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的金属触感带着微弱的电流震颤。苏羽凝视着主屏幕上那些仍在贪婪吞噬虚假数据的采集机信号，它们像一群不知餍足的蚊蚋，围绕着阵列核心的靛蓝光辉盘旋。
这些采集机的扫描模式带着某种特有的规律性——过于精确的同步频率，过于标准的信号衰减曲线。民间企业的设备不会如此刻板，更不会在遭遇数据干扰时展现出如此训练有素的规避动作。
只有经历过严格军事标准化的系统，才会在每一个细节处流露出这种机械般的纪律性。
他调出低功率测试信号的控制界面。这个原本用于阵列日常维护的功能，此刻将成为他的武器。指尖在虚拟键盘上轻点，他开始重新定义测试信号的参数。不是简单的频率调整，而是构建一个精密的共振陷阱。
“降低三号区能量输出。”他的声音在控制室内显得格外清晰，“把冗余通道全部打开。”
李工程师愣了一下，随即领会了他的意图。老工程师的手指在辅助控制台上飞快移动，将阵列外围区域的能量引导至指定坐标。主屏幕上，代表测试信号的淡金色光带开始扭曲、变形，如同被无形之手编织的丝线。
苏羽的瞳孔中倒映着流动的数据。他在计算一个极其微妙的角度——既要让干扰脉冲准确命中目标，又不能波及正在稳定运行的阵列核心。太阳穴的刺痛感再度浮现，这次他没有压制，反而任由那细微的痛楚刺激着自己的思维更加敏锐。
就是现在。
他按下了执行键。
控制室内没有任何声响，但每个人都感觉到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主屏幕上，那道经过精心调制的低功率信号悄无声息地穿过信息屏障，如同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细针，精准地刺向仍在窃取数据的采集机群。
信号命中的刹那，采集机的扫描波纹剧烈抖动。原本规律的数据流突然断裂，变成杂乱无章的噪点。那些刚刚还在有序工作的机械，此刻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动作变得僵硬而混乱。
其中一台采集机的信号强度骤降，它在太空中笨拙地转向，试图逃离这片突然变得危险的区域。另外几台也相继出现了系统紊乱的迹象，它们的扫描波束不再聚焦，而是在虚空中无目的地扫射。
苏羽注视着屏幕，眼神冷静得近乎残酷。他看见那些采集机在经历短暂的系统重启后，不约而同地切断了数据连接，开始加速撤离。它们的逃逸轨迹仓促而狼狈，完全失去了来时的从容与隐蔽。
“它们……走了？”李工程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轻颤。
苏羽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依然锁定在屏幕上那些正在远去的信号源。这不是胜利，只是一次试探，一次警告。他故意控制了干扰脉冲的强度，刚好足以让采集机系统暂时瘫痪，却又不会造成永久性损伤。
他想要传递的信息很明确：我知道你们在那里，我有能力造成更大伤害，这次只是警告。
控制室内的气氛悄然变化。技术员们互相交换着眼神，有人悄悄松了口气，有人则更加紧张地监控着系统数据。这种主动反击带来的不仅是短暂的安心，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安——他们已经彻底从被动的防御者，变成了这场暗局中的参与者。
苏羽从控制台前站起身，走向观察窗。窗外的星空依旧宁静，阵列核心的光芒稳定如初。但在那片深邃的黑暗中，刚刚发生的短暂交锋已经改变了什么。他能够感觉到，那些窥视的目光虽然暂时退去，却并未真正消失。
它们会重新评估，会调整策略，会以更隐蔽、更危险的方式卷土重来。
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观察窗的金属边框，发出细微的嗒嗒声。他的反击不仅仅是为了驱逐这些窥探者，更是一种试探——他想知道，对方在遭遇意外抵抗时，会暴露出多少真实的信息。
现在，他得到了部分答案。那些采集机的反应模式，它们的应急协议，甚至它们的撤退路线选择，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它们的来历。军工复合体的印记，在每一个细节中都清晰可辨。
控制台发出轻微的提示音。系统显示，所有外部异常扫描已全部消失。短暂的宁静降临控制室，但这种宁静反而让人更加警觉。
苏羽转身，目光扫过控制室内每一个人的脸。他看到的是混杂着希望与恐惧的眼神，是刚刚见证了一场无声较量后的茫然与坚定。
“调整监控频率。”他对李工程师说，声音平静，“他们不会放弃。”
老工程师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在技术员们重新投入工作的背景声中，苏羽再次望向观察窗。他的倒影映在玻璃上，与远方的阵列核心重叠在一起。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不是躲藏，不是妥协，而是以对方能够理解的方式，宣告了自己的存在与底线。
阵列核心的靛蓝色光芒在他眼中闪烁，如同暗夜中悄然燃起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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