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浓雾翻滚，杀声震天。
格斯全身覆甲，那股熟悉的，要将天地都拖入毁灭的狂躁感如期而至，冲刷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但这一次，又有些不同。
那股滔天恨意像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在他的脑海里咆哮，却无法再掌控他的心神。狼盔之下，他的眼神依旧清亮，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的冷意。
“格斯先生！”史尔基的声音带着无法压抑的担忧。
“没事。”格斯的声音从头盔中传出，沉闷而又平静，“正好……熟悉一下这具新身体。”
他迈步而出，身影瞬间没入浓雾。
“满月会增强怨念的力量，请您千万小心！”史尔基的叮嘱消散在风中。
另一边，战况已然白热化。
“尝尝我的爆裂弹！”
伊西特罗的投掷精准无比，高大宝制作的炸弹在鳄鱼使徒群中轰然炸开，碎肉和腥臭的黏液四处飞溅。
塞尔比高则无声地行动，他借助那件精灵披风的力量，身形竟短暂地脱离了地面，在满月下如同一个优雅的幽魂。西尔芙之剑轻盈地一挥，一股气流被引动，化作小型的龙卷风，将数只怪物卷入其中，撕扯成碎片。
眼看同伴大发神威，伊西特罗热血上头，大吼一声：“看我的绝招，地滚式突击！”
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朝着一只体型壮硕的鳄鱼人滚了过去。
然而，鳄鱼人比他想象的要矮。
伊西特罗从对方的胯下滚过，直接滚到了鳄鱼人身后，姿势极其狼狈。那鳄鱼人甚至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的两腿之间，又回过头，满是獠牙的巨口几乎就凑到了伊西特罗的后脑勺上。
“笨蛋！”巴克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对方比你矮，你这是把自己滚到人家嘴边当夜宵了！先用爆裂弹吓唬它，打乱它的阵脚再上啊！”
伊西特罗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地爬开，脸涨得通红。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玩什么花招，左手抽出老者摩西赠予的短刀，右手紧握通体赤红的沙拉曼达尔短剑。
这一下，他整个人气势都变了。
他不再硬冲，而是利用自己矮小的身材优势，如游鱼般在鳄鱼怪物们的腿间穿梭。海盗短刀格挡，精灵短剑突刺，他的动作毫无章法，却又致命高效。刀光闪过，带起的不是大片的血肉，而是被精准切断的脚筋和跟腱。
一只只庞大的怪物，就这么惨嚎着失去平衡，轰然倒地。
远处的木屋门口，高大宝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小子的战斗本能，远超常人。同样的年纪，自己还在宗门里枯燥地背诵剑诀，远没有他这般在生死间的灵动。
就在伊西特罗越战越勇，信心爆棚之际，一道黑色的疾风从他身边一闪而过。
那股骇人的气压，险些将他掀翻在地。
是格斯。
身着狂战士甲胄的格斯，如同一颗黑色的陨石，悍然砸进了怪物最密集的阵地。
“横斩！”
没有多余的动作，巨大的斩龙剑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拦腰扫过。面前的七八只鳄鱼使徒，连同它们手中简陋的石矛，被齐刷刷地斩为两截。
随着格斯的启动，那头盘踞在屋顶的黑犬也进入了狂暴状态，它化作一道纯粹的怨念黑影，扑入敌群，开始了无情的猎杀。
然而，铠甲之内，格斯却经历着前所未有的体验。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下沉，脱离了躯壳，沉入了一片温热的、寂静的内在空间。
在他的丹田处，那个由高大宝种下的白色光点，如今已化作一个盘膝而坐的白色小人。此刻，那小人猛然睁开了双眼。
一瞬间，格斯成了自己身体的旁观者。
他能感觉到铠甲带来的撕裂感，能听到外界的厮杀声，但这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水幕。他正通过那白色小人的双眼，操控着自己的身体。
不，不是操控。
是“释放”。
这具身体的动作，完全脱离了人类的范畴。每一个关节，每一次扭身，都成了最原始、最致命的武器。肘击，膝撞，肩顶，配合着斩龙剑的挥舞，构成了一场血腥的杀戮之舞。
格斯震撼地看着“自己”的战斗方式。
那仿佛一头真正的黑色狂狼，撕裂着眼前的一切活物。
原来，这就是我。这就是抛弃了所有恐惧与束缚后，最真实的我。
他心中豁然开朗。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黑犬的攻击。那头怨念的聚合体每一次吞噬使徒，都会有一股精纯的生命力被抽取出来，化作一道血线，跨越空间，源源不断地注入丹田内的白色小人身上。而白色小人则将这股力量炼化，再反哺给这具正在被铠甲疯狂压榨的肉身。
破而后立，以战养战。
格斯第一次清晰地理解了这八个字的含义。
他不再挣扎，也不再恐惧，而是全神贯注地，以一个学生的身份，认真学习着。
学习，如何控制这头名为“格斯”的野兽。
高大宝背后，二十四道由纯粹剑意凝成的法则锁链，不再是虚无的幻影，而是铮铮作响，各自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息。
立春之后翠绿欲滴，生机盎然；大暑之链赤红如火，空气都为之扭曲；霜降之链银白如霜，寒意刺骨。
他看着格斯与伊西特罗在敌群中浴血奋战，又回想起青霓那片净化一切的青翠竹林。
青霓的剑界，是属于她的“生”。
那自己的道，又该是什么？
他如今的手段，无论是节气劫链，还是悲愿剑牢，都失之于刚猛，对付寻常使徒绰绰有余，可一旦遇上神之手那等存在，便显得捉襟见肘，根基不稳。
青霓对抗邪树斯兰的一幕，为他推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二十四剑灵，二十四种截然不同的道。
青霓天性烂漫，最喜钻研这些新奇之物，她的剑界是其心性与剑意的完美体现，战力或许不是剑灵中最顶尖的，但那份巧思，却独一无二。
“剑主，你在想什么？”青霓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我在想，怎么把你们二十四个，都塞进一个院子里，还得让你们别打起来。”高大宝在心中回了一句。
炎铃那咋咋呼呼的声音立刻插了进来：“什么院子？高师兄，你的意思是，要把我们关一起？我可不要跟那个冷冰冰的大寒待一块，我的火都快被她冻灭了！”
高大宝没有再理会脑海里的吵闹，他的眼神愈发明亮。
是了，不是“关”，而是“融”。
他要的不是一个拼凑起来的大杂烩，而是一个完整、自洽，能够自我循环的……世界雏形！
“剑界·轮回！”
高大宝低喝出声。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背后那二十四道法则锁链动了！
它们不再是向外扩张，而是向内收束，彼此交织，以一种玄奥无比的轨迹互相穿插、盘绕，竟在他身侧构筑出一个直径三丈的，由无数剑意符文组成的球形框架！
框架之内，混沌一片。
紧接着，异变陡生！
球形剑界的东面，一抹新绿破开混沌，是立春的生发之力，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化为茵茵绿草。
南面，一团烈焰轰然炸开，是大暑的酷烈，将空气灼烧得噼啪作响。
西面，金风萧瑟，草木由盛转衰，秋分的肃杀之气弥漫，落叶纷飞。
北面，寒气凝结，大寒的寂灭之力降临，飘起了皑皑白雪。
春夏秋冬，四时之景，竟被强行压缩在这小小的三丈空间之内！
它们彼此冲突，却又在太初母炁的调和下，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融化的雪水滋养着春生的嫩芽，酷夏的烈阳催动着草木疯长，而秋日的凋零又为寒冬的寂灭提供了养料。
生与死，在此刻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几只不知死活的鳄鱼使徒，正嘶吼着冲向高大宝，一头撞进了这片刚刚诞生的剑界之中。
它们没有被剑气撕碎，也没有被烈焰焚烧。
冲在最前面的一只鳄鱼使徒，身上坚韧的鳞甲竟瞬间爬满了青苔，随即青苔枯黄，鳞甲剥落，它庞大的身躯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衰老、腐朽，最终连骨骼都化作飞灰，消散在剑界里。
它在短短一息之间，走完了一生的轮回。
高大宝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嘴角微微扬起。
这，才是真正属于他的金丹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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