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的生活像一幅缓缓展开的舒适画卷,每一处细节都熨帖着身心。
就在我们沉浸于这种崭新的、顺畅的日常时,沈默的一通电话,投下了一颗带着科技光芒的石子。
电话是打给江予安的。彼时他正在康复角进行晨间站立练习,我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整理稿件。他接起电话,起初是寻常的问候,但渐渐地,他挺直了脊背,神情变得专注,甚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难以掩饰的震动。
“……外骨骼?……对,我听说过一些……试用感觉如何?”他的声音刻意平稳,但我熟悉他每一个语调的细微变化,能听出那底下翻涌的好奇与渴望。
他听沈默说了很久,偶尔提出一两个精准的技术性问题。挂断电话后,他握着手机,望着窗外明媚的天光,久久没有说话。
“怎么了?沈默说什么了?”我放下稿子,走到他身边。
江予安回过神,看向我,眼神复杂,像暗流涌动的深潭。“沈默……他最近在试用一款还在临床测试阶段的新型外骨骼康复机器人,辅助行走训练用的。”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他说……感觉完全不同。不是被动地支撑,而是能提供精准的助力,模拟更接近自然的步态,对神经信号反馈和肌肉记忆重建好像很有帮助。”
他转动轮椅,面向我,语气斟酌:“他问我……想不想也去他们合作的那个研究中心体验评估一下。”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外骨骼机器人……江予安以前也试用过,但效果不尽如人意。这回沈默的亲自体验和推荐,重新赋予了它真实的、可触及的希望色彩。
“去!”我几乎没有犹豫,“我们去看看!”
几天后,我们来到了那家位于市郊、环境清幽的康复研究中心。接待我们的是沈默亲自联系的该外骨骼项目的负责人之一。
经过一系列详尽的身体评估、肌电图测试和步态分析后,江予安被允许在研究员和康复师的全程监护下,进行了一次短暂的试用体验。
那场景,我终生难忘。
当那副流线型、充满机械美感的轻型外骨骼支架被小心地佩戴固定在江予安的腰部和大腿时,当他被辅助着站起,在特制的双杠内,凭借设备传感器捕捉到他微弱的意图信号,开始提供恰到好处的助力,引导着他迈出第一步时——
江予安的背影像触电般僵直了一瞬。
那不是他凭借双拐和甩胯完成的、充满代偿和艰辛的“行走”,也不是在水中依靠浮力和划水获得的移动。
那是一种被精妙力量引导、支撑、辅助下的,更接近“自然行走”雏形的移动。尽管步伐缓慢,机械运作声细微可闻,尽管他的表情因为极度专注和震惊而一片空白,但我看到,他的眼睛,像是瞬间被点燃了,迸发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灼热的光芒。
那光芒里,有难以置信,有巨大的震撼,更有一种深埋已久、几乎不敢触碰的渴望被猛然照亮的悸动。
短短的十几分钟体验结束,他被协助卸下设备,坐回轮椅时,气息有些不稳,额角有汗,但那股激荡的情绪显然还未平息。研究员和医生与他进行了详细的交流,给出了初步的、审慎乐观的评估:他的损伤位置、残留的神经信号、核心力量等条件,符合试用该型号设备的指征,长期、系统的适配训练,有可能对改善步态、增强神经肌肉控制、甚至提升心肺功能和整体生活质量有积极影响。
但是,随之而来的,是现实冰冷的另一面:这款设备尚未大规模上市,参与后期的临床跟踪项目费用极其高昂,且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进行定期训练与调整,效果存在个体差异,并非保证。
回家的路上,车厢里异常安静。江予安一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大腿,那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激烈交战。那束被点燃的光,在名为“现实”的冷风中摇曳不定。
渴望与理性,希望与风险,在他的天平上反复拉扯。
晚上,洗漱完毕,我们靠在床头。他终于开口,声音在黑暗中显得低沉而清晰:“月月,今天那个……你也看到了。”
“嗯,我看到了。”我握住他的手,“你很棒,而且……那机器看起来,真的很不一样。”
“费用,”他直截了当地点出核心问题,“高得离谱。而且,需要持续投入,时间,金钱,效果……还是未知数。”他苦笑了一下,“我的积蓄和投资虽然还算可观,但这样一笔长期的、纯消耗性的支出,需要慎重。更重要的是,”他转过头,在夜色中看着我,“我不想因为一个不确定的结果,让我们的生活品质,或者你的未来,承担任何风险。我的康复,不能成为家庭的负累。”
他永远是这样,先考虑我,考虑我们。
我心里早已做了决定。我侧过身,面对着他,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江予安,你听我说。”我的语气平静而坚定,“钱的问题,我们一起来面对。我最近那本书的影视版权费刚到账,数额不小。还有正在谈的剧本项目,前景也很好。我的收入,完全足够支撑你尝试这个。”
他立刻摇头,几乎是本能地拒绝:“不行。月月,那是你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是你的事业和保障。我的康复,应该用我自己的……”
“江予安!”我打断他,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甚至摆出了一点“家庭女主人”的架势,“你看着我。”
他怔住,看着我。
“我们结婚的时候,说过什么?无论顺境逆境,无论健康疾病,都要在一起,对不对?”我握紧他的手,“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什么你的钱,我的钱?在我们决定把两套房子打通,设计成我们共同的家的时候,在我们决定共度余生的时候,这些就已经分不开了。”
我伸出另一只手,捧住他的脸,让他的视线无法躲闪:“你的康复,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负累’。这是我们这个家最重要的事之一。投资你的健康,就是投资我们共同的未来。如果有可能,哪怕只是可能,能让你更轻松一点,更自由一点,生活质量更高一点,那么无论多少钱,只要我们有能力,都值得去尝试。”
“用我的钱,或者用你的钱,有区别吗?”我的声音柔和下来,却更加坚定,“如果今天是我需要一笔钱去做一个重要的、可能改变未来的尝试,你会不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来?你会不会跟我分‘你的’‘我的’?”
他看着我,眸色深深,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所以,江予安先生,”我微微抬起下巴,努力让表情显得既认真又有点“霸道”,“这件事,我以你妻子的身份,以我们这个家女主人的身份,投赞成票。费用,我们一起承担。风险,我们一起面对。未来,我们一起期待。这件事,没有‘你的’‘我的’,只有‘我们的’。明白了吗?”
夜色静谧,我们的呼吸彼此可闻。他久久地凝视着我,眼中的挣扎、骄傲、顾虑,像潮水般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厚重的动容,和一种被全然接纳、支持后的释然与柔软。
良久,他伸出手臂,将我紧紧搂入怀中,下巴抵着我的发顶,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里,卸下了最后一丝重负。
“好。”他在我耳边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听你的。我们的钱,我们的未来。”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知道我们又一次,一起跨过了一道关于心结与界限的坎。爱不仅是陪伴与照顾,更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共同决策的担当,以及将彼此的未来,真正熔铸成密不可分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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