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残酷性，远超郑家陆军的想象。
他们以往赖以取胜的人海冲锋、近身搏杀战术，在沧州军成体系的近代火力面前，彻底失效。
战场上，生命以惊人的速度消逝。
一个又一个，连续不断的倒下，有些士兵甚至是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已经一卧不起。
濒死的、重伤的、轻伤的在地上翻滚、爬行、哀嚎、求救。
一滩滩鲜血伴随着郑家军的冲锋路线，迅速染红了灰黑色的滩涂。
连半个时辰都不到！ 汹涌冲锋的两万郑家陆军，在沧州军持续、精准而猛烈的排枪射击下，已然倒下了五六千人之多！
滩头前方的空地上，层层叠叠堆满了尸体和伤兵，鲜血染红了大地，汇聚成涓涓细流，甚至倒灌入海中，将附近的海水都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伤兵的哀嚎声、垂死者的呻吟声，与依旧持续的枪声、军官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副地狱般的景象。
幸存的郑家士兵，心中的勇气和战意，早已被这无法理解、无法抵抗的死亡弹雨消磨殆尽，转而化为了无边的恐惧。
他们看着前方如同鬼门关般的死亡地带，看着同伴们如同草芥般倒下，士气彻底崩溃了！
“跑啊！”
“打不过！他们是妖怪！”
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喊，原本还勉强维持的阵型瞬间土崩瓦解！
幸存的士兵们丢盔弃甲，转身就向泉州城方向亡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任凭身后的将领如何挥刀斩杀逃兵、如何声嘶力竭地呼喊，都无法阻止这雪崩般的溃退。
兵败，如山倒！
李黑娃站在一处稍高的礁石上，看着眼前崩溃的敌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冷静地下达命令：“一营、二营、三营，肃清残敌，追击五里即止，不可冒进！
四营、五营、六营，随我攻打炮台！
其他的人，原把戒备！”
其实，攻打炮台的战斗几乎毫无悬念。
当李黑娃带着士兵冲向那些仍在零星开火的岸防炮台时，驻守在那里的郑家炮手们，早已被滩头那场单方面屠杀和己方陆军的大溃败吓破了胆。
看到如狼似虎的沧州军冲过来，他们哪里还有抵抗的意志？
纷纷丢弃火炮和弹药，哭爹喊娘地沿着交通壕向城内逃窜，连点燃火药库与敌同归于尽的勇气都没有。
而一直在炮台后方督战、寄希望于陆军能够挽回败局的郑芝龙，亲眼目睹了两万大军是如何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土崩瓦解的。当看到溃兵如同潮水般涌来，看到沧州军的旗帜开始向炮台方向移动时，他知道，大势已去！陆上，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这支可怕的军队了。
“走！快走！”郑芝龙面色惨白，在亲兵家将的拼死护卫下，仓惶地撤离了一号炮台，甚至来不及返回泉州城内的府邸，只能狼狈不堪地向着内陆方向逃去。
此刻，什么海上霸业，什么朝廷招安，都成了镜花水月，保命成为了第一要务。
海面上的形势，随着岸防炮火的骤然停歇和陆军的彻底崩溃，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
失去了岸防炮的威胁，原本因“鲲鹏号”受创而略显被动的沧州水师，瞬间卸下了最大的枷锁！
陈镇海抓住战机，立刻命令舰队全面反击！
“鲲鹏号”凭借单侧明轮，调整航向，用右舷尚完好的火炮猛烈轰击失去统一指挥、陷入混乱的郑家残余舰船。
十艘护航福船和上百艘“海蛇”快艇，更是如同猛虎入羊群，展开了疯狂的猎杀！
郑家水师本就损失惨重，此刻又得知陆战惨败、家主逃亡的消息，哪里还有半分斗志？
士气彻底瓦解，逃跑和投降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郑芝豹的命令再无人埋会，只剩下他徒劳的喊声在战场上回荡。
船只之间为了争抢逃命路线甚至互相碰撞，一片混乱。在沧州水师一番风卷残云般的猛烈打击下，又有数十艘郑家船只被击沉或重创，熊熊燃烧的残骸遍布海面。
在这片混乱中，仍在海上苦战的郑芝豹，亲眼看到了岸上陆军的崩溃和兄长旗帜的消失。
他心如刀绞，目眦欲裂，但残酷的现实让他明白，再打下去，只有全军覆没一途。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转舵！升满帆！向外海突围！快！”郑芝豹忍着悲痛，嘶哑着对麾下仅存的几艘还能行动的船只下达了命令。
他的座舰冒着四周不断落下的炮弹，拼命调整风帆，不顾一切地撞开挡路的己方溃船，向着泉州湾外相对开阔的海域亡命冲去。
“将军！郑芝豹要跑！”了望哨及时发现了这一动向。
陈镇海在“鲲鹏号”上也看到了那艘试图突围的、装饰较为华丽的郑家旗舰。
“命令‘海蛇’三队、五队，全力追击！绝不能让他轻易跑了！”他立刻下令。
几艘速度最快的“海蛇”快艇立刻如同离弦之箭，风帆鼓起，桨叶翻飞，破浪追去。
它们一边追赶，一边用船首炮和火帽枪不断射击，试图阻滞郑芝豹的逃离。
郑芝豹的座舰也拼命还击，船尾的火炮向后喷射着火焰和硝烟，甲板上的水手则用弓箭和火铳向着追兵胡乱射击。
一场激烈的海上追逐战在泉州湾外上演。
“海蛇”快艇虽然灵活迅捷，但终究吨位小，续航力和适航性在开阔海域不如大型帆船。
郑芝豹的座舰凭借着高大的船体和满帆的风力，渐渐与追击的“海蛇”拉开了距离，加之天色渐晚，海面上能见度开始降低，最终，借着暮色的掩护，郑芝豹还是带着几艘残兵败将，侥幸脱离了战场，向着未知的南方海域仓惶遁去。
投降的白旗，开始在各艘绝望的郑家船只上升起，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曾经不可一世、雄霸东南的郑家水师，在这一天，于自家门口，遭遇了彻彻底底的毁灭性打击。
海陆皆败，根基动摇，一个时代，似乎正伴随着泉州湾上空尚未散尽的硝烟，缓缓落下帷幕。
而李黑娃那决死一击的冲滩，成为了压垮郑家的最后一根，也是最重的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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