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太岳山的层林开始染上斑驳的金黄与赤红。对于新一旅而言,这个秋天不仅是休整与训练的时节,更是一场与天灾人祸抢时间、争生存的无声战役。
在旅部统一部署下,各团、各直属营的侦察兵如同最敏锐的触角,伸向了日军控制的同蒲铁路、各条公路干线以及重要据点周围。一张针对日军后勤补给线的大网,悄然撒开。
频繁而精准的袭扰开始了。
张大彪的一团派出精干小分队,在榆次至太谷段的公路上,利用夜色和地形,多次伏击日军运输车队。
他们不求全歼,专打头尾车辆,制造混乱,抢夺部分物资后迅速撤离。缴获的罐头、饼干、药品、乃至汽油,虽然每次不多,但积少成多,有效补充了部队的日常消耗。
王怀保的三团则将重点放在山区通往据点的骡马道上。
他们化装成山民或伪军,袭击给孤立据点运送粮食和弹药的伪军或小股日军,或者干脆在险要处设置路障、布设地雷,迟滞、破坏敌人的补给。
这些行动,既锻炼了新兵,也让各据点日伪军风声鹤唳,运输成本大增。
孙德胜的骑兵营更是来去如风,专挑平原地区日军的薄弱环节下手。
他们袭击伪乡村公所的粮仓,拦截汉奸商人的物资车队,将缴获的粮食一部分带回,一部分就地分发给受灾的群众,进一步巩固了军民关系,也扩大了根据地的情报来源。
然而,最大的一次丰收,却来自西线,来自沈泉的二团,目标直指日军的运输大动脉——同蒲铁路。
深秋的一天,一份加急情报通过地下交通站,送到了正在王家湾根据地整训的沈泉手中。情报显示:由于华中、华南日军作战及华北旱灾影响,日军物资供应日趋紧张。
一列装载着从华北、东北征调、准备紧急南运支援前线日军的重要军用专列,将于一天后,经过同蒲铁路平遥至介休段。
车上装载的,主要是粮食,估计有数十万斤,此外可能还有部分被服和弹药。押运兵力为一个步兵大队,约八百人,装备精良。
沈泉看着地图上那条蜿蜒的铁路线,眼睛亮了。数十万斤粮食!这对正为几千新兵口粮和根据地群众生计发愁的新一旅来说,无疑是天降甘霖!但敌人押运兵力雄厚,又是沿着铁路线机动,硬啃风险极大。
他立刻召集营连干部和配合行动的平遥、介休两县县大队负责人开会。一营长周大眼虽然仅剩一条手臂但作战依旧勇猛,拍着桌子说:“团长!干他娘的!
一个大队怎么了?咱们集中全团,再加上县大队、区小队,在铁路上给他扒个口子,弄翻它!趁乱抢了粮食就跑!”
沈泉比周大眼沉稳得多,他指着地图上一处名为“老鸹岭”的路段:“这里,铁路穿行在两山之间,有一段近五百米的弯道,车速会减缓。
两侧山坡陡峭,林木茂密,利于埋伏和撤退。最重要的是,这里距离平遥和介休的日军据点都有一定距离,增援最快也要二三个小时才能赶到。”
他目光扫过众人:“我的计划是:一营(周大眼部)为主攻,抽调全营最精干的三个连,携带足够的炸药和重武器。
平遥县大队、介休县大队,各出两个中队,负责南北两侧外围警戒、阻击可能的小股巡逻队,并协助搬运。你们的任务不是正面硬拼,是扰乱、迟滞,为一营创造时间和空间。”
周大眼兴奋地搓手:“团长,您就下命令吧!怎么打?”
沈泉沉声道:“首先要让火车停下来。一营工兵排,配合县大队里熟悉铁路的同志,在弯道最急处,秘密撬掉至少二十米长的铁轨连接部件。不用全拆,让它过车时自己脱轨、侧翻!这是最关键的一步,必须隐蔽,必须准确!”
“火车一翻,日军必然大乱,但残存的、未受伤的鬼子肯定会迅速依托车厢和地形组织抵抗。这时候,一营所有火力,给我集中轰击翻车区域!
迫击炮、掷弹筒、轻重机枪,不要吝啬弹药,第一波就要打懵他们!然后,突击队迅速压上,分割歼灭,重点是消灭他们的指挥系统和重火力点!”
他看向周大眼,语气凝重:“大眼,你的任务最重。攻击要猛,要快!
必须在鬼子完全反应过来、特别是他们的无线电求援得到回应之前,最大限度消灭其有生力量,并控制住主要车厢!我会亲自率领二营、三营,在距离伏击点东西两侧五公里处隐蔽待命。
一旦战斗打响,或者发现日军从平遥、介休方向出动增援,我们会立刻前出,建立阻击阵地,为你们搬运物资争取至少两个小时的时间!”
“记住,”沈泉最后强调,“我们的目标是粮食!是物资!不是全歼那个大队!如果战斗陷入僵持,或者空中出现敌机,必须果断取舍,能搬多少搬多少,迅速撤离!绝不能被敌人缠住!”
计划周密,分工明确。各部队立即进行紧张的战前准备。战士们听说要打鬼子专列抢粮食,个个摩拳擦掌,尤其是那些新兵,既紧张又兴奋。
根据地的群众也被动员起来,组织了数百名青壮年,准备了扁担、箩筐、独轮车,只等战斗胜利,便上去搬运。
第二天老鸹岭两侧的山林里,埋伏着一营上千名八路军战士和县大队队员,鸦雀无声。工兵们如同夜行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对铁轨的“手术”。
周大眼趴在一处视野良好的山坡后,眼睛死死盯着铁路延伸来的尽头,手里攥着一把已经打开机头的驳壳枪。
两点左右,远处传来了沉闷的汽笛声和车轮碾压铁轨的隆隆声。一道雪亮的车灯刺破黑暗,由远及近。沉重的蒸汽机车喘着粗气,牵引着四十多节闷罐车厢和几节平板车,缓缓驶入了弯道。车速果然慢了下来。
就在机车头部即将驶过被破坏的铁轨段时——
“轰隆——!!咔嚓——咣当!!!”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巨响猛然爆发!失去连接的铁轨在巨大压力和惯性下扭曲、崩开,沉重的火车头猛地一歪,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火星,狠狠地侧翻下路基!
紧随其后的车厢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节撞一节,在令人心悸的巨响中挤压、变形、侧翻!木材碎裂声、玻璃破碎声、日军士兵猝不及防的惊叫惨嚎声瞬间响成一片!
“打!”周大眼一跃而起,手中的驳壳枪朝天连开三枪!
“打!狠狠地打!”
“开炮!”
“杀啊!”
刹那间,老鸹岭两侧的山坡上,枪炮齐鸣!数十发迫击炮弹和掷弹筒榴弹拖着尾焰,精准地砸入翻倒的车厢堆和惊慌失措的日军人群中,炸起一团团火光和浓烟。
轻重机枪的交叉火舌如同死神的鞭子,疯狂地抽打着任何试图集结或反击的黄色身影。
日军毕竟训练有素,最初的混乱过后,残存的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带领士兵们依托倾覆的车厢、铁路路基和同伴的尸体,组织起顽强的抵抗。歪把子、九二式机枪的火力点开始还击,三八式步枪的子弹啾啾地飞向山坡。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周大眼边打边吼:“一排向左,炸掉那个机枪窝!二排跟我上,压过去!三排掩护!”
八路军战士们利用地形和火力优势,不断压缩着日军的活动空间。但日军这个大队毕竟是野战部队,战斗意志极其顽强,加之火车翻覆时并非所有车厢都彻底毁坏,一些闷罐车厢成了天然的掩体,给进攻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战斗呈现胶着状态。
就在周大眼组织兵力,准备发动一次强攻,彻底打垮日军核心抵抗时,天空中传来了由远及近的、令人心悸的“嗡嗡”声!
“飞机!鬼子的飞机!”有战士惊呼。
果然,两架日军九七式轻型轰炸机(很可能是从太原或临汾紧急起飞)在晨曦的微光中出现在天际,迅速降低高度。它们显然是接到了铁路守备队或翻车日军的紧急求救信号。
“散开!隐蔽!”周大眼大吼。
但已经有些晚了。敌机对准八路军火力最集中的区域,开始了俯冲投弹和扫射。
“轰!轰!”炸弹落下,泥土、碎石、残肢断臂四处横飞。
“哒哒哒哒……”机载机枪泼洒下密集的弹雨,正在冲锋的战士瞬间倒下一片。
空中威胁给进攻部队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和心理压力,日军的抵抗似乎又强硬了一些。
关键时刻,东西两个方向几乎同时传来了更为密集的枪炮声!
沈泉亲率的二营、三营,按计划果断出击,迎头撞上了从平遥、介休匆忙赶来增援的日军部队(各约一个中队加部分铁路守备队)。激烈的阻击战在铁路线两端打响,死死拖住了援军的脚步。
周大眼知道,团长在为他们争取时间,必须尽快结束这里的战斗!
他红着眼睛,抹了一把脸上溅到的血和土,吼道:“同志们!团长在替我们挡住援兵!没时间了!跟老子冲!用手榴弹开路!冲进车厢里去!”
他身先士卒,带着突击队,顶着日军和空中偶尔扫射的子弹,拼命向翻倒的车厢群冲去。集束手榴弹不断在日军顽抗的节点炸响。惨烈的近距离搏杀在车厢内外展开。
终于,在付出了相当代价后,残余日军被分割包围,大部被歼,只有零星几十人逃入山林。周大眼立刻命令:“快!一连接替警戒!二连三连,配合县大队、乡亲们,赶紧搬东西!快!快!快!”
早已等待多时的县大队队员和根据地的青壮年们,如同潮水般从山林中涌出,冲向那些装载粮食的车厢。
他们撬开车门,不顾车厢可能存在的危险和刺鼻的气味,用一切能用上的工具,拼命地将一袋袋粮食扛出来,装上罗马车、独轮车,或者直接用肩膀扛起,沿着预先侦察好的山路,向根据地深处狂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无比珍贵。东方天际已经泛白,远处阻击阵地的枪炮声依然激烈。周大眼心急如焚,一边指挥搬运,一边不断催促。
两个多小时,在紧张得让人窒息的氛围中度过。当最后一袋粮食被扛走,当负责搬运的乡亲们的身影消失在晨雾弥漫的山林中时,周大眼终于下达了撤退命令。
“撤!交替掩护!按预定路线撤!”
部队带着伤员和部分缴获的武器,迅速脱离战场,隐入茫茫大山。
几乎在他们撤离后不到二十分钟,日军更多的增援部队(包括装甲车)赶到了老鸹岭,看到的只有一片狼藉的翻车现场、遍地日军的尸体和少量被故意点燃以制造混乱的残骸,还有那被搬得空空如也的闷罐车厢。
几天后,详细战报送到了虎头山旅部。
李云龙拿着战报,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数字——歼敌约八百(含阻击部队战果),自身伤亡近四百(其中牺牲一百五十余人,多由敌机造成),但缴获粮食……五十三万八千余斤!另有部分被服、罐头及枪支弹药。
他久久没有说话,手指摩挲着粗糙的纸面。赵刚也沉默着,牺牲的数字让人心痛,但缴获的粮食,对正经历旱灾和巨大后勤压力的新一旅及根据地群众来说,无异于久旱甘霖。
“打得好!”李云龙最终重重地将战报拍在桌上,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沈泉指挥得当,周大眼打得勇猛,县大队、乡亲们配合得力!这是一场漂亮的协同作战,更是一场及时雨!”
他看向赵刚:“老赵,立刻以旅党委名义,通令嘉奖二团团长沈泉、一营长周大眼,以及平遥、介休县大队全体参战指战员和协助搬运的乡亲代表!为他们请功!
特别是周大眼,临危不乱,果断坚决,要重点表扬!牺牲的同志们……抚恤工作一定要做好,他们是替全旅、替根据地的百姓牺牲的!”
赵刚点头:“我马上办。这次缴获,极大缓解了我们的粮食危机。我建议,除了留足部队所需,拿出一部分来,作为对牺牲战士家属的额外抚慰,再拿出一部分,救济根据地内最困难的群众。”
“同意!”李云龙毫不犹豫,“就这么办!告诉后勤处,把粮食分配方案尽快拿出来。另外,把这次战斗的经验教训总结好,下发各团学习。袭击铁路运输,风险大,收益也大,但一定要有周密的计划和足够的预备队!”
“老鸦岭的枪声和五十万斤粮食,”李云龙走到地图前,看着同蒲铁路那条黑线,语气坚定,“是告诉小鬼子,也是告诉咱们自己:
天灾难不倒我们,鬼子的封锁困不死我们!咱们八路军,就是要在敌人的血管上开刀,从他们嘴里夺食!这口气,咱们争定了!”
虎头山旅部的嘉奖令和充满赞誉的通报,很快传遍了新一旅各部队和太岳山区部分根据地。二团和两个县大队的士气大振,其他部队也备受鼓舞。
虽然付出了鲜血的代价,但这场“粮战”的胜利,如同给艰难前行的新一旅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也让根据地的军民更加坚信,只要团结一心,敢于斗争,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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