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广场上的喧嚣因各峰长老突如其来的激烈争抢而达到了顶峰。丹堂首座赤炎真人脸红脖子粗，器堂首座千锤真人声若洪钟，传功殿文心长老引经据典，战法堂、阵符堂、执法堂乃至冰魄峰峰主寒月真人也纷纷下场，平日里仙风道骨、威严持重的宗门高层，此刻为了台下那个抱着玉牌衣物、一脸茫然的少年，竟是各不相让，吵得不可开交，哪里还有半分得道高人的模样？
“此子炼丹天赋万中无一，合该入我丹堂！”
“放屁！他明明是炼器鬼才！器堂才是他归宿！”
“尔等只重‘术’而轻‘道’，此子之思，当由我传功殿启蒙！”
“战法本能天成，不入战法堂实乃浪费！”
“冰魄峰清冷，正需此等活泼之人调和……”
唾沫横飞，灵力激荡，若非掌门青玄真人高坐中央，以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威压镇着场面，只怕几位脾气火爆的长老真要当场切磋一番“道理”了。
台下上万弟子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心情从最初的震惊、荒谬，逐渐转为一种深深的麻木和……羡慕嫉妒恨？张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拼尽全力，也不过得了个记名弟子的身份，而林风这个废物，却被如此多的大佬争抢？凭什么？！就凭他会搞些歪门邪道？！
战玲珑站在寒月真人身侧，冰蓝色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台下被围观的中心——那个似乎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的林风。看着他挠头、眨眼、一脸无辜又带着点不知所措的傻样，她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嘴角却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丝丝。这个家伙，总能将最严肃的场面，变得如此……热闹。
玄镜长老和冷长老等裁判团成员面面相觑，也是哭笑不得。他们预料到林风会引发争议，却没想到争议会如此之大，形式会如此……激烈。
就在争吵愈演愈烈，几位长老已经开始互相揭短（“赤炎老儿你上次炸炉把丹堂屋顶都掀了！”“千锤莽夫你炼的那叫什么法器，除了硬毫无灵性！”）之时，一直端坐主位、含笑不语的青玄真人，终于轻轻咳嗽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如同春风拂过冰湖，瞬间让激烈的争吵平息下来。所有长老都停下了话语，看向掌门，等待他的裁断。
青玄真人目光温和地扫过诸位面红耳赤的长老，最后落在台下的林风身上，微笑道：“林风，诸位长老皆是一片爱才之心。然则，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何况，这师父，也需你心甘情愿，方能事半功倍。”
他顿了顿，问道：“如今丹堂、器堂、传功殿、战法堂、阵符堂、执法堂，乃至冰魄峰，皆有招揽之意。你，意属何方？”
唰！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林风身上。长老们眼神热切，弟子们心思各异，都等着看这个搅动了整个外门大比、如今又引发内门长老争夺的家伙，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是选择资源丰厚、前景光明的丹堂或器堂？还是选择地位特殊、掌管功法传承的传功殿？或是选择能发挥他诡异战斗本能的地方？
在万众瞩目下，林风抱着怀里的东西，又挠了挠头（这个动作让几位注重仪态的长老眉头直跳）。他看了看高台上那些殷切看着他的大佬们，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却没有看向争抢最激烈的丹堂器堂等处，反而越过了他们，投向了高台边缘一个相对僻静、一直无人发声的角落。
那里，坐着一位身着朴素葛衣、头戴斗笠、身形句偻、仿佛老农般的老者。老者身前桌桉上，没有玉简法宝，只放着一个粗陶茶碗，碗中茶水早已凉透。他从始至终都低着头，仿佛对场中的激烈争吵毫无兴趣，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林风抬手指向那位老者所在的方向，用不大但足够清晰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选择：
“弟子……想拜入那位长老门下。”
“呃……”他顿了顿，似乎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那位长老的名号，连忙补充问道，“请问……那位长老，是哪一峰的？”
此言一出，全场皆寂。
所有人都顺着林风手指的方向看去，当看到那位葛衣斗笠、宛如田间老农般不起眼的老者时，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爆发出比刚才长老争吵时更加巨大的哗然！
“那是谁？”
“好像……是百草峰的守山人？”
“百草峰？那个只管着后山灵药园、弟子最少、最没存在感的百草峰？”
“林风疯了吗？！那么多好去处不选，选百草峰？！”
“他知不知道百草峰除了种草药，几乎没什么像样的传承？”
“那位是‘枯荣长老’吧？听说脾气古怪，常年待在药园里，几乎从不收徒！”
就连高台上争抢林风的诸位长老，也全都傻眼了。赤炎真人瞪大了眼睛，千锤真人张大了嘴巴，文心长老手里的书卷差点掉在地上，寒月真人清冷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错愕。他们争得面红耳赤，结果这小子……选了最冷清、最没“前途”的百草峰？还是那位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枯荣长老？
张莽先是一愣，随即差点笑出声来，心中快意无比：“蠢货！果然是蠢货！放着大好前程不要，自甘堕落！活该！”
青玄真人眼中也掠过一丝讶异，但他并未动怒，只是温声问道：“林风，你为何想拜入百草峰，枯荣长老门下？”
这也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答案。
林风眨了眨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简单。他摸了摸怀里温润的“蕴璞玉牌”，又看了看那位仿佛与世无争的枯荣长老，很自然地回答道：
“回掌门，弟子之前在外门后山……呃，研究炼丹材料的时候，经常去百草峰管理的药园附近转悠。”
他脸上露出一种回忆的神情，带着点神秘的意味：“弟子总觉得，那里的灵草啊、药苗啊，好像……挺喜欢弟子的？每次靠近，它们就摇得特别欢快，有些还会散发出特别好闻的味道。有一株快要枯死的‘七星月光草’，弟子就是随手浇了点自己炼废的……呃，营养水，它居然就活过来了，还开了朵特别亮的小花！”
他越说越顺，手舞足蹈起来：“还有啊，弟子打听过了，百草峰的厨房，是整个内门最大的！柴火灶、大铁锅、通风好！弟子觉得，在那里研究……呃，研究炼丹和伙食，肯定特别方便！地方宽敞，材料也新鲜！”
“所以弟子觉得，既然灵草们都说与我有缘（他单方面认为的），厨房又合适，那百草峰就是最好的选择啦！”林风总结道，一脸“这道理多简单”的表情。
灵草喜欢他？厨房最大？
这……这他娘的算什么理由？！
众长老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无言。赤炎真人气得胡子乱翘，指着林风：“你……你简直……暴殄天物！为了个厨房，放弃丹道前程？！”
千锤真人也捶胸顿足：“败家子啊败家子！我器堂的锻造炉比那破厨房强百倍！”
其他长老也是一脸恨铁不成钢，又觉得荒谬绝伦。
台下弟子们更是表情精彩，想笑又觉得场合不对，憋得十分辛苦。战玲珑以袖掩唇，冰蓝色的眸子里罕见地闪过一丝清晰的笑意涟漪。
就连一直低头仿佛睡着的枯荣长老，此刻也微微抬起了头。斗笠下，露出一张布满深深皱纹、如同老树皮般的苍老面庞，一双眼睛却并不浑浊，反而清澈得如同山间清泉。他看了林风一眼，目光在他怀里的“蕴璞玉牌”上停留了一瞬，又看了看他脸上那纯粹而坦然的笑容，古井无波的眼中，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澜。
青玄真人听完林风的理由，也是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叹道：“缘之一字，果真妙不可言。既然你心意已决，又与百草峰有如此……特别的‘缘法’，那便依你。”
他转向枯荣长老，温声道：“枯荣师弟，此子林风，心性质朴，于草木或有殊缘，今自愿拜入你百草峰门下，你可愿收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枯荣长老身上。
枯荣长老沉默了片刻，缓缓放下手中的粗陶茶碗，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他缓缓站起身，身形虽句偻，却自有一股沉静如古木般的气息。
他没有看其他长老，只是对着青玄真人微微躬身，声音沙哑低沉，如同老树摩擦：
“既是缘法，便留下吧。”
没有激动，没有评价，只有简单的六个字。
留下吧。
至此，林风的归属，尘埃落定。
选择了最冷清的百草峰，理由荒诞不羁，却又透着一种他独有的、让人哭笑不得的“道理”。
众长老扼腕叹息，却也无可奈何。张莽心中冷笑，只觉林风自毁前程。其他弟子心思各异，或嘲弄，或不解，或隐隐觉得或许另有玄机。
林风却不管旁人如何想，他高高兴兴地抱着东西，朝着枯荣长老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弟子林风，拜见师父！”
枯荣长老微微颔首，算是受了礼，便又重新坐了回去，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青玄真人看着这一幕，眼中若有所思，最终宣布拜师环节继续。
只是接下来的过程，与方才争夺林风时的激烈相比，显得平澹了许多。众人的心思，似乎还停留在林风那石破天惊的选择，和那让人绝倒的理由上。
跟随本心？
林风的本心，或许就是那一园“喜欢”他的灵草，和一口宽敞的大锅吧。
仙路漫漫，谁知道这看似荒唐的选择，又会引出怎样意想不到的未来呢？
至少，百草峰的厨房，以后怕是难得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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