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会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张磊那番充满了最原始、最野蛮的草根智慧的“江湖规矩”，给彻底镇住了。
舞台上，火药味浓烈到了极致。
一个，是代表着未来的、高高在上的理论派天才。
一个，是代表着现实的、从泥潭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草根枭雄。
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强大的思想，在这一刻，在这座金碧辉煌的舞台上，发生了最激烈、也最精彩的碰撞！
台下，林雪那张清冷如雪、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表情。她那双总是充满了自信和从容的、美丽的眸子里，也第一次，闪烁起了棋逢对手般的、灼人的战意！
她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廉价西装，却敢于当着上千名行业精英的面，公然挑战她权威的男人。他的观点，粗糙，野蛮，甚至带着一丝“上不了台面”的流氓气息。
但她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
他指出的，恰恰是她那套看似完美的、建立在云端之上的数据模型里，最致命的、也是最难以解决的阿喀琉斯之踵——人性。
许久，她才缓缓地，重新拿起了话筒。
整个会场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张先生，”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一丝之前那种高高在上的疏离，多了一分平等的、属于对手之间的尊重，“你的观点，非常‘接地气’，也点醒了我。”
她没有反驳，而是选择了，承认。
这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瞬间就将她的格局和气度，展露无遗。
“没错，”她坦然地迎着张磊那充满了侵略性的目光，继续说道，“冰冷的数据模型，必须建立在对‘人性’这个最大变量的深刻洞察之上。否则，再完美的理论，也只是空中楼阁。”
“或许，未来的胜利，不属于纯粹的理论家，也不属于纯粹的实干家。”她环视了一眼台下那些已经听得如痴如醉的商人们，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而是属于，能将这两者，完美结合的人。”
说完，她竟对着台上的张磊，微微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张先生。”她说，“你给我，也给在座的所有人，都上了宝贵的一课。”
说完，她便平静地，放下了话筒，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那姿态，从容，优雅，大气磅礴。
她用一种最智慧、也最高明的方式，结束了这场交锋。她非但没有输，反而，因为她的坦诚和气度，赢得了在场所有人，更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敬佩！
“啪！啪！啪！”
台下，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鼓起了掌。
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再一次，响彻了整个宴会厅！
这一次，掌声，不仅仅是送给那个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女”，也是送给那个，站在她身边，虽然衣衫褴褛，却同样绽放着夺目光彩的、不知名的草根英雄！
“精彩！太精彩了！”
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的主持人，此刻终于如蒙大赦，他冲上舞台，用一种近乎破音的、激动无比的声音喊道：“感谢！感谢林小姐和这位……张先生，为我们带来的这场，足以载入行业史册的巅峰对话！”
“我相信，思想的火花，只有在碰撞中，才能绽放出最璀璨的光芒！我宣布，本次峰会的自由讨论环节，圆满结束！”
在主持人那亢奋的宣告声中，张磊缓缓地，走下了那个，让他一战成名的舞台。
他感觉自己，像是刚打完一场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肾上腺素正在飞速地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的后怕和眩晕。
他刚才，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他居然，当着全省所有商业大佬的面，去跟“宏业集团”的千金，吵了一架？
他真是疯了。
然而，当他走下舞台时，迎接他的，却不再是那些嘲弄和鄙夷的目光。
无数道充满了好奇、探究、甚至是……敬佩的眼神，从四面八方投了过来。
“这位小兄弟，高见啊！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改天一起喝茶？”
“张总是吧？我是‘家家福’超市的，你们公司，是做什么业务的？”
几个之前还对他不屑一顾的商人，此刻，竟然主动地，围了上来，热情地，向他递着名片。
张磊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想要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名片”，却只摸到了一手空的。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将他拉出了那个小小的包围圈。
是王芳芳。
“不好意思，各位老板，”她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无可挑e剔的笑容，替张磊挡住了那些热情，“我们张总今天有些累了，有什么合作意向，可以稍后联系我。谢谢。”
说完，她便拉着还有些发懵的张磊，迅速地，挤出了人群，回到了那个属于他们的、安静的角落。
“我们……我们成功了？”张磊看着手里那几张货真价实的、烫金的名片，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
“成功了一半。”王芳芳看着他，那双总是充满了冷静和理性的眼睛里，第一次，泛起了一层，名为“骄傲”的、晶莹的雾气。
“你刚才在台上的样子……”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最终，只吐出了两个字，“真帅。”
张磊笑了。
那笑容，疲惫，却又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酣畅淋漓的快意。
“走吧。”王芳芳帮他整理了一下那有些歪了的廉价领带，“见好就收。我们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嗯。”
两人没有再多做停留，端起那杯早已没有了气的香槟，准备从侧门，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本就不属于他们的名利场。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那扇门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意味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张磊先生，请留步。”
两人浑身一僵，缓缓地，转过了身。
只见林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贵宾席。她就那么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离他们不到三米远的地方。
她手里端着一杯红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清冷如雪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张磊。
她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与她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气场。
她，就是这个场子里，绝对的女王。
“林……林小姐。”张磊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张磊先生，是吗？”林雪缓缓地，向他走来，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像每一步，都踩在了张磊的心跳上，“你很大胆。”
她的声音，在嘈杂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的清晰，和……冰冷。
张磊不知道她这句话，到底是褒是贬，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林小姐过奖了，只是说了些实话。”
“实话，往往最难听，也最珍贵。”林雪走到他的面前，停下脚步。
一股淡淡的、如同雪莲般清冷的香气，瞬间钻入了张磊的鼻腔，让他一阵心神激荡。
她比他想象中，还要高一些。他甚至需要微微仰起头，才能迎上她那双居高临下的、审视的目光。
“你刚才在台上说的那些‘江湖规矩’，很有意思。”她说，“虽然，粗糙，野蛮，但确实，有效。”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像冰雪初融，瞬间让整个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都黯然失色，“能跟‘磊芳’的张总，交换一张名片？”
她那句半是客气半是调侃的“张总”，让张磊的脸，瞬间就红了。
名片……
他哪儿来的名片？
就在他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王芳芳，再一次，像一个救世主一样，站了出来。
“不好意思，林小姐。”她脸上挂着从容而专业的笑容，不卑不亢地说道，“我们公司的名片刚用完，正在加印。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这是我们的联系方式。”
说完，她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支精致的钢笔，和一张便签纸，在上面，飞快地，写下了“磊芳贸易有限公司”，和张磊那个山寨手机的号码。
她的字迹，清秀，有力，充满了自信。
林雪看着她这个举动，又看了看旁边那个窘迫的男人，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了然的、玩味的笑意。
她没有丝毫的嫌弃，优雅地，接过了那张，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寒酸的“名片”。
然后，她从自己那个小巧的、看不出牌子的手包里，拿出了一张制作精美的、带着淡淡香气的名片，递了过去。
“这是我的。”
张磊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
那名片，是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带着一丝温润质感的厚磅纸制作的。上面，只印着两行字，一行是她的名字：林雪。另一行，是她的私人电话。
没有任何多余的头衔和职位。
但这张名片本身，就代表着一种，他目前还无法企及的、绝对的地位和自信。
“期待与你们的合作。”
林雪说完，便再也没有多停留一秒，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在一众敬畏的目光中，优雅地，离去。
只留下张磊和王芳芳，呆呆地，站在原地。
张磊低着头，看着手心里那张，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温度和香气的、小小的卡片。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张名片。
这是他，用他全部的胆识和智慧，从那片看似遥不可及的、属于鲨鱼的海洋里，硬生生，抢回来的，第一张，通往新世界的……船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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