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的红光在金属通道里拖出长长的影子，像一道道未干的血迹。苏羽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每一步都踏在心跳的间隙。空气里还残留着芯片烧毁后的焦糊味，混合着伊莲娜最后那句“代价值得”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拐过三个弯道，避开两批巡逻的机械守卫。它们的传感器扫过墙面时，会短暂地亮起幽蓝的网格——这是信息场不稳定的征兆。越往深处走，这种波动越明显。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隔离门，门缝里渗出淡紫色的光晕。苏羽将手掌按在识别区，系统短暂地迟疑了两秒才发出解锁的嗡鸣。这很不寻常。往常的响应时间不会超过零点三秒。
门后是个圆形空间，直径约三十米。中央悬浮着一个透明舱体，被八根能量导管从不同角度固定着。舱体内，GSS-1核心残骸正在缓慢旋转。
它比在火星基地时大了整整一圈。那些原本暗沉的金属表面现在布满了流动的光纹，像是有生命在内部呼吸。残骸边缘的裂痕中不时迸发出细小的电弧，每一次闪烁都会让周围的空气产生肉眼可见的扭曲。
苏羽停在隔离区边缘。这里的空气带着静电，让他的发梢微微竖起。他注意到悬浮舱下方的地板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纹——这不是物理压力造成的，是信息几何扭曲现实的表现。
“比在火星上活跃百倍。”他轻声自语。
残骸的旋转突然加速。一道无形的波纹荡开，撞上隔离场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尖啸。整个空间的灯光剧烈闪烁，悬浮舱的八根导管同时亮起过载警告。
苏羽不退反进，向前迈了半步。他需要更准确地评估威胁等级。
右手边的控制台突然弹出一连串错误代码。他瞥了一眼——都是关于信息场边界崩溃的预警。这些警报在官方系统里被标记为“常规能量波动”，真是天大的笑话。
残骸中心开始凝聚一团白光。那光芒并不刺眼，却让人无法直视太久。苏羽眯起眼睛，注意到白光周围的空气正在发生某种折射现象，就像透过火焰看东西时的热浪扭曲。
他想起伊莲娜录音里的那句话：“将原始信息转化为绝对控制权...”
现在他亲眼看到了这个过程。GSS-1不是在简单地释放能量，它在改写周围的信息结构。每一次波动都在重新定义这个空间的物理规则。
悬浮舱突然剧烈震动。一道裂缝出现在透明外壳上，虽然很快被自修复材料填补，但这个瞬间已经足够危险。苏羽感到一阵眩晕，不是生理上的不适，而是认知层面的冲击——就在刚才那一秒，他短暂地失去了对距离的判断能力。
三米外的控制台看起来忽远忽近，墙上的警示标志在视网膜上留下多重残影。这是信息场崩溃的前兆。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仔细观察残骸的变化模式。那些光纹的流动并非毫无规律，它们遵循着某种复杂的迭代序列。每次序列循环结束时，残骸的体积都会微不可察地增大一分。
威胁等级确实升级了。在火星上，GSS-1只是个不稳定的能量源；在这里，它正在演变成一个信息奇点。如果任由它继续膨胀，最终会撕裂这个空间的信息结构，引发连锁崩溃。
隔离场的强度在持续下降。控制台显示能量损耗已经超出安全阈值百分之四十，但系统仍然坚持这是“常规波动”。苏羽几乎能想象出伊莲娜在监控后面微笑的样子——她就是要让这个系统在自欺欺人中走向毁灭。
残骸中心的白光突然收缩，然后猛烈爆发。
整个空间被强光淹没。苏羽下意识抬手遮挡，却发现光线并不需要眼睛来感知——它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无数破碎的图像在脑海中闪过：扭曲的星图、崩塌的建筑、还有伊莲娜那双冷静过度的眼睛。
强光持续了三秒。
当视觉恢复正常时，悬浮舱已经出现了明显变形。那些固定用的能量导管开始不规则地脉动，像垂死生物的血管。残骸本身的旋转速度又加快了一个量级，现在用肉眼已经很难跟上它的运动轨迹。
苏羽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明白了伊莲娜的全盘计划。
她不是在控制GSS-1，她在喂养它。用整个基地的能量系统，用那些所谓的“控制尝试”，让这个残骸加速进化。当它成长到足够强大时，就会成为摧毁现有秩序的最强武器。
而他的任务变得清晰起来——不是阻止这个过程，而是确保它在最合适的时机、以最有效的方式发生。
隔离场又发出一阵哀鸣。警告灯全部转为深红，但在系统广播中，这仍然只是“二级警戒状态”。
苏羽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正在蜕变的残骸，转身离开。脚步声在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在计算着倒计时。
门在身后合拢时，他听见了悬浮舱外壳破裂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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