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舟在自己的小屋里静坐了整整一天。
不是修炼,不是疗伤,只是单纯地静坐——脑海中反复浮现的,是地底五十丈深处,那张在十二条铁链贯穿下依然祥和安详的脸。
在这罪恶星球p-091上,他见过太多面孔。
贪婪的、狰狞的、残忍的、麻木的、谄媚的、伪善的……从哥布林王国的狡诈贵族,到黑岩城的市井修士,再到仙剑门那些蝇营狗苟的管事,甚至召唤门内那些为了一点资源勾心斗角的弟子。
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利字当头。
但那张脸不同。
那不是伪装出来的慈悲,不是强装镇定的从容,而是从灵魂深处透出的、历经万劫而不改的祥和。仿佛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禁锢、所有的绝望,都无法在那颗心上留下哪怕一丝怨恨的皱褶。
(“终于有人来了……”)
那声在识海中响起的呓语,此刻依旧在苏云舟心头回荡。
他缓缓睁开眼,翠绿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决断。
(必须亲自去看看。)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压制。不是用沙粒分身,不是用神念窥探,而是真身前往——他需要面对面地感受那个老者,需要亲耳听到那个故事,需要弄明白那张祥和的脸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更重要的是,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个被囚禁在地底五十丈的老者,或许掌握着某种能打破当前僵局的关键。
无论是应对血薇女王的渗透,还是应对即将到来的万法盟巡查使核查,亦或是柳清寒那边越来越紧迫的“寒潭阵图秘密”——多一张底牌,就多一分生机。
苏云舟起身,走到小屋中央。
他闭上双眼,体内息壤之力开始缓缓运转。这一次,不是局部沙化,而是全身转化。
翠绿色的光芒从皮肤下透出,他的身体开始失去质感,变得透明、虚幻,最终化作一团流动的、晶莹剔透的沙流。沙流无声无息地沉入地面——不是挖洞,不是遁地,而是直接与大地融为一体,如同水滴回归海洋。
这是沙化之躯的最高阶应用之一:地行。
苏云舟的意识在沙流中保持着清晰。他“感觉”自己如同化作了一缕地脉之气,在泥土与岩石的缝隙中穿行。所过之处,土壤自动分开又合拢,不留任何痕迹。
按照记忆中的路径,他向下潜行。
十丈,二十丈,三十丈……
越往下,周围越是黑暗、越是压抑。土壤中开始混杂着浓郁的阴煞之气——那是常年不见天日、积攒了无数负面情绪的能量残留。寻常修士若吸入一口,轻则心神错乱,重则走火入魔。
但苏云舟此刻是沙化状态,这些阴煞之气穿“体”而过,对他毫无影响。
四十丈,五十丈……
当再次穿过那层坚硬的玄武岩层时,熟悉的空旷感传来。
沙流在洞穴中重新凝聚、塑形,化作苏云舟的本体。他睁开眼,真真切切地站在了这座被遗忘的地底囚牢之中。
眼前的景象,比通过沙粒感知到的更加震撼。
空气是死寂的、凝滞的,带着一股陈腐的霉味与淡淡的血腥气——那是万年前残留的味道,早已融入每一寸岩石。洞穴四壁的符文在黑暗中隐隐泛着微光,不是能量的光,而是某种矿石自带的磷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幽绿诡异。
苏云舟低头,看到脚下散落着一些腐朽的物件。
一个碎裂的陶碗,只剩半边,碗底残留着黑褐色的污渍。几片破烂的麻布,一碰就化作飞灰。还有几截断裂的骨链——不是囚禁老者的那种特殊金属,而是普通的、早已钙化脆化的兽骨。
(这里……已经不知多少年没人来过了。)
他抬头,目光最终落向洞穴中央。
十二条漆黑的铁链,从九根锈迹斑斑的金属柱上延伸出来,贯穿那个老者的身体,将他悬吊在半空。离得近了,苏云舟才看清更多细节:
老者的皮肤并非完全的灰白,而是在死寂中隐隐透着一种温润的玉质光泽——那是肉身修炼到极高境界、哪怕死亡也保持不腐的特征。那些褐色的“尸斑”,仔细看竟是密密麻麻的、细微的符文烙印,与后背那些蠕动的黑色大符文相互呼应,构成一个完整的封印体系。
最触目惊心的,是铁链贯穿的伤口。
锁骨处,碗口粗的铁链直接从骨头中间穿过,伤口边缘的皮肉早已愈合、钙化,与铁链长在了一起。肋骨处更是如此,十二条肋骨中有六条被铁链贯穿,形成了一个残酷的“锁骨穿肋”之刑。
但即便如此,老者的面容依旧祥和。
苏云舟缓缓走近,在距离老者三尺处停下——这是昨日沙粒被符文反震的临界距离。
他仰头看着那张低垂的脸,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
“你来了。”
一个苍老、温和、平静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识海中响起。
不是通过空气传播,不是通过嘴唇振动,而是纯粹的精神交流。那声音如同暖流淌过冰原,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苏云舟原本紧绷的心神都不自觉地放松了几分。
苏云舟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老者的嘴唇。
那双干裂的、灰白的嘴唇,紧闭着,纹丝不动。
“不用看了,我已死。”
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和的无奈。
“你……”苏云舟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干涩,“你是谁?”
他同样尝试用神念传音——这是筑基期修士就能掌握的基本技巧,只是他平日极少使用。
寂静。
洞穴中只有铁链偶尔传来的、微不可察的金属嗡鸣声。
许久,那苍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悠远的、仿佛从时间长河另一端传来的叹息:
“我是功德星球最后一任圣殿长老,你可以叫我……苏哈。”
苏云舟瞳孔微缩。
功德星球?
这个名词他从未听说过。无论是在星盟的通用知识库,还是在小八储存的星际文明档案中,都不曾有过记载。
“功德星球……”他喃喃重复,“那是什么地方?”
“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地方。”苏哈的声音平静如水,听不出悲喜,“在星盟的官方记载里,它应该被标注为‘已净化文明序列第117号’,或者更直白点——‘被抹除的异端文明’。”
苏云舟心中一震。
星盟的“净化”程序,他在小八的资料库里看到过只言片语——那是星盟最高级别的军事行动,目标不是征服,不是殖民,而是彻底抹除。从物质到文化,从历史到记忆,将一个文明从宇宙中完全擦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你们做了什么,要遭受这种命运?”
苏哈沉默了片刻。
这一次,苏云舟清晰地“感觉”到,那祥和的面容下,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哀伤。
“因为我们存在的根基,与星盟的宇宙法则,有着不可调和的冲突。”苏哈缓缓道,“星盟奉行的是‘弱肉强食、资源竞逐’的黑暗森林法则。所有文明,要么加入他们制定的游戏规则,在不断的掠夺与被掠夺中挣扎求生;要么被定义为‘威胁’或‘无用’,然后被清除。”
“而我们功德星球,信奉的是另一套法则:‘善恶有报,功德循环’。”
苏云舟屏住呼吸。
“在我们的文明里,”苏哈的声音带着一种遥远的自豪,“个体的价值不是由他掠夺了多少资源、掌握了多少力量决定的,而是由他创造了多少‘功德’——造福他人、维护平衡、促进和谐的行为,都会转化为实质的功德之力。功德越多,与天地大道的共鸣就越强,修行就越顺畅,寿命就越长久。”
“那是一个……不以掠夺为荣,而以奉献为美的世界。”
苏云舟听得心神激荡。
这样的文明,在星海之中,简直是异类中的异类。
“星盟无法容忍我们。”苏哈的声音平静下来,“因为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星盟法则的否定。当其他文明在星盟的鞭策下互相厮杀、争夺资源时,我们却在分享、在互助、在共同提升。当星盟用‘力量即真理’来统治麾下文明时,我们却在告诉子民:‘善行即力量’。”
“更关键的是——我们的功德体系,真的能培养出强大的个体。”
苏哈顿了顿,似乎在回忆:
“星盟曾经派遣过一支考察团,来‘评估’我们文明的潜力。领队的是一位六级神明,他亲眼见到,我们星球上一位从未离开过家乡、一生都在行医救人的老医师,在寿终正寝时,功德圆满,肉身化作七彩霞光,灵魂直接与天地大道融合——那是相当于星盟八级神明的‘合道’境界。”
“那位神明回去后,在星盟议会上说了三句话。”
苏云舟下意识追问:“哪三句?”
苏哈缓缓道:
“第一句:这个文明的成长模式,不需要掠夺外部资源。”
“第二句:这个文明的道德体系,会瓦解星盟的统治基础。”
“第三句:这个文明的存在,是对星盟最大的威胁。”
“然后……”苏哈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灭绝令就下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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