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一月六日，星期一。
新年首次会议确定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远航贸易有限公司的办公室内已恢复了日常的忙碌节奏。周伟华开始频繁联系哈尔滨的伊万，沟通新一年的贸易计划，并着手准备北上的事宜。马婷婷则埋首于财务报表和初步构想的投资评估模型中，时不时传来翻阅纸张和敲击计算器的清脆声响。
而萧远，则将自己沉浸入了另一项看似枯燥却至关重要的任务——读报，以及更广泛地搜集和分析信息。
他的办公桌上，堆叠着近期的《人民日报》、《南方日报》、《深圳特区报》，甚至还有一些从邮局订阅或报摊搜罗来的财经类、政策研究类内部刊物（通过一些渠道获得）。在这个互联网尚未普及的年代，报纸和官方文件是感知政策风向最直接、最权威的窗口。
一连几天，只要没有非处理不可的事务，萧远就会泡在这些文字里。他的阅读并非泛泛而览，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和系统性。他专门准备了一个厚厚的笔记本，用来记录关键信息、摘要以及自己的分析。
一月八日，星期三上午。
萧远的目光停留在《南方日报》一篇关于经济工作的评论员文章上。文章的核心仍是强调“治理整顿”的成果，但字里行间，出现了一些新的表述，例如“要敢于试验，大胆地闯”、“看准了的，就大胆地试，大胆地闯”。这些词汇，相比于前两年强调“稳妥”、“有序”的基调，似乎多了一丝鼓励探索、宽容试错的意味。
【系统提示（LV10资讯简报-政策深度解读模块激活）：检测到宿主正在聚焦分析政策性文本。正在对文本关键词频、语气强度、历史对比进行深度分析……】
【分析报告生成：目标文本《南方日报》某评论员文章。核心发现：1.关键词“改革”、“开放”出现频率环比上升15%。2.语气倾向性分析：鼓励性、探索性词汇权重显着提升，约束性词汇权重下降。3.与去年同期同类文章对比，对“市场经济”相关要素的论述包容度提升。初步判断：政策舆论导向正在发生积极微调，释放鼓励基层探索的信号。关联区域（广东）可能成为先行试点。】
系统的分析冰冷而客观，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文字表面下的深层意涵，与萧远自身的感受不谋而合，并且提供了量化的依据。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有一个超越时代的智库在为他提供背书。
他继续翻阅。一月九日的《深圳特区报》在不起眼的版位，报道了蛇口工业区一家合资企业通过技术创新实现出口增长的小消息。报道篇幅不长，但标题和内容都透着一股褒扬和肯定的态度。这在过去，或许只是寻常的成功案例报道，但在此时萧远敏锐的嗅觉下，却与《南方日报》的评论员文章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呼应。
“不仅仅是报纸……”萧远放下报纸，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逐渐增多的车辆。他回忆起前几天去税务所办理业务时，工作人员的效率似乎比去年更高，态度也更缓和一些。街上似乎出现了更多来自全国各地的面孔，带着憧憬和野心涌入这片热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躁动而又充满希望的气息。
这种气息，是统计数据和分析报告无法完全涵盖的，却又是真实存在的。这是一种“势”，一种民心所向、潮流所趋的“势”。萧远凭借穿越者的先知，知道这股“势”将在不久后因为一位老人的南巡而变得汹涌澎湃，化为不可阻挡的时代洪流。但现在，这股“势”已经开始悄然聚集，如同海平面下暗涌的暖流。
下午，萧远决定去楼下的报摊转转，听听市井之间的声音。
报摊老板是个健谈的中年人，一边整理着刚送来的新杂志，一边和熟客闲聊。
“最近好像外地人越来越多了嘞，”老板随口说道，“问路的，找工作的，都有。这世道，看来是要变喽。”
另一个买烟的老伯接过话头：“变了好啊，不变哪来的活路？总比死气沉沉强。”
这些朴素的对话，进一步印证了萧远的判断。普通老百姓或许说不清大道理，但对生活变化的感受是最直接的。他们对“变”的期待，本身就是一股强大的推动力。
回到办公室，萧远再次唤出系统界面。
【系统提示（LV10资讯简报）：根据近期信息流整合，生成阶段性政策动向摘要。】
【摘要要点：1.高层智囊机构关于深化市场机制改革的内部讨论热度持续升高。2.东南沿海地区，特别是经济特区，被频繁提及作为进一步开放试点的潜在区域。3.对非公有制经济成分的地位和作用探讨增多。风险提示：正式政策文件尚未出台，存在不确定性，但趋势向好的概率持续增大。建议：可着手进行前瞻性布局，重点关注与内需市场、基础建设、民生消费相关的领域。】
系统的建议与他内心的想法高度一致。“内需市场、民生消费……”萧远默念着这几个关键词，目光变得愈发坚定。他想到了前几天会议上提到的投资实业的想法。服装、食品、日用百货……这些正是最贴近民生消费的领域。
他打开笔记本，在新的一页上写下：“潜在投资项目调研方向”，然后在下面列出了几条：
1.服装加工厂：（已列入计划，需寻找合适目标）
2.小型食品厂：（饼干、糖果、饮料等，需求稳定）
3.日用化工厂：（肥皂、洗涤剂等，技术门槛相对较低）
4.电子装配厂：（门槛较高，但未来潜力巨大，需谨慎评估）
他决定，接下来几天，除了继续密切关注政策动向，要开始主动出击，利用各种关系网络，搜集深圳及周边地区可能出售或合资的中小型企业信息，特别是集中在上述领域的。马婷婷那边关于投资评估模型的研究也需要加快进度。
夜幕降临，萧远独自留在办公室，窗外是深圳渐渐亮起的灯火。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和兴奋感。历史的车轮正在缓缓转向，而他，凭借系统的辅助和超越时代的眼光，已经隐约听到了那越来越近的轰鸣声。他必须抓紧时间，在这股东风彻底吹拂之前，准备好自己的船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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