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四合院里的灯一盏盏熄灭，唯有李末屋中的灯光，还如孤星般亮着，将窗棂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拉得老长。
桌上的转型计划书被翻得卷起了边，李末手里握着钢笔，笔尖悬在纸上，却久久没有落下。
他在琢磨工业部那边的态度，黄副部长那副敷衍的模样，明摆着是想拿捏一把，既想从轧钢厂的转型里分一杯羹，又不想承担半点风险。
而李怀德在工业部办公室里那番话，更像是一根刺，扎在李末心头——黄副部长和李怀德之间的翁婿关系以及利益牵扯，远比他想象的要深。
他放下笔，指尖在那份精密机床的草图上轻轻摩挲。
老杨说能造出样机，可特种钢材和精密轴承的缺口，光靠部里的调拨怕是不够。
前世的记忆里，这个年代的南方沿海，已经有一些小作坊开始偷偷倒腾进口的工业配件，虽然大多是二手货，但精度勉强能达标。
或许，这是一条可以走的路子。
李末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晚风带着初冬的凉意灌进来，吹得他精神一振。
院外的胡同里，传来几声狗吠，还有蹬着三轮车收废品的梆子声，渐渐远去。
他正出神，身后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秦淮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莲子羹走了进来。
她的肚子已经显怀，走路时微微腆着腰，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都后半夜了，还不睡？当心累坏了身子。”
李末伸手扶住她，让她坐在椅子上，接过那碗莲子羹，温热的甜香漫过鼻尖：“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厂里的事。”
“厂里的事再急，也得顾着自己。”秦淮茹伸手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今天你去工业部，是不是受了委屈？刚刚梦秋说，她下午隐约听到你提了一句李怀德也在那儿。”
李末喝了一口莲子羹，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委屈算不上，不过是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罢了。李怀德那家伙，被我从轧钢厂赶出去，心里肯定憋着气，少不了在背后煽风点火。再加上黄副部长是他岳父，因此我的想法自然不会这么容易通过了。”
“那你可得当心点。”秦淮茹的眉头轻轻蹙起，“以前在厂子里，他就总是看你不顺眼，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现在去了西城化工厂，手里怕是还有些人脉。”
“我心里有数。”李末放下碗，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着她的微凉，“他越是蹦跶，越说明他心虚。等轧钢厂的转型走上了正轨，他那点伎俩，根本不值一提。”
秦淮茹看着他眼里的笃定，心里的担忧渐渐散了些。
她知道李末不是莽撞的人，他做的每一步，都有自己的盘算。
只是看着他连日操劳，她终究是心疼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家常话，秦淮茹怕打扰他，再加上身体有些疲惫，便先回房睡了。
李末重新坐回桌前，将那份转型计划书又细细看了一遍，在“原材料采购”和“技术人才引进”这两项后面，分别画了个圈。
人才引进，是眼下的重中之重。老杨的手艺没话说，但毕竟年纪大了，对新式机床的理解有限。轧钢厂需要的，是既懂传统机械，又能吃透现代技术的年轻人。
李末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名字——苏卫东。
这是系统奖励他的高级人才，对他自然是忠心耿耿。
而他的设定是刚从苏俄留学回来的高级工程师。
若是苏卫东能来轧钢厂，那么机床改造的事，必定能事半功倍。
李末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苏卫东”三个字，又在旁边标注了他现在的地址。
等忙完这阵子，得亲自去一趟以表重视。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第二天一早，李末刚到轧钢厂，就被厂办的干事拦住了：“李厂长，西城化工厂的李怀德，在门口等您呢。”
李末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他以为李怀德会在背后搞小动作，没想到居然敢直接找上门来。
“让他进来。”
没过多久，李怀德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办公室，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脸上带着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李老弟，别来无恙啊？”
李末靠在椅背上，抬眼打量着他，语气平淡：“李怀德，你不在你的西城化工厂待着，跑到我这儿来，有何贵干？”
“这话说的，”李怀德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轧钢厂是我待了半辈子的地方，回来看看，不行吗？再说了，我是来给你送份大礼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扔在李末的办公桌上：“你不是要改造设备吗？这里面是我以前攒下的一些供应商的联系方式，都是做特种钢材和精密配件的，比你跑部里求爷爷告奶奶强多了。”
李末瞥了一眼那张纸，没有伸手去拿：“你会这么好心？”
“我可不是好心。”李怀德收敛了笑容，眼神里带着一丝阴鸷，“李末，大家都是在四九城混饭吃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轧钢厂的转型，你一个人吃不下。不如我们合作，你出技术，我出渠道，赚了钱，咱们二一添作五。”
“合作？”李末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一声，“李怀德，你侵吞厂里的公款，倒卖生产物资，这些烂账我还没跟你算清楚，你现在有脸跟我谈合作？”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李怀德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了镇定，“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点错？再说了，那些钱，可不是我一个人拿的。部里那些领导，不也……”
“住口！”李末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李怀德，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部里的领导，岂容你随意污蔑？”
李怀德被他这一声呵斥吓了一跳，随即又得意地笑了：“怎么？被我说中了？李末，你别装了。我告诉你，黄副部长那边，已经对我许诺了，只要我能搅黄你这个转型计划，轧钢厂副厂长的位置，还是我的。你现在乖乖跟我合作，还能落个好处，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李末的眼神冷得像冰，“你以为凭着黄副部长的几句许诺，就能翻天？李怀德，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轧钢厂不是你捞钱的工具，更不是你和黄副部长权钱交易的筹码。你今天来这儿说的这些话，我都可以当作没听见。从现在起，你要是再敢踏进轧钢厂一步，我就以寻衅滋事的名义，把你扭送到派出所！”
李怀德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没想到李末居然这么不给面子，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他咬了咬牙，站起身，指着李末的鼻子：“好，好得很！李末，你给我等着！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撂下一句狠话：“我倒要看看，你的转型计划，能撑到什么时候！”
看着李怀德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李末的眼神愈发冰冷。
他弯腰捡起那张被扔在桌上的纸，展开看了看，上面果然写着几个供应商的名字和地址。
这些联系方式，或许真的有用。
不过李怀德的话，也让他更加警惕。
黄副部长和李怀德沆瀣一气，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轧钢厂的转型计划。
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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