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的平华村,笼罩在一片奇异的宁静里。
不是寂静,是宁静——那种万物都在悄悄生长、却被某种温柔力量安抚着的宁静。
灵树自七月初开花,已近满月。
原本清幽的花香,如今变得醇厚绵长,像浸透了月光的蜜,丝丝缕缕渗进村子的每个角落。
晚风拂过树冠,淡金色的花瓣便如细雨般飘洒,落在屋顶、院墙、青石路上,连空气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粉。
老人们都说,这是平华村一年中最慷慨的时节。
地里的粮食和蔬菜,长势格外喜人,丰收指日可待;
后山的竹林里,春笋刚罢,夏笋又冒了尖;
河里的鱼虾也比平日欢腾;
邻里留园里那一排排葡萄架子上,已经开始结出成串的小果粒,过些时候,可是成片成串的紫葡萄,光是想想都让人满口生津。
村民们夜里睡得格外沉,白日里精神却旺。孩子们在学堂里背书,声音清亮整齐;大人们下地干活,手脚比往常更麻利些。连村里养的那些鸡鸭猪狗,都显得格外安分,叫声都透着满足。
这宁静里,却有两件事,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层层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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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道涟漪,是四村安保联会的召开。
这是“平字四村”的主事人自年初四的联会后,时隔半年的又一次正式聚首。只是这次,议题要沉重得多——安保。
长条桌边,坐着四村里正:平华村林文柏、平安村黄里正父子、平正村秦里正、平分村罗里正。每人身后,都跟着本村负责治安的汉子——多是猎户或退役兵丁出身。
令人瞩目的,是坐在主位旁的两位客人:厢军副指挥使田大磊,以及他身旁那位虽头发花白、腰背却挺得笔直的武叔。
“人都齐了。”林文柏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堂内回响,“今日请诸位来,不为别的,就为一件事——咱们四村,得把篱笆扎得更紧些。”
他推过一份李文石整理的账目:“自打通往镇上的大道修通了大半,这半年,外头来买菜的、买豆腐、买酱料的、打听玉米的商客,统共来了四十一拨。这是好事,咱们的菜、咱们的玉米,名声传出去了。”
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可麻烦也跟着来了。上月,平正村运菜去镇上的牛车,在野猪林那段路被劫了,幸好人只受了轻伤;
前些日子,有生面孔在平安村的玉米地边转悠,被黄里正撞见,盘问几句就溜了;
我们村新扩的村界山林,也发现了不是本地的脚印。”
堂内气氛顿时凝重。
平分村的罗里正搓着手,苦笑:“以前盼着人来,现在人真来了,又提心吊胆。咱们那些菜,那些金贵的玉米,万一……”
“不是万一,是已经出了事。”平正村秦里正面色严肃,“我那运菜的侄子,膀子上被划了道口子,现在夜里还做噩梦。文柏兄,你们村如今摊子最大,听说已有了章法,今日咱们,是来讨教的。”
林文柏看向田大磊。田大磊会意,站起身——他今日穿着常服,但那股行伍出身的利落气度仍在。
“讨教不敢当,是共商。”田大磊声音洪亮,“我与武叔,在军中待过些年,有些粗浅见识。岳指挥使也嘱咐,四村安宁关乎县治大局,厢军会在紧要处增设哨卡,但村村户户,终究得靠自己。”
他走到村公所悬挂的简易舆图前,手指点过几个位置:“依我看,当务之急有三:
一,路要通,但险要处需设暗哨;
二,各村重要产业——油坊、织布坊、粮仓等,夜里需加派巡逻;
三,四村之间,得有个最快的传信法子,一处有警,三村能立刻知晓。”
武叔接着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老朽在军中待过多年。匪盗之流,最怕两样:一是光亮,二是声响。各村可在高处设烽火台,白日燃湿草生浓烟,夜里点火;再备铜锣、牛角号,约定简单信号——一声平安,两声小警,三声急援。”
王大力和刘大山也上前,演示了平华村新编练的“护村队”如何排班、巡逻、使用简单的棍棒与绳套配合。
一番讲解,条分缕析。其他三村的汉子们听得眼睛发亮,原本模糊的担忧,渐渐被清晰的应对之策取代。
议论了半个时辰,几条决议便定了下来:
一、成立“平字四村联防会”,每村出五名精壮,组成二十人的联合巡逻队,每月朔、望两日轮流在四村集训,由刘大山和武叔、指点。
二、在四村之间的制高点,修建四座烽火信标,由各村轮值看守。
三、共同拟定《四村互保公约》,一家有难,三家支援;重要产业,互为看护。
四、设立“联防基金”,按各村收益比例出钱,用于购置器械、抚恤伤者、奖励有功之人。
大事议定,已近午时。林文柏早吩咐准备了饭食,要在林家大宅里设宴。
“宴就不必了。”平正村秦里正摆手,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实不相瞒,我那不成器的小子秦向北,在贵村学堂念书。这大半个月没见,心里惦记得紧……不知,能否容我们去瞧瞧孩子?顺便,也尝尝孩子们的饭堂伙食?”
罗里正和黄里正父子也连连点头,眼神里都是同样的期盼。
林文柏一愣,随即笑了:“这有何难?只是饭堂粗陋,怕是怠慢……”
“不怠慢不怠慢!”平正村秦里正忙道,“孩子们能吃,我们也能吃!”
林文柏转向黄里正父子,温声道:“黄叔,姐夫,您们也不去家里坐坐?我爹他们肯定想见您们呢!”
“今儿不去了,”黄少里正压低嗓音,眼中带着些笑意,“过两天我们都还要过来看花的,到时你姐也来,她也想孩子了。听说现在孩子们都爱吃饭堂,我们今儿先去见识见识。”
他口中的“看花”,自然是指那棵不能明说的灵果树,此事是村中机密,其他两位里正尚不知情。
说罢,与父亲一道跟在其他两位里正后面,朝宿舍区的小饭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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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到饭点,饭堂里已飘出阵阵香气。
今日午饭是肉末酱爆面、小猪馒头、凉拌三丝,外加每人一颗卤蛋,汤水是莲藕丸子汤。
窗口边,兰心班的女孩们正和宿管老人们一起在分餐,井然有序。
各村里正很快在窗口附近,找到了自家孩子。
黄信、黄智正帮着维持秩序,看见父亲和祖父,眼睛一亮,却仍规规矩矩站好,只是嘴角咧到了耳根。黄义刚打好三兄弟的饭放在桌上,见到父亲和祖父,快步走过来问好。
秦里正的小儿子秦向北,正捧着碗跟同窗说笑,见到父亲,立刻放下碗小跑过来,中气十足地喊了声“爹”。
最夸张的是罗威武。这小胖子正拿着刚兑换的“慧心贴”,跟掌勺的杨春草婶婶商量:“婶婶,我攒了六张贴了,能换半根烤肠不?就半根!我下午一定好好背书,再挣一张!”
罗里正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咳嗽一声。罗威武一回头,看见爷爷,手里的“慧心贴”差点掉地上:“爷、爷爷!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罗里正板着脸,“方才说要好好念书,是真心话?”
“真!比真金还真!”罗威武挺起小肚子,“我得多挣‘慧心贴’,下回换一整根烤肠!大山伯伯做的烤肠,可香了!”
众人都笑起来。
孩子们给长辈们让了座,端来饭菜。简单的肉末酱爆面,面条筋道,茄子肉末咸香,配上脆生生的黄瓜丝、豆芽,再剥开那颗深褐色的卤蛋咬一口——几位里正不约而同地停下了筷子。
秦里正细细咀嚼着卤蛋,半晌才叹道:“怪不得……怪不得向北写信回家,说这里的鸡蛋最好吃。可不是最好吃嘛,我活了这把年纪,都没吃过这样的鸡蛋!”
“我家小孙子说平华村的饭比娘做的好吃。”罗里正喝了一碗鲜美的丸子汤,又拿起一个造型憨态可掬的小猪馒头,咬了一口,松软香甜,不禁感叹:
“要知道,我那大儿媳妇的手艺在咱们村可是数一数二的。可跟这比起来,果然还是有差距啊!就这丸子,这软面馒头,她可做不出来。”
老黄里正最是爱吃的,闷头吃了大半碗面后抬头,拿起一个造型可爱的小猪馒头,眼神复杂:“文柏啊,你们这饭堂……不简单。不只是好吃。你瞧这些孩子——”
他指着窗口排队打饭、饭后自觉收拾碗筷的学子们,“规矩、礼数、精气神,跟在家里时,判若两人。”
罗里正也赞同地点头,侧身看着自家小孙子。
罗威武正努力地用筷子卷起面条,虽然动作还不甚利落,却极认真,额头上都冒了汗。
吃完自己碗里的,还知道把掉在桌上的几根豆芽捡起来。
老人看着孙子那专注又笨拙的模样,心里软成了一滩水。
饭毕,里正们要告辞。罗里正落在最后,拉着林文柏的手,低声道:“文柏啊,大恩不言谢。威武这孩子,在你们这儿,长进了。我回去就让他爹再送两袋新麦过来。孩子胃口好,不能总让你们贴补。”
他又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还有件事……冯小芹那娘家,近来不太安分。我让我家老二盯着,绝不会让他们来平华村生事。
前段时间,他们还想来找刘耆长给他们安排差事,闹着要进咱们村的送菜队和安保队,都被我驳回去了。你放心,有我在,他们翻不起浪。”
林文柏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马车驶出平华村时,几位里正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去。林文松家那棵花树巨大的树冠在午后阳光下闪着淡淡金芒,村学里传来隐约的读书声,饭堂方向飘起袅袅炊烟。
“以前总觉得,平华村是运气好。”平正村秦里正忽然开口,“如今看来,运气只是一时,这般用心,才是长久。”
“是啊。”罗里正点头,“得跟紧了。为了咱们的孩子,也为了咱们村的将来。”
马车颠簸,载着沉甸甸的思绪与决心,驶向各自村庄。四村之间那无形的纽带,在这一日,被拧得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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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道涟漪,要轻盈许多,却也更加甜美。
七月的最后一天,小鱼儿提着一个小巧的竹篮来上学,篮子里垫着红纸,上面整整齐齐躺着八颗红艳艳的鸡蛋。
“宝生!威武!你们看!这是红鸡蛋。”小家伙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我有妹妹了!昨儿晚上四婶生的!”
王宝生和罗威武立刻围上来。鸡蛋染得通红透亮,更妙的是,每颗蛋壳上,都用极细的笔触,描了一朵小小的、五瓣的合欢花,雅致又喜庆。
“哇!红鸡蛋!”罗威武咽了口口水,“能吃吗?”
“现在不能。”小鱼儿宝贝似的护着篮子,“要先送给夫子、送给果果。太爷爷说,这是喜气,要和大家分享。等会儿再给你们。”
他先恭恭敬敬给夫子们送了。
邢东寅含笑收下,温声道:“恭喜你家添丁,喜得明珠。”
欧阳华则笑着摸摸他的头:“下午的课,准你早些回去看妹妹。”
接着,小鱼儿找到了果果。
“果果!”他献宝似的递上两颗红鸡蛋,“我四叔和四婶给我生了个小妹妹!叫小合欢!这是给你的!”
果果接过那两颗还有余温的红鸡蛋,看着上面精致的合欢花,大眼睛眨了眨,软软地问:“小合欢妹妹,好看吗?”
“好看!”小鱼儿用力点头,“脸红红的,小手这么小。”他比划着,“太爷爷说,妹妹是灵树开花时来的,有福气!
名字是太爷爷起的,因为去年四叔四婶成亲时,吃了果果想的合欢饼,日子就越来越好!
太爷爷说,妹妹叫小合欢,咱们家以后都合合美美、欢欢喜喜!”
果果听着,小心地把红鸡蛋放进自己的小荷包里,对小鱼儿说:“姑奶奶说,生完宝宝要吃红糖鸡蛋,补身子。小鱼儿要告诉卉生姑姑哦。”
“嗯!我记下了!”小鱼儿重重点头。
此时,林文松家门口也正热闹着呢。
林小四郎——小鱼儿的四叔,一个憨厚壮实的年轻汉子,亲自提着个小篮子来了。里面是满满一篮红鸡蛋,足足二十个。
“文松哥,青樱嫂子!”林小四郎笑得见牙不见眼,“卉生昨儿晚上生了,是个闺女!我刚去岳父岳母那边报了喜,母女平安!这些喜蛋,是给您们的,是家里一点心意!”
张青樱连忙接过:“恭喜恭喜!生闺女好啊,贴心!卉生妹子可好?奶水足不足?”
“好,好着呢!”林小四郎搓着手,“就是念叨,说多谢果果那孩子……去年要不是果果想出合欢饼,我们那婚事,也没那么风光。如今生了闺女,爷爷说就叫‘小合欢’,盼她一辈子和乐,也盼咱们村永远像现在这样,和气生财,欢欢喜喜!”
林文松用力拍了拍他的肩,由衷道:“名儿起得好!你等会儿!”
说着转身进屋,很快拿出两包上好的红糖、一袋金黄的小米和一大包饱满的红枣,“这些拿回去给卉生妹子补身子。千万别推辞,我和你嫂子琢磨着也就这几天该生了,早就备下的,也是我们做哥哥嫂子的一点心意。”
“哎!谢谢文松哥,谢谢嫂子!”
篮子里的红鸡蛋,被林文松和张青樱分送给左邻右舍、相熟的人家。每送一处,便是一叠声的恭喜,一阵热闹的笑语。
夜幕降临时,林七叔公家的小院里,隐约传来婴儿细细的啼哭,很快又被温柔的哼唱安抚。
林七叔公坐在堂屋,看着院里那棵同样挂满合欢花的树,对围坐身边的儿孙们慢声道:
“咱们平华村,日子是越过越有滋味了。
从前盼温饱,如今盼的是平安、是喜乐、是子孙出息。
这小合欢来得是时候,在灵树开花的时候出生,在好年景里睁眼。
咱们哪,都得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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