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京郊大营辕门处的火把在寒风中明灭不定，映照着守营兵士冰冷坚毅的脸庞。我的马车在距离辕门一箭之地便被巡哨的骑兵拦下，森寒的矛尖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带队哨长的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不容置疑。
我并未下车，只让车夫递出早已准备好的名帖和一封密封的信函，低声道：「‘汇通天下’年素言，有紧急军务求见十四阿哥，此为信物。」
那哨长显然早已得到过吩咐，查验了名帖和信物（那是我与胤禵约定的半块虎符玉佩），脸色稍缓，沉声道：「在此等候！」旋即调转马头，疾驰入营通报。
不过片刻，便见一骑快马从营内奔出，正是胤禵身边的巴图。他来到车前，低声道：「年姑娘，主子已在帐中等候，请随我来。」
马车得以放行，驶入戒备森严的大营。虽是夜晚，营内依旧秩序井然，巡逻队伍往来不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胤禵治军，果然严谨。
中军大帐内，炭火盆烧得正旺，驱散了秋夜的寒意。胤禵未着甲胄，只穿了一身藏蓝色箭袖常服，正站在一幅巨大的西北舆图前，眉头紧锁。见我进来，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了往日的不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的锐利。
「你来得正好！」他大手一挥，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巴图在帐外守卫，「宫里和京城的情况，我都知道了。皇阿玛咳血，老三献医，老四家的鬼鬼祟祟……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十四爷明鉴。」我快步上前，也顾不上客套，「情势危急，恐有剧变。四爷虽被禁足，但其经营多年，树大根深，粘杆处更是无孔不入。此刻皇上病重，他绝不会坐以待毙！我怀疑，他必有后手，甚至可能……已然发动！」
胤禵眼神一凛：「你是指？」
「那枚白玉扳指！」我压低声音，点出最大的隐患，「若那东西真的存在，且落在了四爷手中，他便有了在关键时刻，调动某些力量，甚至……矫诏的凭仗！德妃娘娘在宫内经营多年，乌拉那拉氏今夜冒险入宫，绝非无的放矢！」
胤禵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他踱步到帐门前，掀开一条缝隙，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半晌，才沉声道：「你说得不错。老四此人，隐忍狠辣，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杀招。我们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年素言，你我盟约，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我迎着他的目光，斩钉截铁，「‘汇通天下’上下，愿为将军前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胤禵重重一拍舆图旁的木架，「既然他们要在宫里、在朝堂上玩阴的，那咱们就给他来点阳谋！以力破巧！」
他走到我面前，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我已得到密报，准噶尔部确有异动，其前锋已至巴里坤。这正是我请旨出征，执掌西北兵权的大好时机！只要兵权在手，这京城之内，任他魑魅魍魉如何蹦跶，终究翻不了天！」
他这是要跳出京城这个泥潭，去外面掌握真正的实力！只要他手握重兵，无论京城谁上位，都不敢轻易动他，甚至还要倚仗于他！这是乱世自保，乃至问鼎的最高明策略！
「将军英明！」我由衷赞道，「此乃上上之策！‘汇通天下’将倾尽全力，为将军筹备出征所需一切粮草、军械、马匹、药材！确保大军无后顾之忧！」
「不仅如此，」胤禵眼中闪烁着野心的火焰，「京中之事，在我离京之前，也需做个了断，至少要稳住局面，不能让老四，或者八哥，轻易得手！」
「将军需要我做什么？」我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第一，」胤禵竖起一根手指，「我要你动用所有力量，盯死老四和他门下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与宫中、与西山锐健营、与步军统领衙门的任何联系！我要知道他所有的底牌！」
「没问题！」
「第二，」他竖起第二根手指，「八哥那边，你继续维系，但要小心提防。他那人，关键时刻未必靠得住。你可以怂恿他，在朝堂上推动我出征西北之事，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利。」
「民女明白。」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胤禵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要你确保，在我大军开拔之前，京畿的防务，尤其是九门，绝不能完全落入隆科多，或者……任何可能倒向老四的人手中！」
我心中一震！这是要动京畿兵权！隆科多态度暧昧，胤禵显然对他并不完全信任！
「隆科多大人那边……」我有些迟疑。
「隆科多是个老狐狸，他只会忠于最后的胜利者！」胤禵冷笑，「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你在步军统领衙门和西山锐健营不是也有些关系吗？想办法，让他们‘动’起来！至少，要确保在关键时刻，他们能保持中立，或者……听令于该听令之人！」
他这话，暗示性极强！这是要我暗中布局，必要时甚至可能要以非常手段，影响甚至控制部分京畿兵马！
这步棋，极其凶险！一旦泄露，便是谋逆大罪！
但我看着胤禵那双充满决绝和野心的眼睛，知道此刻已无退路。
「好！」我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同样的决绝，「京畿防务之事，交给民女！必不让将军有后顾之忧！」
「痛快！」胤禵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脸上露出畅快而狠厉的笑容，「年素言，待我功成归来，这天下，必有你我立足之巅！」
他走到案前，提起笔，迅速写下一道手令，盖上自己的私印，递给我：「这是我的令牌手令，可调动我留在京郊大营的一支亲兵卫队，约三百人，皆是百战精锐，绝对可靠。必要时，你可凭此令调动他们，便宜行事！」
这是将他最核心的武力都交给了我一部分！这份信任，或者说，这份捆绑，已然到了极致！
我郑重地接过那沉甸甸的手令，知道接下它的同时，也接下了无比沉重的责任和风险。
「必不负将军所托！」
从胤禵的军营出来，天色依旧漆黑，但东方已隐隐透出一丝微光。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我握紧了那枚令牌，手心满是汗水，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胤禵选择了最直接，也最有效的破局之路——掌握军权。
而我的任务，便是在他离开之前，为他扫清京城的障碍，稳住后方，甚至……埋下未来足以颠覆一切的暗棋。
风雨已至，刀兵将起。
这京城，注定要迎来一个血色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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