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如墨般浓重的苍穹之下,狂风在广场上肆虐,卷起枯黄的草屑和细碎的沙砾,打在人脸上生疼。
人群的哭喊声、祷告声、以及那种因极度恐惧而发出的牙齿打颤声,交织成了一首名为绝望的交响曲。
乌尔塔站在祭司群中,享受着这即将到来的审判时刻,他的脸上满是狰狞的狂喜,仿佛已经看到了何维被恩利尔雷霆劈成焦炭的下场。
就在这足以压垮所有苏美尔人心防的末日景象中,一声轻笑突兀地响了起来。
那笑声并不大,甚至有些温和,但在这嘈杂的风声中却有着奇异的穿透力,让周围几丈之内的人瞬间怔住了。
何维背着手,任由那带着土腥味的狂风吹乱他的头发。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看自家不懂事的孩子闹脾气般的无奈与从容。
“乌尔塔,你说得对。”
何维的声音平稳,波澜不惊,“这确实是恩利尔想要降下的暴风雨。”
“哗——!”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更为凄厉的惊呼。
恩基神承认了!
他承认这是众神之王恩利尔大人的怒火!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乌尔塔更是得意得快要飘起来,他指着何维,尖声叫道:“听到了吗?伪神认罪了!在风暴之主面前,任何谎言都无法遁形!”
“但是——”何维忽然话锋一转,他伸出一只手,像是要掸去肩头的一粒灰尘般,做了一个轻描淡写的动作。
“我刚才命令恩利尔不准下雨。”
何维抬起头,目光直视那翻滚的云层,语气平静得就像是在说今天要吃什么晚饭:
“我今天刚让工人们把第一批新摘的棉花铺开晾晒。棉花沾了水就不好脱籽了,我不喜欢受潮的棉花。”
“所以,我命令恩利尔,不准下雨。”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哪怕是呼啸的风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这句话冻结了。
上千名苏美尔先民张大了嘴巴,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他们听到了什么?
为了晒棉花?
命令众神之王、风暴的主宰、毁灭世界的暴君恩利尔把降下的暴风雨憋回去?
这已经不是狂妄了,这是在这个神权至上的时代里,人类想象力的极限!
“命令?!”
乌尔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脸色从刚才的狂喜瞬间变成了猪肝一样的紫红色。
他浑身发抖,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何维:
“你,你,竟然敢用‘命令’这个词?那是众神之王!那是恩利尔大人!这是亵渎!这是不可饶恕的亵渎!”
库长老吓得浑身哆嗦,他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死死抱住何维的大腿,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恩基神啊!求您别说了!求您慎言啊!”
“我们不晒棉花也可以!我们不喝啤酒也可以!那可是众神之王恩利尔大人啊!众神之王恩利尔大人只要跺跺脚就能让我们全部淹死啊!”
周围的苏美尔人也反应过来了,他们像是疯了一样地向着何维磕头,额头撞击地面的闷响声此起彼伏。
“恩基神,求您收回那句亵渎的话语吧!”
“不要触怒神王啊!我们要给您陪葬了!”
乌尔塔看着这些惊恐的民众,又看了一眼头顶那似乎越来越低、仿佛随时会压下来的云层,心中断定这就是天赐良机。
这已经不是教义之争了,这是恩基自己在找死!
“亵渎者!你必定要付出代价!”乌尔塔像是一只尖叫的秃鹫,指着何维吼道:“现在!立刻跪下来,承认恩利尔才是唯一的主宰!承认你是伪神,是骗子,承认你的那些新神谕都是骗人的鬼话!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众神之王恩利尔大人的怒火!”
民众们也被这一番话煽动得抬起头,满脸泪水地看着何维,眼中充满了哀求。
仿佛只要何维现在认输,天空就能放晴。
何维低下头,看了一眼还死死抱着自己大腿的库长老,又看了一眼疯狂叫嚣的乌尔塔。
他的眼神变得冷酷无情,说道:“乌尔塔,如果今天恩利尔没有降下暴风雨,你怎么说?”
乌尔塔愣了一下,随即看了一眼那满天的黑云,恶狠狠地说:“如果日落之前,众神之王恩利尔大人没有降下暴风雨!”
乌尔塔面目狰狞,为了彻底压垮何维,他发出了最毒的誓言:“那就请恩基您,亲手割下我的头颅!”
何维的冷笑一声:“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但如果!”乌尔塔大声补充,“如果日落之前,哪怕有一滴雨落在广场上!您这颗亵渎神灵的伪神,您的头颅就要归我!我要把你的头颅献祭给众神之王恩利尔大人!”
库长老、乌尔、乌其面如死灰,泪如雨下。
“不要赌啊!恩基神!我们哪怕不喝啤酒,也不能没有您啊!”
在他们看来,这漫天乌云就是铁证,何维这是在拿命去赌一个不可能赢的局。
但何维毫不动摇,他抽出腰间的黑铁弯刀,猛地向下一插。
“锵——!”
锋利的黑铁刀刃如同切豆腐一般,深深地插入脚下那坚硬干燥的泥土中,只留下黑色的刀柄在狂风中微微震颤。
“以此刀为界,日落为限。”
何维松开手,抬头望着那滚滚的云层。
乌尔塔欣喜若狂。
“围起来!”
他大手一挥,身后那十几名祭司立刻冲了上来,将何维团团围在中间。
他们并不敢动手,只是要防止这个“伪神”在输掉赌局后逃跑。
风更大了。
广场上上千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话,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所有人都保持着跪姿,或是绝望地闭着眼,或是仰着酸痛的脖子,死死地盯着那令人窒息的天空。
漫长的等待开始了。
一分钟,十分钟,半小时……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极其粘稠。
每一秒钟,对于乌尔塔来说都是期待,对于库长老、乌尔、乌其来说都是煎熬。
天色越来越暗,云层似乎已经触手可及。
乌尔塔甚至伸出手,掌心向上,满怀期待地想要接住那并不存在的雨滴。
“来吧,下吧,哪怕只是一滴!”乌尔塔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狠毒。
日落时分快到了,就在这让人窒息的压抑越来越浓的时候。
又一阵风吹过。
一股更为干燥、强劲的气流,仿佛是从高空的缝隙中挤压出来的。
何维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看到了,云层最厚重的地方,那边缘的灰色正在变淡。
下一秒。
天空中那看似牢不可破、足以毁灭世界的厚重云层,突然像是一块被人从中间用力撕扯的破布,猛地裂开了一道口子。
“云散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带着颤抖的惊呼。
乌尔塔脸上的狞笑僵住了,他猛地抬头。
只见那原本气势汹汹的云层,开始急速地向东方飘散。
云块在分裂,在消解。
大自然壮丽的景象在苏美尔人的头顶上演。
那些令人恐惧的灰云,在十几分钟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露出了背后那一碧如洗的湛蓝苍穹。
没有雷霆。
没有洪水。
甚至连一滴雨水都没有落下。
夕阳如血,把何维身上的白袍照得如耀眼夺目。
那插在地上的黑铁弯刀,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这不可能!众神之王恩利尔大人,为什么您要抛弃我们!”
乌尔塔跌跌撞撞地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指着天空,语无伦次地说:“众神之王恩利尔大人,为什么?云都聚起来了,风都吹起来了,您为什么不下雨?!”
“众神之王啊!您在做什么?您为什么要听这个伪神的话?”
“难道您抛弃了我们这些您最忠诚的仆人了吗?”
而在他周围,那上千名跪在地上的民众,此刻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那是三观重塑后的呆滞。
恩利尔真的把暴风雨憋回去了!
在苏美尔人眼里,这就是“恩基神的命令生效了”!
那个恐怖的、暴躁的、毁灭世界的众神之王恩利尔大人,真的因为恩基要晒棉花,就把到了嘴边的暴风雨给咽回去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恩基神的位格,比恩利尔还要高!
原来恩利尔也要听命于恩基,原来恩基才是真正的众神之王!
“太阳已经落山了,是时候送你们上路。”何维伸手握住了那柄黑铁弯刀的刀柄。
“嗤——”
刀锋从泥土中拔出,发出一声轻微的摩擦声。
但在那十几个包围何维的旧祭司耳中,这声音简直就是地狱大门的开启声。
“不!恩基饶命!”
“都是乌尔塔逼我们的!”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祭司们,此刻早就吓得瘫软如泥,拼命地向何维磕头。
何维没有理会他们。
他提着刀,一步步走向跌坐在地上的乌尔塔。
黑色的刀锋在并不反光,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压迫感。
乌尔塔看着那个逆光走来的高大身影,终于从疯狂中清醒过来,巨大的恐惧攫取了他的心脏。
他手脚并用想要向后爬,嘴里发出一阵毫无意义的哀嚎:“不,众神之王恩利尔大人会救我,神王不会不管我!”
何维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满脸油彩已经花掉、如丧家之犬般的主祭司。
“看来,你的恩利尔并没有听到你的呼唤。”
何维的声音冷漠得像是一块冰。
“又或者,他听到了我的命令。”
乌尔塔绝望地抬起头:“不要!我是主祭司!你不能杀我!我是这里来唯一能和风暴沟通的主祭司。”
何维的手腕一抖。
一道黑色的弧光在空气中一闪而逝。
“噗——”
鲜血在夕阳下喷洒,如同打翻的红色染料。
乌尔塔那颗满是震惊与恐惧的头颅,滚落在尘土飞扬的广场上,那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已经放晴的天空。
何维并未收刀。
他向那群还在求饶的旧祭司走去。
刀光连闪。
这些祭司本质上是利用恐惧吸血的寄生虫,留着他们,只会给他们继续作恶的机会。
短短十几个呼吸。
十几具祭司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广场上只有血腥味在慢慢弥漫。
何维甩掉刀刃上的血珠,归刀入鞘。
何维转过身,白袍上仅仅溅上了几点梅花般的血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看着那黑压压的一片人群。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那目光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动摇和怀疑。
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库长老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浑身颤抖着,不仅仅是因为恐惧,更是因为一种找到了真正靠山的激动。
“众神之王!恩基才是真正的众神之王!”
库长老高举双臂,声嘶力竭地大喊,“连恩利尔都要听命于他,他是风暴的主宰!”
这一声呼喊,彻底点燃了广场。
“恩基!恩基!恩基!”
上千人同时高呼,声音震动了整个美索不达米亚平原。
何维站在夕阳的余晖中,脚下是旧祭司的尸骸,面前是狂热的新信徒。
头顶那片澄澈的蓝天,仿佛也在为这位新的主宰加冕。
旧神的阴影被驱散了,新的神格被重新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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