一样稳。光泡一个接一个飘过来,有的碰到衣服发出声音,像水珠炸开。
远处传来春桃的声音:“保重。”
他们没有回头。
第一个光泡靠近时,薛明蕙伸手去碰。这一次,画面没变。市集上人来人往,屋檐下冒着炊烟,孩子追着纸鸢跑过街口。卖糖葫芦的老汉坐在摊前打盹,铁匠铺的炉火正旺。
她松了口气。
两人落地无声,衣服也没乱。她低头看袖口,靛蓝荷包还在,玉佩贴着胸口,有点温热。
谢珩拉她一下:“走吧。”
他们沿着街边走,不快也不慢。市集很热闹,到处都是叫卖声。布庄门口挂着红绸,风吹得轻轻晃动。一个孩子抱着木马跑过来,差点撞到她。
她侧身躲开。
忽然脖子后面一烫。
那块胎记像是被热水烫了一下,疼得很。眼前一闪,她看见一辆马车冲进小巷,轮子压过石板,直奔玩耍的孩子。有个赤膊男人扔下铁锤扑过去,腿被车轮碾住,地上全是血。
她抓住谢珩的袖子:“前面铁匠铺,出事了。”
他看了她一眼,点头。
两人加快脚步。走近才发现,铺子里只有一个人。男人光着上身,肌肉结实,正用铁锤敲打一段软铁。那铁条弯弯曲曲的,被打成了簪子的样子。
薛明蕙盯着那个形状——太眼熟了。
那是缠腕软剑的模样。
她心跳慢了一拍。
谢珩不动声色,手伸进袖子里,摸到了那支糖笔。笔身温顺,和平时一样。
炉火照着铁匠的脸,汗从脸颊滑下来。他左手习惯性地扶了扶左眼上的玳瑁眼罩,继续敲打。每一锤都很稳,力道均匀,像做过很多次。
可这个动作,也很像从前。
薛明蕙低声说:“是他。”
谢珩没说话,只看向巷口。
风卷起一阵尘土。街对面几个孩子追着纸鸢跑,笑声清脆。一只蝴蝶飞过,落在门口的野花上。
接着响起马蹄声。
一辆拉货的马车从小巷冲出来,车夫在后面大喊,缰绳脱了手。马受惊了,四蹄乱蹬,直直冲向巷口的孩子。
铁匠抬头,眼神一紧。
他扔下铁锤,冲了出去。
谢珩更快。
袖中糖笔一甩,笔尖划出一道银线。那线飞出去,缠住马头,硬生生把马拽停。马前蹄扬起,嘶叫一声,车轮停在离孩子半步远的地方。
街上一下子安静了。
孩子呆在原地,脸色发白。车夫踉跄跑来,扑通跪下,不停道谢。
铁匠喘着气站住,回头看。
汗水顺着鬓角流进脖子。他抬手想擦,碰到了眼罩。那一撞震松了带子,眼罩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
抬头时,目光落在街边的两人身上。
女人穿着月白襦裙,嘴唇很红,站在阳光里像画中人。男人一身黑袍,袖子垂着,神情平静地看着他。
他手一抖,眼罩又掉了。
喉咙动了动,声音有点哑:“少主?神女?”
薛明蕙没说话。
谢珩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块旧帕子,递过去。
铁匠愣住了。
那帕子边角磨破了,上面有几处洗不掉的痕迹。但他认得——这是当年他在边关受伤,神女亲手给他包扎用过的。
他接过帕子,手指发抖。
“你还记得这个?”谢珩问。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脑子里嗡嗡响,一些画面突然冒出来:雪地里的帐篷、寺庙的香火、藏在墙后的糖葫芦、亡妻绣娘临死前塞给他的半块馒头……
他猛地抬头:“我……我梦到过你们。”
“梦到什么?”
“我梦见我杀人,也救人。梦见我在夜里送名单,梦见我左眼看不见,是因为……有人画了王八遮住它。”他说着,声音低下去,“我还梦见,我叫冷十三。”
薛明蕙鼻子一酸。
她没哭,走上两步,站到他面前。
“你现在叫什么?”
“阿铁。”他说,“没人给我取名,我就说自己是铁打的。”
“阿铁也好。”她点头,“现在你是铁匠。”
“嗯。打簪子,也打刀。”
“为什么打簪子?”她指了指炉边那根还没成型的铁条。
他低头看,沉默一会儿:“不知道。就是想打。打了好多,都送人了。可总觉着……少一支。”
薛明蕙从袖中取出那支断玉簪,递给他。
他接过去,手指摸着缺口,忽然手一颤。
“这簪子……我修过。”
“什么时候?”
“梦里。”他苦笑,“我梦见我用软剑熔了重铸,可每次快成了,火就灭了。”
谢珩看了薛明蕙一眼。
她明白他的意思。
这一世,冷十三虽是普通人,命格却还在轮回的路上走。救人、护主、牺牲自己……这些不是选择,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他们来了,不是为了改变命运,而是为了确认——那些一起战斗过的人,从来没有真正消失。
阿铁把断簪小心收进怀里,抬头想说什么。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喊:“该回来种花啦!”
声音清亮,带着笑。
是春桃。
薛明蕙看向桃花林方向。风吹树枝,花瓣轻轻晃。
她笑了笑。
谢珩牵起她的手:“走吧,今日巡查完了。”
她点头,转身要走。
阿铁在后面喊:“等等!”
两人停下。
他从木匣里拿出一支打好的簪子,铁身打磨光滑,尾端刻了个小小的“十三”。
“这支,留给你们。”他说,“要是……还会再见,就戴着它来。”
薛明蕙接过,簪子有点沉,带着铁的温度。
“会再见的。”她说。
他们一起往外走。身后铁匠铺的炉火渐渐暗了,那支没做完的簪子静静躺在木匣底,旁边放着那块旧帕子。
虚空中的光泡还在飘。
薛明蕙握紧手中的簪子,看向下一个光泡。里面是个雪夜,边关城楼上站着个戴眼罩的少年,望着远方。
她脚步一顿。
谢珩察觉:“怎么了?”
“那个孩子……”她指着光泡,“他快冻僵了。”
“那就去。”他握住她的手,“先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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