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山，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被急促的电报“滴滴”声刺破。旅部窑洞内，李云龙和赵刚几乎是同时从行军床上弹起。值夜班的参谋脸色凝重地将译好的电文递给李云龙。
“副旅长孔捷急电：今日凌晨两点许，日军真野旅团约三个大队，三千余人，突袭我四团一营张家村驻地！
一营顽强抵抗，激战至今，伤亡不详。团长邢志国已率二营、三营火速驰援！战斗仍在继续，详情续报！”
李云龙的目光扫过电文，又猛地抬头望向窗外。东方天际，已经隐隐泛起一层鱼肚白，黑暗正在迅速退却。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猛地一沉。
“天快亮了……”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老赵，麻烦了！白天，是鬼子飞机逞凶的时候！”
赵刚脸色同样严峻，立刻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张家村的位置：“张家村地处平原边缘，地势相对开阔，不利于隐蔽。
一旦天亮，如果战斗不能迅速解决，鬼子飞机一来，咱们的部队就危险了！而且一营孤军被围，时间越久，风险越大！”
李云龙一拳砸在地图上，震得尘土飞扬。他没有丝毫犹豫，大步走到通讯参谋面前，语速快如爆豆，下达一连串命令：
“立刻给邢志国回电！命令他，集中二营、三营所有力量，不要顾忌伤亡，必须在天亮后一个小时内，不惜一切代价，在日军包围圈上撕开一个口子！
接应一营和张家村的乡亲们，立刻向东南方向的李家峪突围！动作要快，决不能恋战，更不能被鬼子死死缠在张家村！”
他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告诉他，如果鬼子的飞机来了，就给老子冲上去，跟鬼子搅在一起！刺刀见红，白刃战！让鬼子的飞机干看着，不敢乱炸！这是咱们用过的法子，管用！”
“是！”通讯参谋飞速记录。
“第二，”李云龙转向赵刚，“老赵，立刻以旅部名义，给王家湾的沈泉发电！命令他，二团立刻抽调一个最精锐的营，轻装疾进，火速赶往李家峪至张家村之间区域！
寻找有利地形，构筑阻击阵地！任务只有一个：接应四团突围部队，并坚决阻击可能尾随追击的日军！告诉他，哪怕打光，也要把鬼子的追兵给我挡住！”
“好！”赵刚立刻去拟电文。
命令如同无形的电波，穿透黎明前的黑暗，飞向激战正酣的前线。
张家村外围，天色渐明，战斗已持续四个多小时。枪炮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为四团援军的到来变得更加密集狂躁。
真野少将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坡后，举着望远镜，脸色铁青。
他原计划是凭借绝对优势兵力和突然性，一举吃掉这个孤悬在外的八路军主力营，既能打击八路军士气，又能为自己和独立混成第2旅团在刚刚遭受重创的第一军中挣回面子。
没想到，这个八路军营抵抗如此顽强，工事如此完备，硬是扛住了他三个大队的轮番猛攻。更没想到，八路军的援军来得这么快，这么坚决！
看到王老二的二营从西南方向猛攻他的侧翼，真野心中恼怒，但并未慌张。他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参谋命令：
“命令第三大队，加强西南方向防御，务必挡住八路援军！第一、第二大队，集中所有火力，继续猛攻张家村！务必在天亮后一小时内，给我打进去！全歼残敌！”
他转向周围有些焦躁的军官们，提高声音，试图提振士气：“帝国的勇士们！雪耻的机会就在眼前！前番扫荡，第一军各部多有失利，颜面受损！
但我独立混成第2旅团，建制完整，兵锋正盛！今日，就要让第一军所有同僚，让方面军司令部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帝国精锐！
面前这股八路军，已是强弩之末，援军也被我部死死挡住！我已电令太原司令部，请求航空兵支援，同时要求派兵增援！胜利，必将属于我们！天皇陛下板载！”
“板载！”周围的日军军官被他的话语鼓动，挥舞着军刀，嚎叫着督促士兵发动更猛烈的进攻。
然而，战局并未如真野所愿。王老二的二营虽然被日军第三大队缠住，一时难以突破，但其凶猛的攻击吸引了大量日军火力，有效减轻了张家村一营的压力。
更重要的是，就在天色大亮、真野翘首以盼的空中支援尚未抵达时，邢志国亲率的四团三营以及团属炮兵连，如同神兵天降，出现在了战场西南侧！
邢志国脸色冷峻，一眼就看清了战场态势。他没有丝毫耽搁，立刻下令：“炮兵连！立刻选择有利地形，构筑发射阵地！目标，正向我二营和一营结合部猛攻的日军第一大队后方及炮兵阵地！急促射，给我狠狠地打！”
“是！”炮兵连长领命而去。
“三营长李爱国！”
“到！”
“看见那边日军的薄弱处了吗？”邢志国指着日军第一、第二大队之间因为持续进攻而略显脱节的区域，“带你的人，从那里给我狠狠地插进去！
不要管两边的敌人，直插张家村！和一营汇合后，立刻组织反击，向外打！接应二营，我们一起把口子撕开！”
“明白！”李爱国是个虎将，二话不说，拔出驳壳枪，“三营的，跟老子冲！”
就在日军第一大队再次组织起一波冲锋，堪堪要冲进张家村村口阵地时，他们的侧后方和后方，突然遭到了猛烈的炮火覆盖！
“咻——轰！轰！轰！”
四团炮兵连的五门九二式步兵炮和八门迫击炮同时开火，炮弹精准地落在日军冲锋队形后方和其临时架设的几门九二步兵炮附近。爆炸的气浪和破片瞬间将日军后方搅得人仰马翻，攻击势头为之一滞。
几乎同时，李爱国率领的三营精锐，如同出鞘的尖刀，以极其迅猛的速度和凶狠的势头，猛地楔入了日军两个大队的结合部！他们根本不与两侧敌人过多纠缠，集中所有自动火力和手榴弹，强行开路，直扑硝烟弥漫的张家村！
“营长！团长带援兵来了！从东南边打进来了！”一名满脸烟尘的战士兴奋地冲进一营临时指挥所。
已经鏖战一夜、身上带伤的李长顺，闻言精神大振，嘶哑着嗓子吼道：“太好了！全营都有！听我命令，向东南方向，配合团长和三营，反冲锋！打开缺口，准备突围！”
内外夹击之下，日军原本严密的包围圈顿时出现了混乱和漏洞。李长顺的一营憋了一夜的怒火和求生的渴望瞬间爆发，与李爱国的三营里应外合，很快在日军阵线上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快！组织伤员和乡亲，从缺口撤退！向李家峪方向！”李长顺一边指挥战斗，一边大声命令。
张家村内的百姓和几十名重伤员，在部分战士的护送下，开始沿着用鲜血和生命打开的通道，踉跄着向外涌去。
就在重伤员和乡亲们撤离不久，天空中传来了令人心悸的引擎轰鸣声！真野呼唤的空中支援，终于到了！
四架九七式战斗机和两架九九式轻型轰炸机，如同饥饿的秃鹫，出现在战场上空。飞行员很快发现了地面上正在突围的八路军队伍和混战的人群。
真野在电台里兴奋地呼叫：“航空兵！我是真野！轰炸突围的八路军！炸他们的炮兵阵地！快！”
然而，地面的情况让飞行员们有些犹豫。八路军、日军、混杂在一起，尤其是在突破口附近，双方士兵已经完全绞杀在一起，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刺刀寒光闪闪，难分彼此。
邢志国在望远镜里看到飞机盘旋，心知不妙，立刻对通讯员吼道：“命令炮兵连，立刻撤离阵地，分散隐蔽！所有部队，不要散开！跟鬼子贴紧！缠住他们！”
命令迅速传达。炮兵连的战士们冒着被轰炸的风险，以最快速度将火炮挂上驮马或人力拖拽，向后方树林转移。
而前沿的八路军战士们，则更加凶猛地扑向近在咫尺的日军，完全放弃了队形，就是死也要和敌人抱在一起！
空中，战斗机飞行员尝试俯冲扫射，但几次都因怕误伤己方而匆忙拉起。轰炸机飞行员更是找不到可以投弹的“安全”目标——人群太密集了。
最终，他们只能将怒火倾泻在已经空了大半、火光点点的张家村内，以及一些看似人员聚集又相对独立的外围区域。
“轰轰轰！”炸弹落处，土石横飞，房屋倒塌，但造成的实际战斗人员伤亡却有限。大部分八路军主力已与日军缠斗在一处。
空袭持续了约二十分钟，除了将张家村炸成一片火海废墟，并为日军撤退提供了些许掩护外，并未能扭转地面战局，反而在一定程度上迟滞了日军对突围部队的追击。
邢志国抓住空袭间隙和日军因轰炸也有些混乱的机会，果断下令：“交替掩护！撤退！按预定路线，向李家峪转移！快！”
四团各营连迅速脱离接触，以娴熟的战术动作，交替掩护，抬着伤员，快速向东南方向撤退。真野见状，哪里肯舍？立刻组织兵力追击：“追！不能让八路跑了！追上去，消灭他们！”
日军追兵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咬在四团后面。四团且战且退，伤亡不断增加。眼看追兵越来越近，压力巨大。
就在追至李家峪的狭窄地段时，两侧山坡上突然枪声大作，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向日军行军纵队！
早已在此埋伏多时的二团一营，在营长周大眼的指挥下，打响了阻击战！他们占据了有利地形，机枪、掷弹筒、步枪组成交叉火网，一下子将日军先头部队打得晕头转向，死伤一片。
真野没料到八路军在这里还有伏兵，追击势头被猛地遏制。他尝试组织兵力强攻，但李家峪地形不利，八路军阻击顽强，几次攻击都被打退。
眼看四团主力已远遁，真野担心夜长梦多，再中埋伏，只得咬牙切齿地下令停止追击，收拢部队，悻悻撤回。
虎头山，旅部。时间已过下午，夕阳将山峦染成一片血色。
李云龙和赵刚守在电台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终于，孔捷的详细战报发来了。
看着电文上那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字，李云龙的手微微颤抖。
四团一营，为坚守阵地、掩护百姓，牺牲五百二十七人，重伤八十八人，全营减员近一半！
四团二营、三营及团直属队，在增援、突围、阻击战斗中，合计牺牲二百零九人，重伤五十五人。
平遥县大队，遇袭伤亡四百余人，仅百余人突围。
介休区小队，连同柳家庄百姓，近五百人，近乎全灭。
田家庄百姓，二百六十余人，无一幸免。
短短一天之内，战士和群众伤亡，逼近两千！
“啊——！”李云龙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猛地将手中的电文纸攥成一团，狠狠摔在地上，眼眶瞬间变得血红，“狗日的日本畜牲！老子操你八辈祖宗！血债！这是血债！一定要让他们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赵刚也是心如刀绞，他扶住微微颤抖的李云龙，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老李！冷静！仇一定要报！但我们现在必须冷静！
这不是偶然！同一天晚上，三处地方同时遭袭，两处地方武装，一处咱们的主力营！这绝对是有预谋、有组织、有精准情报支持的报复行动！鬼子用了新手段！”
李云龙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赵刚，喘着粗气，渐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赵刚的话像冰水浇头，让他沸腾的杀意中注入了一丝冰冷的理智。
“对……你说得对……”李云龙咬着牙，一字一顿，“这不是一般的扫荡报复。鬼子能这么准地找到县大队、区小队，还能摸到四团一营的驻地……他娘的，肯定有鬼！有眼睛在暗地里给鬼子指路！”
他猛地转身，对着门外厉声吼道：“虎子！”
“到！”警卫营长虎子应声而入。
“传老子命令！”李云龙的声音如同铁石相击，充满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第一，命令各团、各直属营，立即展开排查！
尤其是对新兵、外来人员、近期出现的陌生面孔，给老子仔细筛！各驻地、各村庄，实行军民联防，盘查可疑人员！发现形迹可疑、言语不清、对不上暗号的，先控制起来审查！”
“第二，命令林骁的尖刀大队，立即派出精锐分队，配合各团侦察连，对根据地外围，特别是通往敌占区的所有大小道路、山隘、村落，进行拉网式巡查和反侦察！
发现鬼子的侦察兵、特务，格杀勿论！绝不放过一个可疑的钉子！”
“第三，命令各县城内尖刀大队的潜伏人员，不惜一切代价，动用一切关系，给我弄清楚鬼子最近到底在搞什么鬼！
特别是太原第一军司令部，有没有什么新动向，有没有新调来的特殊部队！一有消息，立刻上报！”
他顿了顿，补充道：“同时，通知地方党组织和政府，加强群众工作，提高警惕，宣传教育，让乡亲们都睁大眼睛！咱们根据地，绝不能再让鬼子的暗箭这么轻易地射进来！”
“是！”虎子记录下命令，转身飞奔而去。
窑洞里，只剩下李云龙粗重的喘息声和赵刚沉重的呼吸。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两尊压抑着滔天怒火的战神。
李云龙缓缓蹲下身，捡起地上那团皱巴巴的电文，用力将它抚平，看着上面的数字，声音低沉而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决心：
“老赵，看见了吗？这就是战争。不光是在战场上明刀明枪地干。鬼子换了打法，用了更阴险、更毒辣的手段。他们在学，在变。”
他抬起头，眼中血色未退，却已是一片冰封的决绝：“那咱们也得变！变得比他们更狠，更精，更狡猾！血债，必须用血来还！
但这血，得让鬼子流得更多，更疼！传令各团主官，加强反特训练，完善驻地警戒方案，研究反制这种特种渗透袭击的战法！
老子要把根据地，变成铁板一块，更要变成插满尖刀的陷阱！让小鬼子再敢伸爪子，就把他连胳膊带腿，都给老子剁下来！”
夜色，再次笼罩了虎头山。但这一次，根据地的夜色中，弥漫的不再是胜利后的松弛，而是一种凛冽的肃杀和高度警惕。
一场在阴影中展开的、更加残酷的猎杀与反猎杀，已然拉开序幕。新一旅在承受了惨痛损失的同时，也被迫以最快的速度，进化出应对新型威胁的锋利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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