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在窗外密集地敲打，实验室的灯光在苏羽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终端屏幕上，霍尔的加密信息像一道冰冷的刀锋划过视网膜。
“那么你知道，有些真相比谎言更危险。”
这句话在空气中凝固。苏羽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控制台上敲击，与雨声形成某种诡异的二重奏。霍尔在警告，也在确认——那个隐藏在错误数据和矛盾信号背后的真相，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黑暗。
他调出能量屏障衰减模型。那些曲线不再只是数学符号，而是某种防御体系崩溃的预演。宇宙海啸是幌子，真正的威胁悄无声息地渗透着人类文明的边界。
时间只剩下十小时五十二分。
终端再次震动。雷诺将军的通讯请求像催命符般闪烁。苏羽深吸一口气，接通了视频。
“你的证据在哪里？”将军的脸在屏幕那端绷得像块钢板，“议会正在投票，一小时后就会决定反应堆的命运。”
苏羽的目光扫过实验室角落的加密传输设备。那是霍尔留下的后门，一条绕过常规监控的隐秘通道。
“给我三十分钟。”
雷诺的嘴角扯出一个冷笑。“二十分钟。这是我能争取的全部时间。”
通讯切断。
苏羽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舞。他调出那段警告影像——霍尔理论背后隐藏的真正信息。那不是数学模型，不是抽象数据，而是一段记录。某种超越人类理解的存在正在逼近，它们的先遣信号已经穿透了屏障。
原始影像太过震撼，足以让任何观看者精神崩溃。他必须处理它，削弱它的冲击力，却又保留足够的说服力。
压缩算法开始运行。他降低了分辨率，模糊了最令人不安的画面，但保留了核心信息：那些扭曲的几何形状，那些违反物理定律的运动轨迹，那些足以让人类大脑产生认知失调的视觉信息。
二十分钟倒计时在屏幕角落闪烁。
他选择了七个收件人。不是政客，不是将军，而是真正掌握人类文明命脉的人：战略防御委员会主席、深空监测站首席科学家、神经学研究所主任……那些理解风险，却又不会轻易恐慌的人。
加密传输协议启动。进度条缓慢爬行。
雨下得更大了。窗户上的水痕扭曲了外面的城市灯光，仿佛整个世界的轮廓都在溶解。
传输完成。
苏羽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实验室的寂静被雨声填满，但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节奏，稳定而坚决。
第一通通讯在三分十七秒后接入。
战略防御委员会主席的脸出现在屏幕上。那张向来镇定自若的面孔此刻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几乎认不出来。
“霍尔教授隐藏的真相。”苏羽平静地回答，“我们一直监测的错误信号，不是仪器故障。”
主席的目光涣散了一瞬，仿佛在回忆刚才看到的画面。“那些……形状……”
“它们的存在本身就违反了我们的物理定律。”苏羽调出辅助数据，“这就是为什么霍尔要伪装他的理论。不是为了防止恐慌，而是为了防止认知污染。”
第二通通讯接入。深空监测站的首席科学家没有开启视频，但他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明显的颤抖。
“我们监测到类似的信号，持续了六个月。一直以为是设备故障……”
“因为人类的大脑会自动修正这些异常信息。”苏羽解释道，“只有通过数学模型的转换，才能看清它们的真实形态。”
终端上陆续显示其他收件人已读取信息的提示。没有立即的回复，只有沉默。那种沉默比任何尖叫都更加震耳欲聋。
雷诺将军的通讯突然强行切入。
“你发送了什么？”将军的声音里有一种苏羽从未听过的情绪，“主席刚刚取消了议会投票。他……他看起来像是见到了鬼。”
苏羽调整了呼吸。“我发送了真相，将军。就像您要求的那样。”
“那不是证据，那是……”雷诺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那是一种侵犯。”
实验室的门滑开。雷诺将军亲自站在门口，军装被雨水打湿，眼神复杂地打量着苏羽。
“他们都在会议室。”将军说，“要求你现场解释。”
苏羽站起身，终端在手心中微微发烫。
会议室的投影墙上，那段处理过的影像正在循环播放。七位收件人坐在长桌旁，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震撼与恐惧。
神经学研究所主任第一个开口，她的声音勉强保持专业：“这段影像包含某种……认知危害。即使经过处理，它仍然会影响观看者的思维模式。”
“这就是为什么霍尔教授要把它藏在数学模型里。”苏羽走到投影前，暂停了影像，“直接接触原始信息会导致永久性的认知偏差。”
一位白发苍苍的科学家指着定格画面中那些扭曲的几何体：“这些……实体，它们是什么？”
“我们不知道。”苏羽坦诚道，“霍尔的理论表明它们不是生命体，至少不是我们理解的生命。它们更像是一种自然现象，但具有目的性。”
“目的性？”战略防御委员会主席重复道，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它们正在测试我们的防御。”苏羽调出能量屏障的衰减模型，“就像水会寻找裂缝一样，它们正在探测屏障的弱点。霍尔的理论不仅是对这种威胁的警告，也包含了构建防御的方法。”
会议室陷入沉默，只有空调系统的低鸣。
“反应堆降频……”雷诺将军缓缓说道，“如果按计划进行？”
“会加速屏障的衰减。”苏羽指向模型中的一个峰值，“降频产生的能量波动恰好与它们的探测频率共振。霍尔被迫支持降频计划，因为他被监视了。但他留下了线索，引导我们发现真相。”
投影墙上的影像继续播放。那些扭曲的形状在有限的帧率下依然令人不安，它们的运动轨迹挑战着人类的空间感知。
“上帝啊。”一位一直沉默的官员喃喃道，用手遮住了眼睛，“这比核战争还要可怕。”
苏羽关闭了影像。“正因如此，霍尔选择隐瞒。但现在，选择权在我们手中。”
雨声透过会议室的隔音墙，变成一种遥远的背景音。长桌旁的人们交换着眼神，不再有政治算计，不再有权力博弈，只剩下最原始的生存本能。
战略防御委员会主席缓缓站起身，他的姿态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停止所有反应堆降频计划。”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启动紧急协议‘守望者’。苏羽博士，你将领导新成立的特别研究小组，直接向最高指挥部报告。”
雷诺将军微微点头，没有提出异议。
当苏羽离开会议室时，雨已经小了。城市在雨后的雾气中若隐若现，那些熟悉的轮廓此刻显得脆弱而短暂。
他的终端闪烁，一条新的加密信息。
“你选择了真相。”霍尔的讯息简洁而沉重，“现在，准备好面对后果。”
苏羽抬头望向逐渐清晰的夜空，在那些熟悉的星座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以一种人类眼睛无法完全捕捉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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