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星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与无数低垂的“灵”的景象中挣脱出来。
尽管指尖仍在因恐惧而微微颤抖，但她看向那只规则之眼的眸光，却依旧坚定无比。
“是。”
“无论这里是什么地方，无论你们是什么…我都要带他走。”
那巨大的规则之眼静静地“注视”着她，仿佛在衡量她话语中的每一个音节，每一分决心。
良久，它周身流转的白色光流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她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反而透出一种…沉寂了万古的疲惫与某种决断。
“很好…”
“那么，交易…重新开始。”
随着它的话语，苏挽星感觉到额头上那滚烫而模糊的契约印记如同被清水洗涤过一般，彻底消散无踪。
那股施加于她未来因果之上的无形枷锁，也随之烟消云散。
“汝之因果，牵连过甚，吾等不欲沾染，现…尽数归还于你。”
随即，它抛出了一个让苏挽星瞳孔骤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条件
“此次，由吾提出代价——”
“吾要汝，以手中之剑，将吾等…尽数‘杀死’。”
“什么？！” 苏挽星彻底愣住，大脑一片空白。
杀死…它们？
这些古老而强大的灵智？这算什么代价？！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虚无的忆魂剑
与她截然不同，一旁的璃渊在短暂的怔愣后，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甚至带着一丝复杂的、近乎怜悯的神色。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呵…” 他极轻地叹息了一声，目光扫过周围那无数低垂着头、如同傀儡般的灵体
“原来如此…永恒的囚笼，比彻底的消亡…更难以忍受吗？”
“璃渊？” 苏挽星不解地看向他。
那古老的声音接过了璃渊的话，它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透出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与渴望
“九尾天狐…汝猜得不错。”
它那巨大的规则之眼，缓缓扫视着这片它存在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黑暗囚笼
“祖灵界…并非安眠之地，而是永恒的牢狱。”
“吾等…也非超脱的先祖，只是一群被自身执念、族群责任、或是失败代价所束缚..”
“无法踏入轮回，亦无法真正消散的…可怜残响。”
“时间在此地失去了意义，唯有不变的沉寂与束缚。”
“清醒地感知着自身力量被界域汲取，维持着这虚假的‘永恒’，意识在漫长到绝望的时光中逐渐磨损、同化…”
“沦为维系此地存在的…‘养料’与‘基石’…”
它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波动，那是一种积压了万古的痛苦与厌倦。
“生死，早已模糊。”
“但‘存在’本身，却成了最残酷的刑罚。”
“吾等…早已‘活’够了。”
巨大的规则之眼重新聚焦在苏挽星身上
“迷途的少女…汝手中的忆魂剑，蕴含着斩断，触及灵魂本质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汝身上那独立的天道之力，与那源于‘秽龙’权柄的‘否定’与‘瓦解’之能…”
“唯有此等力量，方可真正斩断祖灵界加诸于吾等灵魂深处的束缚…”
“给予吾等…真正的‘安眠’与‘终结’。”
“这，就是吾等…唯一渴求的代价。”
苏挽星听着这震撼心灵的真相与请求，握着虚无剑柄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璃渊会了然。
也终于明白，这所谓的“杀死”，并非屠戮，而是…解脱。
“可是…” 她声音干涩
“我…我的力量，真的能做到吗？”
“而且…这怎么会是‘代价’？”
“这听起来…更像是…我在帮你们…”
“对汝而言，或许是帮助。”古老的声音幽幽道
“但对吾等而言，这终结，便是无价的恩赐。”
“而对祖灵界这冰冷的规则本身，大量‘基石’的彻底消散，无疑是一种破坏与‘代价’。”
“以此为交换，换取璃渊的自由，规则…可以接受。”
它顿了顿，最后说道
“现在，选择权，在汝手中。”
“迷途的少女…汝，可愿举起汝之剑，成为吾等的…‘终结者’？”
苏挽星望着那只规则之眼中深不见底的渴望，心中翻涌的震惊与恐惧渐渐平息
她能感受到那份被永恒束缚的痛苦，也明白了这所谓的“代价”背后，是怎样一种绝望的请求
“我…” 她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应下这沉重的使命。
“且慢。”
璃渊却上前一步，将她微微挡在身后，冰蓝色的眼眸直视那规则之眼
“她刚刚历经生死，魂魄初定，力量未稳，强行催动本源施展如此规模的力量，恐有魂魄再次溃散之虞。”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交涉的笃定
“可否…容她暂且离去，修养一段时日，待状态稳固，再归来履行约定？”
那规则之眼中流转的白光微微一滞，显然，这个提议并不在它即刻解脱的期盼之中。
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弥漫，似乎想要拒绝这拖延。
然而，它“看”了一眼被璃渊护在身后、脸色确实尚显苍白的苏挽星，又“感受”了一下她那明显虚浮的灵魂波动…
漫长的岁月都熬过来了，似乎…也不差这短暂的等待。
最终，那迫人的压力缓缓收敛。
“…可。”
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却也有着冰冷的提醒。
“那么，交易成立，代价已付。”
“在她归来履行之前..”
“你们，这次，可以走了。”
它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违背的规则之力
“但，莫要忘记你们的承诺。”
“若逾期不归，或试图背弃约定…”
规则之眼的光芒骤然变得锐利，死死锁定璃渊
“…无论天涯海角，契约之力将自行运转，吾等…会亲自‘带走’璃渊”
“届时，他将永世填补此地空缺，再无回转余地！”
璃渊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面色不变，只是郑重地颔首
“吾明白。待她无恙，吾必携她再临此地，完成约定。”
“一定…会回来。” 苏挽星也紧跟着补充道
得到了双重保证，那巨大的规则之眼似乎终于满意。
它最后“看”了两人一眼，那纯粹的白光开始缓缓内敛，如同徐徐闭合的眼帘，最终彻底隐没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周围那些低垂着头、如同傀儡般的无数灵体，也仿佛随之陷入了更深的沉寂。
压迫感骤然消失。
苏挽星直到此刻，才仿佛真正松了口气，一股强烈的虚脱感涌了上来。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身旁的璃渊，心中一阵后怕的悸动。
如果…如果刚才没有达成交易..
如果她最终没能带走他…
那他是不是也会变成这些灵体中的一员？
低垂着头，闭着眼，永远被困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之中，等待着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终结”？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走吧。”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握住了她依旧有些颤抖的手。
璃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一起回去吧，一切都…暂时告一段落了。”
苏挽星抬起头，望进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面映着她的身影
她用力回握住他的手，仿佛要从这真实的触感中汲取力量。
最后，她再次转头，深深望了一眼这片吞噬了无数时光与灵魂的祖灵界
望着那隐匿在黑暗中央、曾经睁开规则之眼的方向，轻声地，却清晰地说道
“多谢。”
不知是感谢最终的放行，还是感谢那份给予“终结”的交易
说完，她不再停留，与璃渊一同转身，迈入了逐渐亮起的出口光芒之中。
…
当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光芒尽头，祖灵界重新陷入了它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良久。
在那黑暗的中央，那只巨大的规则之眼，才又缓缓地、无声地睁开。
它静静地“凝视”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又缓缓扫过这片束缚了它、也束缚了无数灵智不知多少岁月的囚笼。
那纯粹由规则白光构成的眼睛里，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却又仿佛有某种极其悠远的叹息，在这无声的黑暗中回荡。
千百年来的死寂…终于，要迎来…新生了吗？
它缓缓地，再次闭合。
等待着，那承诺归来的剑，带来最终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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