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说完最后一个字，金光骤然炸裂。薛明蕙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撕成碎片，却没有疼痛，也不觉沉重，仿佛被塞进一条狭窄的通道里。四周光影纷乱晃动，耳边一片死寂，但她清楚地知道——时间正在倒退。
她落在地上。
脚掌触到坚硬的地面，发出轻微声响。眼前是一间白墙屋子，灯光刺眼。有仪器在低鸣，声音沉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谢珩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数根导管。他脸色苍白如纸，唇无血色。旁边监护仪的屏幕上，心电曲线平直延伸，唯有一点红光闪烁，发出绵长而单调的“滴滴”声。
薛明蕙冲上前去，跪倒在床边，一把抓住谢珩的手。那手冰冷刺骨，她心头猛然一紧。她抬头看向仪器——心跳已经停止。医生站在一旁，手中握着一支注射器，正要推药。
她猛地扑过去，打翻了那支针。医生的身影晃了晃，如同幻影般迅速消散。她顾不上这些，此刻她只知道一件事：不能让谢珩死。
她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胸前的玉佩上。玉佩沾血后骤然发烫，她立即将它按在谢珩胸口，手掌紧贴他冰凉的皮肤。
就在这时，袖中的帕子微微颤动。上面的血迹开始移动，仿佛有了生命，在布面上缓缓拼出一块残缺的图案。她认出来了，那是《璇玑图》的最后一块。血纹从她掌心蔓延而出，顺着手臂攀爬，最终钻入谢珩体内。
那些血线渗入肌肤，在他胸口留下银色痕迹。与此同时，谢珩体内似有某种东西苏醒。他的胸膛浮现出暗红色纹路，宛如烧红的烙印，一点一点亮起。
血纹与暗纹纠缠交织，如同两条蛇在搏斗。薛明蕙忽然咳嗽起来，喉间泛甜。她没能忍住，一口鲜血喷出，溅落在他衣襟上。
她没有擦拭，依旧死死压着手掌。她能感觉到，谢珩的灵魂正在飘散，像一缕轻烟。她绝不能让它离去。
“回来。”她低声呢喃，“你不可以走。”
后颈突然灼热。那里有一枚胎记，自出生便存在。此刻它开始发光，越来越亮，仿佛要燃烧起来。光芒顺着脊背攀升，最终尽数涌入她的手掌，灌入谢珩的心口。
监护仪屏幕轻轻一颤。原本平直的线条，出现了一个微小的起伏。
又一下。
再一下。
心跳，回来了。
薛明蕙剧烈喘息，手仍止不住颤抖。她低头望着谢珩的脸，轻声道：“这次，是我来找你了。”
她想起儿时的梦。每逢月圆之夜，她总会梦见一座荒废的园子，石桌上刻着半幅图。那时她不知其意，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后来才发现，咳出的血沾在帕子上，若与梦中图案重合，便能看到未来的片段。
她靠这个活到了现在。
可每一次预知，都在损耗自己。咳血、折寿。没人知道她付出了什么，连谢珩也不知道。
如今她终于明白，为何每次预见都如此清晰——因为她最恐惧的事，就是亲眼看着他死去。
她用五年追查真相，耗三世布局筹谋，只为换回这一刻。
她不能输。
嘴角再度溢出一丝鲜血，顺着下巴滴落，染在床单上，晕开如花。她抬起手，用拇指抹去唇边血迹，指尖也被染红。
“记得……”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在博物馆等我……”
话未说完，身体骤然变得虚浮。意识如被抽离，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她看见谢珩的眼皮轻轻颤动，手指似乎也动了一下。
但她已来不及确认。
一股力量将她向后拉扯。她想伸手抓住他，却什么都碰不到。手掌从他胸口滑落，整个人被彻底拽离。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谢珩的脸。他眉头微蹙，仿佛在梦中听见了谁的呼唤。
随即，一切归于黑暗。
薛明蕙睁开眼时，已不在手术室中。
她躺在密室的地上，后脑撞上石头，一阵晕眩。她撑着坐起，手一撑才发现掌心满是鲜血。低头一看，衣襟湿透，全是咳出的血。
她转头看向谢珩。
他仍站着，胸前的轮回簪金光未散，双目紧闭，脸色比先前好了些，呼吸平稳。她伸手轻探他的手腕。
脉搏跳动。
她终于松了口气，向后倒去，倚靠在墙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连抬手都艰难。她侧过头凝视着他，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密室寂静无声。
外间的攻击早已停歇，连弩机也不再响动。唯有几盏灯还亮着，光线昏黄。空气中残留着焦味，大概是机关烧毁所致。
她抬起手，看着指尖。刚才那一幕仍在脑海中回放。她确实触碰到了他，也将他即将消散的灵魂强行拉回。但她清楚，这不是真正的复活。她只是在时间停滞的瞬间，以血纹之力将他暂时留住。
她为此付出了代价。
她能感受到身体的空虚，如同被人剜去一块血肉。后颈不再发光，胎记颜色变淡，触感也失去了温度。她知道，这是彻底透支的结果，或许永远无法恢复。
可她不后悔。
她缓缓将手探入袖中，摸到那个靛蓝色的荷包。里面装着止咳的药粉，她带了很多年。她取出一点，捏在掌心，准备送入口中。
可手举到一半，忽地停住。
她听见一声极轻的动静。
是谢珩的呼吸，变了。
她猛然抬头望向他。
他睫毛轻轻一颤。
她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住他的脸。
他喉结微动，似想吞咽。接着，手指微微蜷缩，指甲刮过衣料，发出细微声响。
薛明蕙的手僵在半空，药粉从指缝间滑落，无声坠地。
她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就在这时，谢珩的嘴唇动了。
他未睁眼，声音极轻，仿佛从遥远之地传来：
“你……咳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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