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慎,他自请卸去一切爵位官职,以戴罪之身,前往与越国交战前线,做一名最普通的步卒。
这无异于自寻死路,存活的希望渺茫如风中残烛。
出征那日,吴王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意气风发,仿佛已经看到了吴军踏平越地的场景。
他对着台下黑压压的军队,声音洪亮地做着战前动员,誓言要让越国为此番偷袭付出惨痛的代价。
夷光站在吴王身侧稍后的位置,面披着厚厚的锦缎披风,脸色苍白,仿佛随时会被秋风吹倒。
她的目光,极力地向远方眺望,在那些穿着相同盔甲的士兵中,徒劳地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最终什么也没找到。
他淹没在成千上万的兵卒之中。
吴王慷慨激昂的演说到了尾声,他志得意满地回头,看向夷光,似乎在寻求认同。
“爱姬,你看我吴国儿郎,何等雄壮,此次定能一雪前耻。”
夷光迅速敛去眼底所有的情绪,抬起眼眸,唇角弯起一抹带着依赖与崇拜的浅笑,声音柔婉地顺着他的话说道。
“大王英明神武,将士用命,此战必胜。越国宵小,岂堪一击。”
吴王闻言,果然更加高兴,哈哈大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凯旋之日再与爱姬共饮庆功酒。”
号角长鸣,战鼓擂动。
大军向着南方,向着那片注定要吞噬无数生命的战场迤逦而去。
夷光站在城墙上,直到那队伍的末尾也消失在尘土弥漫的官道尽头,直到天地间只剩下呜咽的风声,她才缓缓收回目光,只觉得心头空落落的,仿佛被挖走了一块。
回到馆娃宫,那股挥之不去的空寂感愈发浓重。她习惯性地想寻郑女说说话,却发现殿内并无姐姐的身影。
“荷姬,”夷光眉头微蹙。
“姐姐呢?去了何处?”
荷姬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低下头,声音有些支吾。
“她,她说去园子里走走,散散心。”
夷光心中疑窦顿生。姐姐刚经历牢狱之灾,身子还未完全恢复,按常理应在殿内静养,怎会独自去园子散步,而且荷姬这反应,明显有所隐瞒。
就在她脸色渐沉,准备追问时,殿外却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郑女端着一个精致的食盘,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盘中放着一碗莲子粥。
“莲莲,你回来了?”
郑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看你这几日心神不宁,都没好好用膳,特意去小厨房,亲手给你熬了你最爱吃的粥。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她将粥碗轻轻放在夷光面前的案几上,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夷光看着那碗粥,又看了看姐姐温柔的笑脸,心中的疑虑瞬间被一股暖流冲散。
她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抬起头,对着郑女露出了一个这些天来最真心的笑容。
“谢谢姐姐,很好吃。”
郑女在她对面坐下,单手支颐,满足地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粥,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殿内烛火摇曳,姐妹对坐。
“莲莲,再过两月,便是你的生辰了。你说到那时候,我们还在这里吗?”
夷光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
生辰?在这前途未卜的时刻,谁还有心思去想生辰。
她沉默了片刻,将口中的粥咽下,才抬起眼。
“就算今年不行,还有来年。来年我们一定可以安稳稳地过生辰。”
她顿了顿,重复道,像是在说服自己,“一定的。”
郑女看着她强装镇定却难掩迷茫的侧脸,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但很快便被她掩饰过去。她伸出手,用绢帕轻轻擦拭掉夷光唇角。
“嗯,一定的。莲莲,今晚陪姐姐一起睡,好不好?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
夷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点了点头。
等夷光沐浴完毕,穿着柔软的寝衣回到内室时,郑女已经整理好了床铺。
夷光没有注意到,在她转身走向浴池的时候,郑女的目光曾久久地停留在那个空了的粥碗上,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轻笑。
或许是因为有最信任的姐姐在身边,又或许是连日来的心力交瘁终于达到了顶点,这一夜,夷光睡得格外沉,格外安稳。
一觉睡醒,已经是中午了。
阳光透过纱幔,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夷光悠悠转醒,是许久未曾有过的好眠。她下意识地向身旁摸去,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郑女早已起身。
“荷姬,”夷光唤道,“姐姐呢?”
“一早便出去了,并未吩咐去了何处。”
夷光蹙了蹙眉,姐姐最近的行踪,似乎总是有些神秘。
她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秋意已深,树叶泛黄,偶尔有几片旋转着飘落。
夷光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望着宫门的方向,静静地等待着。她相信,姐姐无论去做什么,总会回来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从日头高照等到夕阳西斜,郑女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夷光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就在她准备起身,一阵毫无预兆的撕心裂肺般的剧痛,猛地从心口炸开。
那疼痛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同一时间疯狂地啃噬着她的心脏,带着一种腐蚀般的灼热与尖锐。
她闷哼一声,猛地用手捂住胸口,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煞白如纸,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夷光扶着粗糙的树干,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母蛊与子蛊性命相连,吴王衰败,而这反噬,会作用在她这个母蛊宿主身上。
她一直隐隐有着预感,自己的生命,或许会随着吴国的灭亡而走向终点。
只是她未曾料到,这反噬会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
她蜷缩在树下,忍受着那非人的痛楚,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却是。
幸好,幸好没有告诉任何人。
姐姐已经为她承受了太多,公子慎他已奔赴他的宿命。
她这颗从一开始就被注定命运的棋子,是生是死,其实早已不重要。
只要姐姐能平安活下去,只要她在意的人能有一条生路,那么,她或许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罢。
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她的意志。
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痛呼,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抠进了树皮的缝隙里。
她不知道这痛苦会持续多久,只能凭借着一股顽强的意念,死死地支撑着。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郑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夷光因剧痛而蜷缩的背影,看着她苍白汗湿的侧脸。
郑女就那样看着,看了很久,很久。
她的脸上汹涌着却又被强行压抑住的巨大痛楚与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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