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红色的血痂在地面铺成厚厚的毯，踩上去发出湿腻的“咯吱”声，像是无数细小的骨头在脚下碎裂。沈观攥着白鸢的手腕，紧跟在地狱犬身后，这只通身燃着幽火的巨兽，正用獠牙撕开前方蠕动的肉壁，每一次撕咬都溅起滚烫的血肉，那些血肉落在它身上，幽火便会旺上几分，却也让它的皮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化、脱落。
“再坚持一下，穿过这面墙就到了。”沈观的声音压得很低，喉间弥漫着浓郁的腥甜。他能感觉到白鸢的身体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她那条替换成刀锯的右臂，正发出剧烈的震颤，锯齿转动的嗡鸣越来越响，像是在渴望着什么。
地狱犬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猛地撞向前方一面斑驳的石墙。那墙面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齿痕，显然是它先前无数次撞击留下的印记。这一次，石墙终于“轰隆”一声坍塌，露出后面幽深的空间。而地狱犬的身体，也在撞碎墙壁的瞬间，化作一团幽火，消散在空气里，只留下一滩焦黑的灰烬。
沈观还没来得及为这只忠犬的牺牲惋惜，鼻腔里涌入的恶臭就让他猛地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干呕出来。
眼前是一个足以容纳千军万马的巨大空间，穹顶高逾千米，黑沉沉的像是压在头顶的乌云。而空间的正中央，悬着一颗让人心胆俱裂的巨大心脏，足有百米高，一半是腐烂发黑的肉壁，上面布满了狰狞的血管，每一次搏动都能带动整个空间的震颤；另一半则是流光溢彩的镀金琉璃，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显得诡异又奢华。
腐烂的黑肉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铁管，每一根铁管都有成年人的腰那么粗，管壁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垢。沈观眯起眼，清楚地看到那些铁管里，无数扭曲的灵魂被压缩成一团团模糊的黑影，正在疯狂蠕动、嘶吼，可他们的声音被铁管隔绝，只能发出细微的呜咽，像极了被困在坛子里的冤魂。
而镀金琉璃的一面，则伸出无数根纤细的金线，金线的末端，竟吊着一颗颗鲜活的人头。那些人头双目圆睁，瞳孔里布满了恐惧，嘴巴无声地张合着，脖颈处的切口还在缓慢地渗着金色的血液，每一滴金血滴落，心脏的琉璃面就会亮上一分。
“呃……呃啊……”白鸢突然发出痛苦的闷哼，她的刀锯右臂不受控制地抬起，锯齿疯狂转动，朝着那颗巨大的心脏猛地伸去。沈观瞳孔骤缩，猛地扑上前，死死抱住了她的腰，将她往后拽。
“别过去！白鸢，清醒点！”沈观的力气极大，可白鸢的挣扎却异常猛烈，她的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刀锯臂的锯齿擦着沈观的胳膊划过，带出一串火花。
“它在叫我……”白鸢的牙齿打得咯咯作响，脸色惨白如纸，眼眶里布满了血丝，“它在叫我回家……沈观，我听到了，就在里面……”
沈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颗心脏的正中央，刻着几行暗红色的血字，像是用凝固的血浆写就，字体扭曲诡异，却清晰可辨：“幽都供痛苦，天域返善炁，价格司命定。”
“供痛苦？返善炁？”沈观皱紧眉头，还没来得及细想这行字的含义，就听到脚下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心脏正下方的地面上，坐着一个干瘦如柴的老头。老头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天域工服，衣服上沾满了油污和血渍，胸口别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铜牌，上面刻着“能源站长”四个小字。他的头发和胡须都花白了，乱糟糟地缠在一起，像是一蓬枯草。
听到动静，老头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他的眼睛浑浊不堪，却在看到沈观的脸时，突然亮了起来，像是濒死之人看到了救命稻草。
“沈大人……是您？真的是您？”老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他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刚抬起一点就又跌坐回去。他伸出枯树皮般的手，死死抓住了沈观的裤脚，指甲深陷进沈观的布料里，“您终于来了……您千年前说过，痛苦是暂时的，只要我们好好干活，总有一天能重见天日……可我们在这儿焊了千年啊！千年！”
老头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无尽的绝望和怨恨。他猛地掀开自己的工服上衣，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他的肚皮竟然是透明的，里面没有五脏六腑，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微型的孽镜塔。那座小塔通体漆黑，正在飞速旋转，塔身上的镜面反射出诡异的光芒，而老头残存的一点内脏碎片，正被孽镜塔一点点绞碎，每绞碎一点，就会有一缕黑色的能量被抽出来，顺着一根细管输送到上方的心脏里。
“您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的下场！”老头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说能源是暂时的，可痛苦才是永恒的！我们这些能源站长，还有那些被抓来的平民，全都是这颗心脏的燃料！”
他指着上方的巨大心脏，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您不知道吧？您是第零号机组，素娥大人是负一号机组……您二位，才是这颗心脏最核心、最高效的燃料啊！千年前您消失后，他们就一直在找您，找不到您，就用素娥大人的残魂撑着……现在您来了，他们终于可以启动完整的熔炉了！”
“什么意思？”沈观的心脏猛地一沉，抓住老头的手追问，“素娥怎么了？什么完整的熔炉？”
可老头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抽搐，透明肚皮里的微型孽镜塔旋转得越来越快，最后“砰”的一声炸开。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吸力从上方的黑肉管道里传来，老头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手抓住，猛地向上飞去，径直撞进一根插在黑肉上的铁管里。
只听“噗嗤”一声闷响，老头的身体在铁管里被瞬间压缩，化作一团鲜红的血浆，顺着铁管缓缓向上流动，最后融入那颗巨大的心脏里。铁管里，传来了他最后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便归于沉寂。
“不——！”白鸢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就在老头被吸进管道的瞬间，她的刀锯右臂突然不受控制地伸长，锯齿带着刺耳的嗡鸣，猛地刺进了那颗巨大的心脏的琉璃面里。
“咔嚓”一声脆响，琉璃面被划出一道巨大的裂痕。而白鸢的意识，也随着刀锯臂的刺入，被强行拉进了心脏内部。
她看到了无数交错的管道，管道里塞满了挣扎的灵魂。而在最核心的一根管道里，锁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穿着素娥的衣服，长着和白鸢一模一样的脸！
“素娥……是我？”白鸢的脑子一片混乱。她看到管道里的“素娥”正拿着一把和她一模一样的刀锯臂，重复着切割的动作，每切割一次，管道就会喷出一缕金色的善炁，输送到天域的方向。而随着“素娥”的每一次切割，白鸢自己的刀锯臂就会“咔哒”一声，崩掉一颗齿轮。
“你是谁？为什么要模仿我？”管道里的“素娥”突然抬起头，看向白鸢，眼神空洞而绝望，“快救我……我被困在这里千年了……我不是素娥，我是白鸢……不，我是素娥……”
混乱的话语让白鸢彻底崩溃了，她疯了似的想要冲进管道里救人，身体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沈观脸色大变，知道白鸢已经被心脏的力量控制，他猛地掏出腰间的铁树契印，咬破自己的指尖，将血滴在契印上。
“起！”沈观大喝一声，铁树契印瞬间爆发出耀眼的绿光，无数粗壮的荆棘从地面钻出，像毒蛇一样缠住了白鸢的身体。荆棘的尖刺深深刺进白鸢的皮肉里，可白鸢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还在疯狂挣扎。
鲜血从白鸢的伤口里流出来，可那些血不是红色的，而是银白色的，像是融化的银子。银白色的血液滴落在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而上方的巨大心脏，在感应到白鸢的银色血液后，突然剧烈地搏动起来。那些原本连接着人头的金线，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朝着白鸢涌来，金线的末端带着细小的针，显然是要把她缝进那颗心脏的血字合同里。
“滚开！都给我滚开！”白鸢发出凄厉的尖叫，她猛地催动体内的力量，刀锯臂突然反转，朝着涌来的金线狠狠砍去。“唰唰唰”几声，数根金线被砍断，断线的地方，突然喷出一种黑金混合的液体。
那些液体像是岩浆一样滚烫，落地后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直接腐蚀出一个百米深的大坑，坑壁上冒着黑烟，散发出刺鼻的恶臭。
黑金液体喷溅的瞬间，那颗巨大的心脏开始疯狂痉挛，一半黑肉一半琉璃的身体不断扭曲，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与此同时，穹顶上传来一阵冰冷的电子音，一遍遍地重复着：“警告！能源核心污染！警告！能源核心污染！启动自净程序！启动自净程序！”
沈观抬头看去，只见空间的外围，藏着不少躲起来的平民。他们都是被天域抓来的幽都居民，本想躲在这里逃过一劫，却没想到被黑金液体溅了个正着。
那些被液体溅到的平民，瞳孔瞬间失去了高光，眼神变得空洞无神，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其中一个老妇，被几滴液体溅到了手臂上，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沈观清楚地记得，之前用孽镜扫描过这个老妇，她的罪业值高达80，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徒。可现在，老妇的罪业值竟然瞬间归零。她跪倒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嘴里念叨着：“我无罪了……我终于无罪了……我自由了！”
可她的话音刚落，身体就开始迅速僵硬，皮肤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最后彻底石化，脸上还保持着狂喜的表情，显得诡异又恐怖。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沈观皱紧眉头，从怀里掏出一面小巧的孽镜，小心翼翼地接住了一滴溅过来的黑金液体。液体落在孽镜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镜面竟然被腐蚀出两个清晰的字“无欲”。
“无欲？”沈观心中一动，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白鸢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转头看去，只见白鸢的刀锯臂上也沾染了不少黑金液体，机械部分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露出了里面的白骨。而那些白骨上，竟然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仔细一看，正是司命的印记！
“司命……是司命在操控这一切！”白鸢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恨意，她的身体还被荆棘缠着，可眼神却变得无比冰冷。
就在这时，那颗巨大的心脏痉挛到了极致，表面的裂痕越来越大，最后“轰隆”一声，整个心脏从中间裂开。两道黑影从裂缝里伸了出来，那是两只巨大的手，一只漆黑如墨，布满了狰狞的伤口，手上缠着厚重的锁链；另一只洁白如玉，指甲修长，同样被锁链贯穿。
黑手朝着沈观猛地抓来，速度快如闪电，带着一股浓郁的死亡气息。白手则径直伸向白鸢，指尖带着冰冷的寒气，像是要将她冻僵。
“别碰！那是原始判官的祭品台！被抓住就再也出不来了！”孟七的声音突然炸响在沈观和白鸢的脑海里，声音急促而焦急，显然是察觉到了这里的危险。
沈观瞳孔骤缩，想也没想就将手中的孽镜掷了出去。孽镜在空中化作一把巨大的弯刀，带着耀眼的光芒，狠狠砍向抓来的黑手。“咔嚓”一声，黑手被直接砍断，断手落在地上，瞬间化作一棵漆黑的铁树。铁树飞速生长，枝叶繁茂，而每一片叶子上，都长着一只人的眼睛，无数只眼睛睁开，死死地盯着沈观，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贪婪。
白鸢则在孟七说话的瞬间，猛地催动体内最后一丝力量，将刀锯臂插进地面，借着反作用力猛地向后一挣，挣脱了白手的束缚。可就在她挣脱的瞬间，白手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手心，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印记“罪与罚”。
手心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白鸢低头看着那个印记，突然惨笑起来，笑声凄厉而绝望，在巨大的空间里不断回荡：“哈哈……哈哈哈哈……罪与罚？原来如此……我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不是自由的……沈观，你不是什么第零号机组，我也不是什么普通的改造人……我们都是司命的囚徒，是这颗心脏的燃料，是用来维持天域和幽都虚假平衡的工具啊！”
她的笑声还没落下，整个空间就开始剧烈摇晃，上方的穹顶不断有石块掉落，那颗裂开的心脏里，传来了更加恐怖的嘶吼声，像是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即将要破壳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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