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过后，海马号的甲板成了欢乐的海洋。
罗德里克兑现了他的承诺，搬出了几大桶朗姆酒，水手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用胜利的呐喊和豪迈的酒歌驱散了海战残留的硝烟与血腥。
格斯一行人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甲板上的喧嚣与舱内的死寂恍若两个世界。格斯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还蒸腾着淡淡的白汽，之前那种足以将人焚化的热量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而澎湃的力量感。
法尔纳塞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又飞快地移开，脸颊有些发烫。
“赢啦！赢啦！大胜利！”伊斯多洛依旧沉浸在之前的炮火轰鸣中，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冲到格斯面前，扯着嗓子大喊，“格斯大哥！你没事了？太好了！你是没看见，船长他嗖一下，又轰一下，那帮海盗哭爹喊娘的……”
格斯看着这个活宝，眼里的杀气早已散去，只剩下几分无奈的笑意：“托你的福，已经没事了。”
狂欢过后，一个水手抱着一桶餐后水果放到了甲板中央。
“呀嚯！是苹果！”
一声欢快的叫声中，一道小小的身影比谁都快，一头扎进了木桶里。正是小妖精巴克。
他抱着一个快有他半个身子大的苹果，幸福地啃了起来。
“砰”的一声，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水手路过，以为桶空了，顺手就把桶盖给盖上了。
木桶里传来几声微弱的敲击和模糊不清的叫声，但在水手们的喧闹中，根本无人在意。
甲板的另一头，一脸疲惫的马尼夫柯正小心地绕开那些狂欢的水手，找到了独自靠在船舷上抽着雪茄的罗德里克。
“罗德里克，我亲爱的老同学。”马尼夫柯搓着手，脸上是一种混杂着后怕与狂热的古怪神情。
罗德里克吐出一口烟圈，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怎么，想通了，准备把你的货物都扔下海给我当军费？”
“不，不，当然不！”马尼夫柯连忙摆手，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我听他们说，这次的目的地是……传说中的妖精岛？”
“是又如何？”
“是真的！我看见了！船上那两个活生生的小东西！”马尼夫柯的声音开始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度的兴奋，“罗德里克，我们发财了！我们去征服它！”
罗德里克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词感到有些好笑。
“没错！征服！”马尼夫柯激动得脸都涨红了，“你想想，那可是妖精！童话故事里的妖精！既然那里是妖精岛，那岛上一定到处都是！那是宝山啊！一座会飞的金山！我们只要抓上一批，卖给各国的王公贵族……”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仿佛已经看到了堆积如山的金币。
“不！只卖给贵族太浪费了！”他猛地一拍大腿，陷入了更深层次的幻想，“我们要人工繁殖！我们要普及化，市场化！让普通的老百姓也能买得起！尤其是那些女人和小孩，谁能拒绝一个会飞会说话的宠物呢？！”
说到激动处，他张开双臂，发出了咯咯的狂笑声，仿佛已经成了世界首富。
罗德里克静静地听着，直到马尼夫柯的笑声渐渐平息，才慢悠悠地将雪茄从嘴边拿开，弹了弹烟灰。
“问我？”他用雪茄指了指旁边那个盖着盖子的水果桶，“你不如去问他？”
马尼夫柯一愣，顺着罗德里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普通的木桶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他疑惑地走过去，刚一靠近，就听见木桶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咔嚓咔嚓的啃食声，还伴随着一声含糊不清、心满意足的“啵”。
他猛地掀开桶盖。
一道绿色的光点“嗖”地一下从桶里窜了出来，快得像一颗出膛的子弹！
正是抱着半个苹果的巴克！他看到有人，吓得魂飞魄散，翅膀扇出残影，拼了命地想往天上飞。
“别跑！”马尼夫柯大急，这可是会飞的金币，他想也不想就扑了过去，双手在空中乱抓，“等一等！我们谈一谈！”
眼看巴克越飞越高，马上就要消失在夜色里，马尼夫柯情急之下，扯着嗓子吼出了一句他自己都觉得荒唐的话。
“你想不想成为妖精之王？！”
话音刚落，那道即将远去的绿光猛地一个急刹车，悬停在了半空中。
巴克缓缓转过身，小小的胸膛挺得高高的，啃了一半的苹果被他随手一扔。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庄严肃穆的语调，俯视着下方气喘吁吁的商人。
“哦？本王的第一位臣子，你有什么事要奏报吗？”
马尼夫柯脸上的狂喜和焦急瞬间凝固，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臣……臣子？
巴克已经慢悠悠地飞了下来，绕着马尼夫柯转了两圈，最后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小手有模有样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爱卿，看你如此忠心耿耿，本王甚是欣慰。说吧，献上你的忠诚，想要什么赏赐？”
马尼夫柯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不是找了个合作伙伴，而是给自己请回来一个祖宗。
罗德里克在一旁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摇了摇头，对此爱莫能助。
他转过身，准备回船长室，脚下却忽然踢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双女士的皮鞋，整齐地摆放在桅杆下。
罗德里克目光一凝，顺着桅杆猛地向上望去。
主桅杆顶端的了望台上，一道身影正迎风而立。夜风吹动着她利落的短发和衣摆，在高远的月光下，那身影显得格外单薄，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带走。
是法尔纳塞。
“别动！”罗德里克的声音第一次失却了平时的从容，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待在那儿别动！”
他话音未落，人已经动了。他抓住旁边的缆绳，双臂发力，动作矫健得像只猿猴，飞快地向上攀爬而去。
了望台上的风比甲板上要大得多，也冷得多。
法尔纳塞听到动静，回过头，看到攀上来的罗德里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别误会，”罗德里克翻身站稳，呼吸平稳，他脱下自己的船长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了法尔纳塞有些单薄的肩上，“我只是怕我的了望手明天抱怨这里有女人的香水味。”
他的外套还带着体温，驱散了夜风的寒意。法尔纳塞拢了拢衣服，轻声道了句谢，才解释道：“我不是想不开，只是……今天修炼的时候，我好像飞到了比这里更高的地方。”
她的声音有些飘忽，像是还沉浸在白天的感受里。
“在那遥远的天空之上，我看着这艘船，看着广阔的大海，它们都变得好小，就像掌心里的玩具。那一刻，我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和喜悦，好像和天空、大海融为了一体，想去哪里都可以。”
罗德里克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但是，”法尔纳塞的声音低落下去，“当那种感觉消失，我再回到这具身体里，回到这片甲板上时，只觉得自己无比的渺小。”
她抬起头，看向甲板上那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此刻却能和同伴谈笑风生的黑色身影。
“我帮不上任何忙。不能像格斯先生那样战斗，不能像小魔女老师那样治疗伤痛，甚至……连你万分之一的智慧都没有。”
“我所能做的，似乎只有站在这里，看着。”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罗德里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收回视线，他靠在了望台的栏杆上，从怀里又摸出一根雪茄。
“所以，你就想再体验一次那种‘无所不能’的感觉？”他没有点燃雪茄，只是在指间把玩着。
“站在最高处的人，固然能看见最远的风景。”
罗德里克忽然笑了，他侧过头，英俊的侧脸在月光下轮廓分明。
“但他们也最先被风吹到，不是吗？”
他伸出手，指了指下方热闹的甲板。
“有时候，能感受到脚下木板的坚实，听见同伴的吵闹声，闻到朗姆酒的香气……也是一种无可替代的力量。”
“公主殿下，欢迎回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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