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电噪音在通讯频道里持续作响，像是某种永不停止的背景音。苏羽关闭了通讯面板，指尖在控制台上停留了片刻。那些噪音仿佛直接钻进了她的骨髓，与肩胛骨下方隐隐发烫的纹路产生着奇异的共鸣。
观察窗外，地球悬浮在黑暗中，被一层淡蓝色的信息屏障包裹着。那层屏障如同一个精致的玻璃工艺品，折射着太阳的光芒。她能看见屏障表面流动的数据波纹，像是保护着蛹的丝茧，脆弱得令人心惊。
就在她凝视的时候，屏障表面突然泛起一阵异常的涟漪。某种无形的存在正在撞击那层保护膜，试图突破信息的防线。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撞击，而是更本质的东西——信息结构正在被某种力量渗透。
她肩上的纹路突然灼热起来。
控制台自动亮起，显示出信息场监测数据。那些扭曲的波形让她想起视频里那个男人惊恐的眼神。伊莲娜。这个名字在她脑海中浮现时，带着某种冰冷的触感。那个本该死去的人，她的意识碎片正以信息幽灵的形式存在着，在数据流中追逐着她的踪迹。
苏羽调出星图，手指划过内太阳系到外太阳系的航线。木星的标记在屏幕上闪烁，那颗气态巨行星周围的空间读数异常混乱。信息场的扭曲在那里达到了峰值，仿佛整个宇宙的规则都在那里被重新书写。
她打开推进器控制界面，指尖悬在确认键上方。这一按下去，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地球上的生活，那些平凡的日常，都将成为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就在这时，警报声突兀地响起。
监测屏幕上的数据突然疯狂跳动。信息屏障的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就像冰面上突然蔓延的纹路。那道裂痕以惊人的速度扩张，淡蓝色的光芒在其中明灭不定。
苏羽猛地站起身，手掌按在观察窗的强化玻璃上。她能感觉到信息场的波动如同潮水般涌来，与她肩上的纹路产生着强烈的共振。那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像是某种沉睡已久的本能正在苏醒。
屏障的裂痕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渗出。不是物质，也不是能量，而是更抽象的存在——纯粹的信息结构正在入侵地球的防护网络。她看见城市的灯光在屏障后闪烁，那些毫不知情的人们仍在过着日常的生活。
她突然明白了视频里那个男人的话。收割。它们不是在毁灭，而是在收集。就像人类采集果实，它们采集的是文明本身——那些在时间长河中积累的知识、记忆、意识，所有构成文明的信息结构。
推进器的启动程序已经就绪。苏羽最后看了一眼地球，那个正在被无形之手触碰的蓝色星球。她的手指落下，确认键发出清脆的响声。
飞船开始加速，将那个被信息幽灵追逐的世界抛在身后。但在她的感知中，地球正在变得越来越远，又越来越近——某种联系正在建立，通过她肩上发烫的纹路，通过那些苏醒的信息场。
她调出木星区域的实时监测数据。那里的空间结构读数完全不符合已知的物理定律。信息几何在那里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形状，仿佛有某种巨大的存在正在重新编织宇宙的法则。
导航系统发出警告，显示前方的空间结构极不稳定。苏羽关闭了自动导航，改为手动操控。她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移动，每一个操作都带着某种陌生的熟练感，仿佛她的身体还记得某些她意识尚未知晓的事情。
飞船穿过小行星带，碎片撞击在防护罩上发出细密的声响。在这片区域的边缘，空间开始产生微妙的变化。星光不再沿直线传播，而是诡异地弯曲，形成一道道光的漩涡。
她肩上的纹路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几乎同时，监测屏幕上跳出一个异常信号源——就在飞船后方，紧跟着她的航线。那不是任何已知的飞行器信号，更像是信息场本身的某种凝聚体。
伊莲娜的幽灵还在追逐着她。
苏羽加大推进器功率，飞船以更高的速度冲向木星轨道。那颗巨大的行星在观察窗中逐渐显现，但它看起来与教科书上的图片完全不同——它的表面涌动着异常的信息波纹，巨大的红斑像是一只注视着宇宙的眼睛。
当飞船正式进入木星的引力范围时，一切都变了。
空间在这里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远处的星辰被拉长成彩色的丝带，近处的小行星碎片以违反物理定律的轨迹运动。信息场的强度在这里达到了让她头晕目眩的程度，仿佛整个宇宙都在这里被重新编码。
她看着监测屏幕上那些疯狂跳动的数据，突然理解了那个刻在空间站墙上的符号的含义。那不是警告，也不是标记——那是一个坐标，一个在扭曲的信息几何中保持不变的基准点。
苏羽调整飞船的航向，朝着那个符号对应的空间坐标驶去。在那里，空间结构相对稳定，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避风港。但当她靠近时，才发现那里已经有什么在等待着。
那不是飞船，也不是空间站，而是某种纯粹由信息构成的构造体。它漂浮在扭曲的空间中，像是由光线编织成的巢穴，表面流动着与她肩上纹路相似的花纹。
就在她观察这个构造体时，一个清晰的意识突然直接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你终于来了，最后的信使。”
那个意识既陌生又熟悉，带着伊莲娜的某些特质，却又完全不同。它更像是无数意识的集合体，在信息场的深处等待着她的到来。
苏羽没有回答，只是让飞船保持着安全距离。她能感觉到肩上的纹路正在与那个构造体产生强烈的共鸣，仿佛它们本就是同一系统的不同部分。
构造体的表面开始变化，光线流动形成一个个熟悉的场景——地球上的城市，空间站内部的走廊，还有那个刻在墙上的符号。这些影像以惊人的速度闪过，最后定格在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画面上：无数文明的火花在宇宙中闪烁，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就像被风吹灭的蜡烛。
“看。”那个意识在她脑海中低语，“看它们如何收割。”
画面中，那些熄灭的文明并非被暴力摧毁，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存在一点点分解、吸收，最终只剩下空洞的躯壳。就像成熟的果实被采摘，留下干枯的枝桠。
苏羽终于明白了。这场战争从来就不在星球表面，也不在战舰对垒的太空。真正的战场在这里，在信息场的深处，在宇宙最基本的法则层面。
她看着观察窗外扭曲的空间，感受着肩上纹路传来的灼热。木星的巨大阴影笼罩着这片区域，那颗行星仿佛也变成了某种活物，注视着这场关乎文明存亡的较量。
推进器再次启动，飞船朝着那个光线构造体缓缓靠近。无论前方是什么，她都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收割者已经苏醒，而她是站在它们与人类文明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
星光在扭曲的空间中诡异地闪烁，像是在为这场无人知晓的告别仪式点亮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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