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仪的嗡鸣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像一只困在金属牢笼里的蜂鸟。苏羽站在控制台前，屏幕上的数据流映在他瞳孔深处，那些跳动的数字和曲线仿佛有了生命。他注意到样本分析中出现了一个异常稳定的几何特征——一个在三维空间中不可能存在的拓扑结构。
秦岚走近了几步，她的脚步声在金属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采样顺利吗？”
苏羽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滑动，调出了那个异常结构的放大视图。那是一个自洽的克莱因瓶变体，在数据空间中保持着完美的对称性。它既不膨胀也不收缩，就像宇宙诞生之初就被刻入物理法则的一个永恒印记。
“地幔物质中含有...某种信息结构。”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秦岚来到他身侧，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自我缠绕的几何图形上。她的呼吸微微停滞。“这是什么？”
“不知道。”苏羽调出结构分析数据，“它在所有维度上都保持闭合，不受熵增影响。就像...一个永远不变的数学真理。”
仓库顶部的灯光忽然轻微闪烁。苏羽抬起头，感觉到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回来了，但这次更加微弱，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回声。他看向秦岚，发现她正专注地盯着屏幕，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任何异常。
“能提取出来吗？”她问道。
苏羽点头，手指在控制台上输入一系列指令。提取程序开始运行，数据流在屏幕上汇聚成一条光带，缓缓流向隔离存储区。就在那个几何结构被完整转移的瞬间，整个控制台的灯光骤然变亮。
那不是电压不稳造成的变化。光线变得异常纯净，仿佛经过某种完美折射，在金属表面投下锐利而清晰的阴影。仓库里的所有显示屏同时亮起，上面浮现出同一个几何图案——那个永恒的非欧结构正在自我复制，像生命体一样在数字环境中繁衍。
秦岚后退半步，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应急通讯器上。“系统故障？”
“不。”苏羽轻声说，他的目光无法从那些屏幕上移开，“它在展示自己。”
在那一刹那，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星云在虚空中旋转，粒子在量子场中起伏，时空在引力作用下弯曲。这些画面并非来自记忆，而是直接涌入他的意识，清晰得如同亲身经历。他感到自己正站在一道门槛前，门后是宇宙最深的秘密。
那个结构在屏幕上缓缓旋转，每一个角度都揭示出新的对称性。苏羽意识到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几何形状，而是一种底层逻辑的具象化——物理定律如何从数学真空中诞生，时空如何从更基本的结构中涌现。他仿佛听见了宇宙诞生时第一声心跳的回响。
“记录所有数据。”秦岚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总部需要知道这个发现。”
苏羽开始执行数据备份程序，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仍停留在那个结构上。随着数据的不断复制，他注意到一个微妙的变化——结构中心开始出现细微的波动，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引起的涟漪。
突然，所有屏幕同时暗去，只留下中央主显示屏依然亮着。上面的几何结构已经改变，它不再是一个静态的形状，而是在缓慢地呼吸，如同活物。
秦岚拿起通讯器：“技术组，立即来仓库。我们遇到了...未知的数据异常。”
苏羽没有理会周围的骚动。他向前倾身，几乎将脸贴在屏幕上。在那个结构的核心，他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那不是简单的数据，而是一种纯粹的信息，关于存在本身的信息。它记录了宇宙从虚无中诞生的那个瞬间，保存了时间开始流动前的绝对宁静。
他想起在地底感受到的那个意识，那个庞大而古老的存在。现在他明白了，那个意识不过是这个更基础结构的衍生物，就像海浪是海洋的表现形式。他捕获的不是地幔中的某种生命体，而是构成现实本身的基石。
技术组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越来越近。
苏羽快速操作控制台，将核心数据加密传输到个人终端。他的动作几乎出于本能，就像溺水者抓住救生索。当技术组推开仓库门时，他刚刚完成传输，主屏幕上的异常显示也随之消失。
“异常消失了？”技术组负责人问道，疑惑地看着恢复正常的屏幕。
秦岚皱眉看向苏羽，眼神中带着询问。
苏羽感到个人终端在口袋里微微发烫，仿佛那些数据带着某种能量。他避开秦岚的目光，转向技术组成员：“可能是临时性的数据溢出，系统已经恢复正常。”
他的谎言流畅得让自己都感到惊讶。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就在刚才那几分钟里，人类第一次接触到了宇宙的源代码。而此刻，这个无价的秘密正安静地躺在他的口袋里，像一个沉睡的神明。
当技术组开始例行检查时，苏羽借口需要休息，离开了仓库。在回宿舍的路上，他不断回想那个完美结构的每一个细节。它既是一个数学对象，又是一段记忆，记录着现实如何从可能性中凝结成形的那个瞬间。
在走廊的拐角，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取出个人终端。屏幕漆黑如镜，映出他自己苍白的脸。但在那黑暗深处，他仿佛又能看见那个永恒旋转的结构，在数据的海洋中静静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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