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大比尘埃落定，但其引发的波澜与热议，却如同投入湖心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在外门，甚至在更高层面，久久未能平息。尤其是一个从未有过的“并列第一”，一个靠烟花、嘴炮、怪味、蘑菇、磁石、破烂、诡异合击……以及一顿早饭，最终与公认的第一天骄战玲珑“平局”收场的林风，更是成为了所有人茶余饭后、修炼间隙绕不开的话题。
钦佩者有之，视其为打破常规、创造奇迹的另类偶像。鄙夷者亦有之，坚持认为他不过是运气爆棚、哗众取宠的小丑。但无论如何，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是：林风的名字，已经与战玲珑并列，镌刻在了本届外门大比的金榜最顶端，成为了外门历史的一部分。
大比结束后的第三天，便是隆重而庄严的内门弟子入门仪式。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宗门主峰“凌云峰”之巅，专用于举行重大典礼的“朝天广场”上，旌旗招展，仙乐缥缈。广场中央，白玉铺就的高台巍然耸立，高台之上，宗门高层端坐，气息渊深如海。高台之下，本届成功通过大比选拔、得以晋升内门的数十名弟子，身着崭新整洁的外门弟子服，按排名序列肃然而立，人人面色激动，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敬畏。
站在最前列的，自然是并列第一的战玲珑与林风。
战玲珑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清冷绝伦的容颜在晨光中宛如冰玉凋琢，她静静立在那里，身姿挺拔如雪中青松，冰蓝色的眸子平静无波，仿佛周遭的喧嚣与庄重都与她无关，自成一方冰雪世界。仅仅是站在那里，便吸引了无数道或倾慕、或敬畏的目光。
而站在她身旁的林风，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身上的伤势在丹堂不惜成本的灵药治疗下，已经好了大半，至少外表看不出太多异常。宗门也为他准备了一套崭新的外门弟子服（他原来的那套早已在连番大战中化为布条），但不知是裁缝量错了尺寸，还是他恢复期又胡乱吃了什么“补品”，这套本应合身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竟显得有些紧绷，尤其是肩膀和胸口处，将他的身形勾勒得……颇为“健壮”？配合他那张虽然清秀了些、但眉宇间依旧残留着几分惫懒和茫然的脸，怎么看都少了几分内门天才应有的仙风道骨，反倒更像是个误入仙家盛会的……伙夫？
台下观礼的外门弟子们，目光在他和战玲珑之间来回扫视，表情极其复杂。有忍俊不禁的，有摇头叹气的，也有依旧愤愤不平的。
张莽站在靠后的位置，看着前方林风那“不伦不类”的背影，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拳头捏得发白。他勉强通过了考核，位列中游，得以晋升内门，但与站在最前方的那两人相比，这份喜悦早已被浓浓的嫉妒与不甘所淹没。
李寒锋、周通、石磊、陈锐等人也都在列，他们看着林风的背影，神色各异，但或多或少，都少了几分之前的轻视，多了几分复杂难明的审视。毕竟，是这个人，用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打”到了这个位置。
时辰将至，仙乐渐息。一位身着紫袍、气度雍容的礼殿长老缓步走到高台边缘，朗声宣道：“吉时已到——恭迎掌门，及诸位太上长老、殿主——”
声音滚滚，传遍广场。
刹那间，广场上空祥云汇聚，瑞彩千条。数道身影，如同凭空出现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高台主位之上。为首一人，身着朴素青袍，面容清癯，须发皆白，眼神温润平和，仿佛邻家慈祥老者，但当他目光扫过台下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温和却浩瀚如星海般的威压拂过心头，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与臣服——正是青玄门当代掌门，青玄真人！
其后，数位气息或凌厉、或深沉、或缥缈的太上长老及各殿殿主依次落座，每一位都是跺跺脚能让方圆千里震动的巨擘。
全场肃然，落针可闻。
礼殿长老开始按流程主持仪式，诵读宗门训诫，勉励新晋弟子。随后，便是依次点名，由掌门或长老亲自授予内门弟子身份玉牌、服饰及基础资源。
“战玲珑——”礼殿长老声音洪亮。
战玲珑越众而出，步履从容，走上高台。她对着掌门及诸位长老盈盈一礼，姿态优雅，清冷如仙。
青玄真人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颔赞，亲手将一枚晶莹剔透、刻有云纹与“玲珑”二字的身份玉牌，以及一套质地明显更佳、绣有淡淡冰纹的月白色内门弟子服饰赐下，同时赐予一个精致的储物袋。
“尔天资卓绝，心性坚毅，于冰之一道已窥门径。望入内门后，戒骄戒躁，勤修不辍，早日登临大道。”青玄真人温声道。
“弟子谨遵掌门教诲。”战玲珑声音清越，恭敬接过，再次行礼，退至一旁。整个过程，从容淡定，无可挑剔。
台下响起一片低低的赞叹声。
接着，又点了几位排名靠前的弟子，如李寒锋、周通等，也都依次上台，接受赐予，得到掌门或长老的勉励。
很快，轮到了那个让所有人都心情复杂的名字。
“林风——”礼殿长老的声音，似乎都比之前念其他名字时，稍稍顿了一下。
唰！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那个站在战玲珑身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家伙身上。
林风深吸一口气，挠了挠头（这个习惯性动作让台上几位长老眼角微跳），迈步走出队列。他的步伐不如战玲珑优雅，甚至有点同手同脚的嫌疑，引得台下传来几声压抑的轻笑。
他走到高台之下，学着战玲珑的样子，有模有样地躬身行礼：“弟子林风，拜见掌门，拜见各位长老。” 声音还算洪亮，只是姿势略显僵硬。
青玄真人的目光，带着一丝饶有兴趣的意味，落在了林风身上。这位掌门早已通过玄镜长老等人的汇报，知晓了外门大比中发生的种种“奇事”，尤其是关于眼前这个少年的部分。
他没有立刻赐下物品，而是微微一笑，开口问道：“林风，外门大比，你之表现，堪称……别开生面。本座观你，似乎并不拘泥于常规修炼法门，亦不囿于传统战斗方式。可否说说，你心中之道，为何？”
这个问题，看似随意，实则极为刁钻。在这种正式场合，询问一个刚晋升内门的弟子“心中之道”，既是对其的看重，也是一种无形的考验。答得好，自然加分；答得不好，或流于空泛，难免落人笑柄。
台下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连战玲珑也微微侧目，冰蓝色的眸子看向林风。
张莽更是心中冷笑，等着看林风出丑。一个靠歪门邪道上位的家伙，能说出什么“道”来？
林风也被问得愣了一下。道？什么道？吃饭睡觉打豆豆的道？还是炼丹炸炉搞发明的道？他哪想过这么高深的问题？
他眨了眨眼，看着掌门那温和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脑子飞速转动。想到自己这一路走来的经历，想到那些失败的作品，想到秘境中与战玲珑的联手，想到最后那场对决……他忽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
“回掌门，弟子……弟子觉得，道可能就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啊？”台下响起一片惊愕的低呼。这叫什么回答？
林风连忙补充，比划着手势：“不是，弟子意思是……就像炼丹，按方子来不一定成，有时候瞎鼓捣反而有点意思；打架也是，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想法子干扰，干扰不了就……嗯，吃点东西想想办法？反正，条条大路通……呃，通那个什么来着？反正，能走到终点，又不把自己弄死，还能有点收获，大概……就是弟子觉得挺‘道’的？”
他这番话说得颠三倒四，毫无章法，用词粗俗，甚至有点离经叛道。什么“瞎鼓捣”、“吃点东西想想办法”，这哪里是修仙者该说的话？
张莽差点笑出声，赶紧捂住嘴。其他不少弟子也忍俊不禁，觉得林风果然是个草包。
然而，高台之上，青玄真人听完，非但没有不悦，反而眼中精光一闪，捋须笑了起来。他身旁的几位太上长老和殿主，也有几位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怎么舒服怎么来……条条大路通……呵呵，有趣，着实有趣。”青玄真人笑道，“看似惫懒胡言，细思之下，却暗合‘自然’、‘变通’之理。不执着于形，不困囿于法，于绝境中寻蹊径，于不可能中开创可能……”
他收敛笑容，目光变得郑重，看着林风，朗声道：
“林风！”
“你虽灵根寻常，修为浅薄，行事亦多跳脱不羁，然——”
“你意志之坚韧，于连番绝境中百折不挠，可见一斑！”
“你思路之清奇，能人所不能，破人所不破，此乃天赋异禀！”
“更难得者，你于看似绝路之处，总能另辟蹊径，化腐朽为神奇，此等‘于绝境中开创无限可能’之特质，尤为可贵！”
青玄真人的声音，灌注了灵力，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众人心头。
意志坚韧！思路清奇！开创无限可能！
这哪里是批评？这分明是极高的赞誉！而且是由掌门亲口说出！
台下瞬间一片哗然！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台上的林风，又看看面露赞许之色的掌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莽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化为难以置信的惨白。
林风自己也懵了，他刚才就是随口瞎掰的啊？怎么还被夸出花来了？
只见青玄真人亲手拿起一枚身份玉牌。这玉牌与赐给战玲珑的略有不同，并非晶莹剔透，而是呈一种温润的灰白色，表面有天然云纹流动，中央刻着一个笔力虬劲的“风”字。同时，一套与他身材似乎更匹配些的、同样质地精良但款式更简洁的青色内门弟子服饰，以及一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被送到了林风面前。
“此乃特制‘蕴璞玉牌’，望你持守本心，莫失璞真。此套服饰，乃炼器殿依你……特质赶制，望你穿着合身，莫再紧绷。”青玄真人语气温和中带着一丝调侃，引得台上几位长老也露出了笑意。
“今，正式授予你内门弟子身份！望你入内门后，继续发扬所长，亦补己之短，勤修大道，莫负宗门期许！”
“弟子……弟子领命！多谢掌门！多谢各位长老！”林风回过神来，连忙双手接过，只觉得那玉牌入手温润，仿佛有灵性般，储物袋也沉甸甸的，心中不由一热。虽然不太明白掌门夸的那些具体是啥，但感觉……好像被认可了？
他抱着东西，再次行礼，然后有些晕乎乎地退到战玲珑身边站定。
战玲珑瞥了他一眼，冰蓝色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澹的、几不可查的笑意。
台下，众人看着林风那依旧有些呆头呆脑、却抱着内门信物傻笑的样子，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意志坚韧？那是被打不死吧！
思路清奇？那是脑回路不正常吧！
开创无限可能？那是总能搞出意外吧！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怎么看都像“傻人有傻福”的家伙，不仅走到了最后，还得到了掌门如此盛赞，正式成为了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却又似乎无可争议的……内门弟子。
或许，修仙之路，真的不止一条？
入门仪式继续，但许多人的心思，已经飘远。
而林风，摸着怀中温润的玉牌和崭新的衣物，望着高台上那些气息浩瀚的身影，再偷偷瞄一眼身边清冷如仙的战玲珑，心中第一次对“内门”和“修仙”，生出了一丝真实的、沉甸甸的期待。
傻人有傻福？
也许吧。
但这条路，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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