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蛊惑的……背叛者！”不生身边一个年轻的半人战士忍不住低吼出声，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鳞爪！黑脊！他们……他们带着‘黄衣’的‘恩赐’……回到了草原！强迫……部落皈依！不从者……就成了……祭品！”
不生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描述噩梦般的压抑：“他们在藏北……黑色的牦牛草原深处……建立了‘聚落’……用偷来的……古老石头……垒起了……新的‘祭坛’……比昆仑那个……更……饥饿！”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强忍着恶心，“他们抓走了我们三个部落的人……还有……路过的人类牧民……绑在石柱上……剥去皮毛……‘黄衣使者’……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刻下……发光的……‘圣痕’……然后……‘祭坛’……活了……像……巨大的……嘴巴……把……血肉和魂灵……都……吸了进去……只留下……干瘪的……皮囊……”
他描述的画面让单向玻璃后的众人脊背发凉。窦良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异人族对这类血腥献祭本就敏感，更何况涉及古圣。
“我们试图反抗……”不生抬起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声音充满了无力感，“但……没用！他们的‘圣痕’……能轻易融化我们的鳞片……腐蚀我们的骨头……那种‘温暖’……钻进脑子里……就想……跪下……放弃……拥抱……‘归宿’……”他身后的半人战士们也发出了痛苦的低鸣，显然都经历过那种可怕的精神侵蚀。
“我们……无处可去了。”不生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近乎哀求的嘶哑，“高原待不住……人类的城市……容不下我们……‘黄衣’……要吞噬一切……我们……只想……活下去！”他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单向玻璃，“我们知道……你们……在和……那些东西战斗！我们……知道藏北！知道他们的聚落位置！知道他们的巡逻规律！我们……可以带路！可以当先锋！只要……给我们一块地！一块能让我们躲开风沙……躲开人类……也躲开‘黄衣’的……小小的……‘不生之地’！”
审查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半人们粗重的喘息声和鳞片无意识摩擦的窸窣声。
赵东海沉默着，手指在控制台上无意识地敲击。半人的情报价值毋庸置疑，尤其是关于古圣信徒的最新动向和藏北聚落的具体情况。但接纳一支非人种族进入421的体系？这其中的风险、政治影响、以及后续管理问题，极其复杂。
就在这时，林谈上前一步，靠近麦克风，他的目光落在不生那断掉的骨杖和累累伤痕上，手臂的印记微微发热。“你们怎么确定，我们不会在利用完你们之后，把你们也清理掉？”
不生猛地看向林谈的方向，金色的竖瞳缩紧，随即又闪过一丝奇异的波动，他似乎能感觉到林谈身上那股与众不同的、与蚩尤印记隐隐共鸣的气息。“我们……赌！”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野兽般的直觉和决绝，“赌你们……和‘黄衣’……不一样！赌你们……还需要……能闻得到‘圣痕’臭味的……猎犬！如果赌输了……”他咧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形成一个惨淡而狰狞的笑容，“也不过是……早点……‘回归’罢了。”
赵东海与身后的参谋人员快速低语了几句，又看了一眼窦良。窦良面色复杂，最终还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异人族内部虽然对半人态度分歧，但眼下古圣的威胁显然更大。
“可以。”赵东海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应许的分量，“421部队可以在此次行动后，于塔克拉玛干边缘划定一块临时保护区，提供有限度的物资和支持，受我方监管。作为交换，你们需提供所知一切关于藏北黄衣聚落的情报，并作为先导小队参与此次清剿行动。如有异动或背叛……”他没有说下去，但审查室内骤然提升的能量抑制力场强度说明了一切。
不生长长地、仿佛卸下千斤重担般吐出一口带着硫磺味的气息，巨大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成交。”
协议达成，气氛稍稍缓和。半人们被带往临时安排的隔离居住区进行必要的治疗和检查。
林谈看着不生略显蹒跚的背影，突然再次开口：“等等。”
不生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
林谈走到隔离室门口，目光扫过这些被世界遗弃、挣扎求生的半人。“你们的鳞片和感官，对能量波动很敏感，尤其是那种……‘温暖的恶意’。”
不生金色的竖瞳微微闪动，点了点头：“能……闻到……很远。”
“但你们只会被动地‘闻’，像被火光惊扰的野兽。”林谈抬起自己的左臂，印记所在的位置微微发热，“想不想学学，怎么更清晰地‘看’到它，甚至……提前避开，或者……”他眼中闪过一丝兵主的锐芒，“找到它的弱点？”
不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身后的半人战士们也瞬间骚动起来，细密的鳞片因为激动而微微张开。能量感知！这是他们赖以生存却又无法精确掌控的天赋！这个人类……竟然要教他们？
“你……愿意……教我们？”不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这对于他们来说，远比一块保护区更珍贵！这是能真正提升他们生存几率的力量！
“基础的部分。”林谈语气平淡，“能学多少，看你们自己。就当是……预付的报酬。”他需要这些半人在接下来的行动中能发挥更大作用，而不是仅仅作为炮灰和向导。更重要的是，在接触了古圣那诡异的力量后，他隐隐觉得，这些介于人与非人之间、被两边排斥的“弃民”，或许身上藏着某种对抗那种“温暖恶意”的、未被发掘的特质。
不生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用那双金色的竖瞳深深看了林谈一眼，那目光中第一次褪去了大部分野性和警惕，染上了一种近乎原始的、对于“知识”的敬畏与渴望。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用半人一族表示最高谢意的礼节，将那只布满伤痕和鳞片的巨大手掌，按在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位置，微微欠身。
一刻钟后，在另一间经过简单清理、布设了基础能量屏蔽的训练室内。林谈站在中央，面前是以不生为首的十二名半人战士，他们盘腿坐在地上，尽管身上带伤，却个个挺直了脊背，金色的、琥珀色的竖瞳一眨不眨地盯着林谈，如同最虔诚的学生。
林谈没有过多解释原理，他只是缓缓抬起左臂，引导着印记深处那丝微弱却纯粹的兵主之力，混合着自身的精神力，在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弱的、不断闪烁的暗红色能量光晕。
“闭上眼睛。忘记你们的眼睛，忘记你们的鼻子。”林谈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用你们鳞片下的皮肤，去感受空气的流动。用你们心脏的跳动，去共鸣能量的频率。用你们血脉里那份被排斥的‘异样’，去触碰周围一切的‘不同’。”
他指尖的暗红光晕如同呼吸般明灭。“现在，感知我手中的能量。它不是热，不是光，不是声音。它是一种‘存在’，一种‘意志’。试着找到它……描述它……”
训练室内鸦雀无声。半人们紧紧闭着眼，覆盖鳞片的面容因极度专注而显得有些扭曲，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尽管他们的汗腺并不发达。不生坐在最前面，庞大的身躯如同磐石，只有偶尔微微颤动的指尖和鳞片显示着他正全力以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突然，一个年轻的半人战士猛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竖瞳中充满了惊喜与困惑，他指着林谈的指尖，结结巴巴地说：“它……它在……跳动！像……像一颗很小的……愤怒的心脏！”
紧接着，另一个半人也叫起来：“不对！它……是尖的！像……像一根烧红的针！扎人！”
“是热的！但又……很冷！”又一个半人喊道，他的描述更加矛盾。
林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些半人的感知比他预想的还要敏锐和……奇特。他们似乎能感受到能量中蕴含的情绪特质和形态特质，甚至能察觉到那看似灼热背后的冰冷本质。
“很好。”林谈缓缓散去了指尖的能量，“记住这种感觉。接下来，试着在周围环境中，寻找类似的感觉，但更加……粘稠、温暖、让人想要放松和沉睡的那种……记住，那是陷阱。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他开始引导半人们尝试感知训练室内预先布置好的、几个微弱到极致的模拟古圣能量信号发生器。
不生是最快捕捉到那丝微弱“温暖恶意”的。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金色的竖瞳骤然睁开，里面充满了警惕和厌恶，甚至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向后闪避的动作，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在那里！像……像蜘蛛网……想缠上来！”
教学在继续。这些被文明世界排斥的弃民，此刻正如饥似渴地学习着如何在这充满恶意的世界中，更好地“看见”危险，从而……活下去。
而在训练室的观察窗外，赵东海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里面的一幕。他的副官低声问道：“赵处，真的要把能量感知术教给这些半人？万一他们……”
赵东海的目光深邃，缓缓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他们是最好的探雷器，也是……测试‘神铠’对星神和古圣污染抗性的绝佳试金石。至于以后……”他的声音冰冷而淡漠，“保护区，也可以变成观察区，或者……标本区。主动权，始终在我们手里。”
塔克拉玛干的风沙尚未扬起，藏北草原的阴影已然迫近。弃民的命运与新学的力量交织，如同一根绷紧的弦，系于即将到来的、与黄衣之影的碰撞……
长安城的喧嚣被隔绝在厚重的窗帘之外。鬼众道这处位于城墙根下的安全屋内，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灯光昏黄，只照亮了房间中央那张巨大的柏木桌，上面铺满了各式各样的古籍残卷、拓片以及那张仿佛承载着无尽诡秘的“星图”。
老九，这位新任的“天鬼”，眉头紧锁，指尖划过一册以不知名兽皮装订的古籍。书页泛黄脆硬，上面的文字并非汉字，而是一种更为古老、扭曲的符号，间或夹杂着星图碎片般的图案。他的呼吸悠长而缓慢，周身似乎萦绕着一层难以察觉的薄薄气韵，那是接任天鬼之位后，鬼众道传承之力与他自身修为初步融合的迹象。然而，这并未让他面对眼前难题时显得轻松分毫。
林谈坐在他对面，手臂上那道蚩尤印记在昏暗光线下隐隐作痛，仿佛与桌上那些古老遗物产生了某种共鸣。自昆仑归来，鬼众道和421部队的合作越发的深入了，而林谈也进一步掌握了操控金属的“兵主”之力，但世界并未因此变得清晰，反而愈发显得幽深莫测。曲哲留在了昆仑，与建木残根相伴，化为了非人非神的存在……西王母不知所踪……星神的威胁只是暂缓而非消除……离珠最后传来的关于“外海”的讯息……这些都像是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所有知情者的心头。
“还是不行，”老九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这些记载过于支离破碎。‘外海’……这个词在不同的上下文里，时而指向虚空宇宙的混乱深渊，时而又像是一个具体的地方，一个……‘一切外来之物的源头与归处’。”他揉了揉眉心，“离珠前辈在黑图书馆所言，绝非虚指。”
林谈拿起桌上的一页拓片，上面模糊地刻画着波浪般的纹路，其间点缀着星辰，却又与星图的风格迥异，更显原始和疯狂。“黑图书馆的七神，来自不同的文明，他们共同守护的知识，是为了对抗星神。如果‘外海’是比星神更古老的威胁，那七神是否知晓？离珠又为何特意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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