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书房内。
陈功曹面前，坐着一位穿着八卦道袍，留着山羊胡的风水先生，正是陈功曹请来的道士，主持了不少北河城一带的墓葬之事。
“赵先生，你方才所言当真？“陈功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桌面。
赵先生捋着胡须，“陈大人，贫道岂敢妄言？用活人殉葬乃是祖宗传下来的法子，最是能镇住地脉，保后代富贵绵长。”
陈功曹自然知道这是祖传的法子。陈家陵墓里埋葬了多少陪葬品，他再清楚不过。
可老爷子走的时候特意嘱咐过，说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迟早会有报应。
“可是赵先生，大周律法明文禁止活人殉葬，这要是传出去......”
陈功曹不自觉压低了声音，最近上面是查得越来越严，巡察使也快到北河城了，如果真要他们殉葬，得尽快下手才是。
“大人多虑了。“赵先生凑近几分。
“这些年，陈家一旦有什么不顺，不都是随便抓两个流民，悄悄塞进地宫了事？北河城地处边陲，流民来来往往，少了一两个，谁会追究？”
这些年他确实往陵墓里塞了不少陪葬品，那些都是他们活该。
惊了官驾，乱了秩序，坏了规矩，能用他们的贱命给陈家地脉添一分稳固，已是天大的恩赐。
往陵墓里塞活品，还得讲究八字，眼下北河城能陪葬的全进去了，一时半会儿哪儿凑得齐人啊。
赵先生见他犹豫，继续说道：“您家这祖坟‘青龙泣泪’，乃大凶之兆，根源就在于当初动土伤了山体龙脉，泄了地气！
如今山脉怨气不散，非寻常之法可解。必须以身镇之！”
“以身镇之？”陈功曹瞳孔一缩。
“不错！”赵先生身体前倾，“需一位命格奇特、身负贵气之人，自愿入墓，以其身为锁，以其魂为祭，安抚地怨，方能保您陈家后代富贵绵长。”
陈功曹的心脏狂跳起来。命格奇特、身负贵气。这不正暗合了他那位侄儿。
赵大师是当地有名的阴阳师，北河城不少世家都会让他帮忙堪舆定穴。
“赵大师放心，一百两黄金，明日便送到府上。”
陈喻不过是一个翻了几页书，懂一些风水的毛头小子，就敢信口开河。
他以为那点浅薄见识，就能看透此地山川地脉的玄机？
陈功曹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可他新娶的拿位齐夫人毕竟是家世显赫。若在陈家地界上出事，不追究还好，一旦追究还真不好应付。
赵先生知道他顾虑什么，阴恻恻地补充道，“此地远离京城，天高皇帝远。待事成之后，只需上报个‘探查地脉时不慎遇难’，谁又能查证？”
是啊，天高皇帝远……在这北河城，他陈功曹就是王法！
一个江南来的女流之辈，就算家世再显赫，死了也不过是一具枯骨。
只要手脚干净，谁能知道真相？
这时下人禀报，“老爷，陈公子来了。”
话音未落，萧衡已信步而入。他今夜换了身墨色长衫，腰束玉带，俨然一副世家公子的气度。
陈明远赶紧起身招呼，“侄儿，快来，这就是我上次跟你提到过的赵大师。”
他侧身引见，“这位赵大师精通堪舆之术，北河城一带的墓葬事宜，多由他主持。“
萧衡执礼：“久仰赵大师盛名。“
默青调查过这位赵大师，常这位赵大师原名赵四，本是个江湖骗子，早年在西北一带借殡葬之名大肆敛财，后因牵扯命案被迫北上，辗转来到北河城。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几分故弄玄虚的本事，竟在此地站稳脚跟，主持了不少世家的葬礼。
“不敢当。“赵先生捋须还礼，眼神闪烁，“不知陈公子对堪舆之术也有研究？“
“略知皮毛。“萧衡
“方才在院中见西北角星象有异，特来与叔父商议明日修缮墓室的事宜。“
赵先生眯着眼打量萧衡，手中罗盘微微转动：“公子也通星象？“
“略知一二。“萧衡唇角含笑，目光扫过赵先生袖口的泥土，“毕竟夫人家里经营玉石生意，常需夜观天象，择吉日开采。“
方才在来书房的路上，柳晴晚匆匆将这番说辞告知于他，让他借此试探这位赵大师的深浅。他哪里真懂什么天象，不过是依样画葫芦罢了。
别院，柳晴晚在房中等萧衡回来。
她静坐片刻，确认萧衡一时半刻回不来，便起身从妆奁底层取出一支色泽暗沉的线香。
陈明远此时找萧衡商讨陵墓事宜，正是她避开旁人耳目的好时机。
此地阴气缠绕，她正好拘两个知情识路的“孤魂野鬼”，问问这北河城底下究竟藏着什么。
她正欲点燃线香，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惊云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柳晴晚心念一动，眼下正缺个帮手。她随即从怀中掏出一道叠成三角的符咒，递向惊云：“你来得正好，一会我要见几个朋友，你若不惧，便同我一道吧。”
惊云瞧见她手中那透着古怪气息的符咒，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小姐，您要是……要是招那个的话，奴婢、奴婢还是在外头候着吧？”
惊云接过符咒，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看，心存侥幸地问：“这……这是小姐给奴婢的护身符吗？”
“不，”柳晴晚将符咒收回。“这是‘见鬼符’，你用了便能看见。”
惊云闻言，手一抖，差点打翻铜盆，小脸霎时白了。
“小姐，热水放这儿了，奴、奴奴婢先走了。”
之前惊云帮小姐喂乌鸦的时候，曾用过这个，转头就看见几个鬼魂拆胳膊卸腿的，还有几个故意吓唬她的。
她才不想再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见到那玩意呢。
半夜上茅厕都不敢。
惊云刚出门就瞧见随风过来，这么大一个男人，总不会怕那些阴物吧？她连忙叫住他：“随风，那个…小姐房里有事，正需人帮手。”
随风闻言，二话不说便推门而入，对着柳晴晚利落抱拳：“柳姑娘，我来帮你。”
柳晴晚微微颔首。她记得他和默青都极怕蛇，但看这架势，对鬼物似乎并无惧意。
“惊云跟你说了？”
“嗯。”随风言简意赅。
柳晴晚不再多言，将那道见鬼符递给他。随风刚伸手接过，柳晴晚的指尖便迅速在他手背上轻轻一触，同时低声念动真言。
那符咒“噗”地一声，无火自燃，幽蓝色的火苗瞬间将黄符吞噬，化作一小撮灰烬飘散。
随风只觉得一股凉意自手背接触点倏地窜遍全身，眼前景物随之蒙上一层淡淡的灰翳，房间的温度也仿佛骤然降低了几分。
“站着别动，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惊扰它们。”柳晴晚低声嘱咐，随即点燃了那支特制的线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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