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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业城南,圜丘坛。
时值冬至,一年中白昼最短、阳气初萌之日。玄色旌旗在凛冽江风中猎猎作响,手持长戟斧钺的羽林郎卫沿神道肃立,甲胄在稀薄的冬日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吴公陈暮身着十二章纹玄色冕服,头戴十二旒平天冠,手持玉圭,缓步登上三层圆坛。身后,以庞统、徐庶为首的文武百官,按品秩分列,皆着朝服,神情肃穆。礼乐官高唱赞礼,编钟磬鼓之声庄重悠远,回荡在长江之畔。
“维武耀七年,冬十一月庚子,吴公暮敢昭告于皇天上帝、后土神只……”陈暮的声音沉稳有力,通过礼官的传唱,清晰传入每位参与者的耳中。祭文回顾去岁战功,禀告“十年之约”订立,申明“固本、拓疆、安内”之国策,祈求上天庇佑,使“四境安宁,生民乐业,国祚永延”。
祭文念毕,陈暮亲手将太牢(牛、羊、豕三牲)玉帛献于祭坛,行三跪九叩大礼。烟气升腾,直上青空。这一刻,不仅仅是例行礼仪,更是向天下昭示:历经血火、拓土千里的吴公国,已非偏安一隅的割据势力,而是有实力、有抱负、有法统争夺中原正统的新兴政权。
礼成,銮驾还宫。
是夜,吴公府正殿张灯结彩,举行冬至大宴。殿内炭火融融,驱散了江南冬夜的湿寒。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乐舞翩跹。但宴会的核心,始终围绕着论功行赏与国策议论。
陈暮高坐主位,冕服已换为常服,但威仪不减。他首先举觞,面向坐在左首上位的赵云(由使者代表)、以及虽未至但功勋卓着的魏延、黄忠等人方向:“去岁北伐,将士用命,谋臣竭智。子龙坐镇荆北,伯言奇策破樊,文长、汉升鏖战江淮,叔至生擒敌酋……此皆社稷之功,孤当永记。诸卿,满饮此杯,敬我浴血将士,敬我殚精竭虑之能臣!”
“敬主公!敬将士!敬能臣!”殿内轰然应和,觥筹交错。
庞统与徐庶分坐陈暮左右下首。庞统虽清瘦,但双目在灯火下格外有神。陈暮侧身低声问道:“士元,陇右姜伯约近日动向,可有新报?”
庞统放下酒樽,捻须道:“回主公,据‘涧’组织及蜀中暗线回报,姜维自上邽安定后,大力整顿陇右防务,修缮城垣,安抚羌胡。其人以羌汉混杂之军为基础,加以蜀中补充,编练新军,号‘飞熊军’,约万五千人,骑步各半,颇为精悍。又广设屯田,今冬已垦荒数千顷,来年春播若顺,可部分自给。”
陈暮点头:“此人确为良将。诸葛亮识人,蒋公琰、费文伟能用之,蜀之福也。依士元之见,此人于我,是敌是友?”
庞统沉吟片刻:“十年之内,可为屏障。蜀据陇右,如利刃悬于关中司马之背,迫其分兵西顾,于我经略中原大利。姜维用兵果敢,长于骑战,若其真能西取关中,必与司马氏死斗,消耗魏国残余元气。故短期看,乃我之友,或曰‘利刃’。”
他话锋一转:“然长远观之,若蜀真得关中,据四塞之地,拥秦川之富,则国力人口将大幅提升。届时,姜维这等锐意进取之统帅,手握强兵,其志恐不止于守成。十年之约到期,或成我心腹之患。故需未雨绸缪:一者,我朝自身发展速度须快于蜀;二者,可暗中留意陇右、关中羌胡动向,必要时或可施加影响,使其不完全听命于蜀;三者,加强荆西、巴东防务,尤其是水道控制,以防万一。”
陈暮深以为然:“善。此事便由士元与元直暗中留意,把握分寸即可,切莫引火烧身,破坏联盟大局。”
另一侧,徐庶趁隙低声禀报:“主公,‘影先生’传来密报。中原方面,司马昭清洗甚烈,颖川、汝南旧有网络受损,然青徐沿海布局进展顺利。已与三股较大海寇达成默契,彼等在登、莱沿岸袭扰魏国盐场、粮船,所得三成由我海商收购,并提供部分箭矢、医药。另,通过海路,已成功将十七名经过训练的内间,以盐商、渔户身份,送入青州、徐州腹地,长期潜伏。”
陈暮眼中精光一闪:“司马子元(司马昭)手段酷烈,然治标不治本。沿海此策甚妙,以盗制官,耗其财力,乱其治安。所需钱帛、物资,由元直酌情拨付,务求稳妥,切勿暴露官方背景。”
“臣明白。”徐庶应道,又补充,“另有一事,荆北陈将军日前奏报中提及,于边境市集发现少量非官方渠道流入的‘蜀锦’及关中货物,已命人暗中扣查。此事……”
陈暮眉头微皱:“蜀锦乃蜀中贡品或特许贸易之物,寻常商贾难以得之,更遑论流入我荆北与魏国边境。要么是蜀中官商私自贩运,要么……是有人故意为之,欲混淆视听。将此事副本,通过正式渠道告知成都蒋公琰、费文伟,以示我坦诚,观其反应。”
“诺。”
宴会持续至深夜,宾主尽欢。陈暮对陈砥的嘉奖令已拟好:增食邑三百户,赐金帛、甲仗,并特许其于编县开府,自行辟召部分属吏,以示荣宠与信任。嘉奖令随着一批越冬物资,已在送往荆北的路上。
殿外,建业城万家灯火,江水东流不息。殿内,谋划天下的人,在美酒与歌舞的间隙,已为来年乃至更远的未来,布下了新的棋子。
冬至的成都,雾气弥漫,寒意沁骨。
武侯祠内,松柏苍翠,殿宇肃穆。后主刘禅率文武百官,素服而至。诸葛亮病逝虽已近半年,但成都军民对其追思之情,并未随时间淡去,反而在这新旧交替的时节,愈发浓烈。
祠前广场,香烟缭绕,百姓自发前来祭拜者络绎不绝,许多老人妇女甚至跪地哭泣,口中喃喃着“丞相”“诸葛公”。这场景让刘禅眼圈微红,蒋琬、费祎等旧日僚属更是心中酸楚。
祭礼由蒋琬主持。他立于诸葛亮塑像前,声音沉痛而坚定:“惟君贞亮粹清,受遗托孤,匡辅朕躬,继绝兴微……今吴蜀盟好,陇右初定,皆君遗策之余烈也。臣琬等敢不夙夜匪懈,继君之志,攘除奸凶,克复中原,以报君恩于万一……”祭文既追述功绩,更表明继承遗志、继续北伐的决心,意在安抚人心,凝聚朝野共识。
礼毕,刘禅亲手将一盏长明灯添满油料,凝视着跳动的火焰,默然良久,方才在侍从簇拥下起驾回宫。留下蒋琬、费祎,还需面对堆积如山的政务。
尚书台内,炭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两人眉间的忧色。
“公琰,你看此二表。”费祎将两份奏疏推到蒋琬面前。一份是姜维自陇右上邽发来,请求来年开春加大钱粮、铁器、耕牛投入,用于陇右军屯扩建及“飞熊军”装备补充,数额巨大。另一份则是益州犍为、江阳、汉嘉三郡太守联名上奏,言今冬寒冷,山区百姓缺衣少食,请求减免明年部分赋税,并拨付赈济钱粮。
蒋琬揉了揉眉心:“伯约在陇右,百废待兴,所请虽巨,然关乎未来西进根本,不可不供。然三郡之请,亦属实情。国库去岁支撑北伐,已颇吃紧,今岁虽有荆襄商路之利,然……”他叹了口气,“文伟,你以为当如何权衡?”
费祎沉吟道:“伯约所需,可先拨付六成,并令其就陇右本地尽量筹措,以羌胡部落贡赋、边境榷场之利补足部分。三郡灾情,减免赋税可准,然赈济钱粮……或可从内帑暂借部分,再由各郡富户劝募一些。另,可令成都及各郡官府节俭用度,以身作则。”
“也只能如此了。”蒋琬提笔批示,又道,“常驻建业使者的人选,议定了么?”
“议定了几位,还需主公最终定夺。”费祎道,“此外,吴公今日转来一份文书,是陈叔至在荆北边境发现非官方‘蜀锦’流通的询问。此事颇蹊跷。”
蒋琬接过文书细看,脸色渐沉:“蜀锦出境,历来管制极严。除岁贡及特许商队,私贩出境乃是重罪。陈叔至既发现于荆北边境,甚至可能流向魏境……莫非我朝中,有人胆大包天,私通敌国?或是……有人伪造蜀锦,意图嫁祸,离间吴蜀?”
费祎眼中寒光一闪:“无论何种,皆不可轻纵。我即刻下令,严查成都及各郡锦官城、大商号近半年出货记录,尤其是流向东北方向者。同时,密令边境关隘,严查可疑商队。”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公琰,我另有一虑。吴国陈暮、庞统皆非易与之辈,彼等将此事明告于我,是示好,还是试探?亦或……他们手中已有更多线索,等我自乱阵脚?”
蒋琬缓缓道:“吴公此举,光明磊落居多。然防人之心不可无。文伟,我思得一策:吴国有‘涧’组织渗透中原,我季汉亦需加强对关中乃至洛阳的情报搜集。可遴选忠实干练之士,扮作商队,持特别符节,经陇右,由伯约接应掩护,潜入关中,建立据点。一则探查司马氏在关中的虚实布防,二则……也可暗中查访蜀锦流出真相,看是否与魏国阴谋有关。”
费祎抚掌:“此计甚善!既可加强我情报能力,又不授吴国以柄。人选须绝对可靠,且需精于潜伏、通晓关中风物。我心中有几人选,稍后与公琰细商。”
两人又处理了几件紧急政务,直至深夜。离开尚书台时,成都已是万家灯火。费祎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色,低声道:“冬至阳生,然这蜀中的冬天,怕是要比往年更漫长些了。”
蒋琬紧了紧衣袍,没有接话,只是望着武侯祠方向那依旧明亮的灯火,目光坚定。诸葛丞相留下的担子,比想象中更为沉重,但他们没有退路。
北方的冬至,风雪肆虐。
洛阳城仿佛被裹在一层灰白色的毡布里,街道行人稀疏,唯有巡城的甲士踏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更添几分肃杀。大将军府(司马府)深处,一间绝少人知的密室,却灯火通明,隔绝了外间的严寒与风声。
司马昭披着狐裘,坐在火盆旁,脸色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晦暗不定。他对面坐着一位风尘仆仆、身着普通皮袄的将领,乃是并州刺史梁习派来的心腹校尉梁锋(梁习族子)。
“梁刺史之意,本公子已知晓。”司马昭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并州边军精锐南调,充实洛阳防务,此乃国事,亦是大将军军令。梁刺史能顾全大局,速遣五千骑步前来,忠心可嘉。回去转告梁刺史,朝廷不会忘记并州将士的功劳。待中原局势稍定,钱粮赏赐,乃至……并州牧守之责,皆可再议。”
梁锋连忙躬身:“公子明鉴!叔父(梁习)常言,司马氏乃国家柱石,值此危难之际,并州边军愿效死力!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并州北临胡虏,兵力抽调后,恐边防有失,若鲜卑、乌桓趁机南下……”
司马昭摆摆手:“此事大将军已有安排。幽州王刺史(王雄)处亦会抽调部分兵力,协防并州北境。此外,朝廷会拨付一批军械钱帛,助梁刺史整饬边防。非常之时,需上下同心,共度时艰。”
梁锋这才露出放心神色,又表了一番忠心,方才告退。
贾充从阴影中走出,低声道:“公子,梁习态度还算恭顺,然其族子言谈间,仍以并州边防为首要,对朝廷……尤其是公子的忠心,尚需观察。五千兵马领军将领,乃其侄梁兴,需妥善安置,既用之,亦防之。”
司马昭冷笑:“乱世之中,谁人不为己谋?能用即可。将这五千人打散,补充到洛阳各门守军及城外大营,以我旧部将领统之。梁兴……给他个城门校尉的虚职,厚其赏赐,置于眼皮底下便是。”
“诺。”贾充记下,又道,“清洗名单上的七家,昨夜已全部收监。搜出与吴国往来书信、财物若干,人赃并获。如何处置?”
“主犯公开处斩,族中男丁充军,女眷没入官婢。财产抄没,一半充公,一半……赏给此次出力将士及听话的官员。”司马昭眼中毫无波澜,“要让全洛阳的人都知道,通敌的下场。剩下的,该收敛的自然会收敛。”
这时,一名浑身沾满雪花的密探被带入,呈上两份密封信函。
司马昭先拆开父亲司马懿自偃师送来的手谕。上面只有寥寥数语:“隐忍持重,固守根本。关中门户,尤须严防。蜀虏得陇,其志在秦。可外示以弱,诱敌深入,断其粮道,歼之。”司马昭看罢,将手谕凑近火盆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父亲的意思很清楚:洛阳要稳住,战略重心可能要向关中倾斜,准备应对蜀国的下一步动作。
第二份密报来自潜伏在颍川的细作,内容让司马昭精神一振:发现小股疑似蜀人组成的商队,约二十余人,携带蜀锦、药材等物,出现在颍川郡鄢陵县附近,行为诡秘,不与当地大户接触,反与一些游侠、破落士子交往,似在打探消息,尤其是关于吴国“涧”组织在中原活动的情况。
“蜀人?蜀锦?”司马昭猛地想起之前通过特殊渠道获知的、吴国向蜀国通报的“蜀锦边境疑云”。两相印证,他脑中迅速勾勒出一种可能。
“贾充,”司马昭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兴奋,“你说,如果蒋琬、费祎派了人暗中潜入中原,既想收集情报,又想查清蜀锦流出之事,他们会怎么做?”
贾充略一思索:“必是隐秘行事,寻找与魏国或吴国有关联的线索,尤其是可能涉及蜀锦走私的渠道。”
“不错。”司马昭起身踱步,“而这,正是我们的机会。想办法,让这支‘蜀人商队’,‘偶然’发现一些我们想让他们发现的‘线索’。比如,某个与吴国‘涧’组织有联系的中原家族,同时也秘密从事蜀锦走私,将蜀锦卖给魏国某些将领甚至……洛阳的某些官员。证据要做实,人证物证,都要安排好。”
贾充眼睛一亮:“公子的意思是……栽赃给吴国,同时牵连洛阳城内某些不听话的人?一石二鸟,既离间吴蜀,又借蜀人之手清理内部?”
“不仅如此。”司马昭眼神深邃,“还要引导他们,相信吴国陈暮野心勃勃,暗中与魏国某些势力(可以是虚构的)有勾结,意图独占中原,甚至可能在未来出卖蜀国利益。种子埋下去,猜疑就会生根。吴蜀联盟看似牢固,实则各有算计。只要有一点裂隙,我们就能把它撕开。”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漫天风雪,仿佛看到了未来三国更复杂的博弈图景。“同时,传令潼关、武关守将,加紧防备,但若蜀军来攻,初战可稍作退让,放弃一些无关紧要的据点,诱其深入。关中地域广阔,补给线漫长,待其师老兵疲,再集结精锐,断其归路,一举歼灭!父亲在偃师整顿的大军,届时也可西向策应。”
贾充心悦诚服:“公子深谋远虑!属下即刻去办。”
密室中,计议已定。风雪呼啸的洛阳城外,一张针对蜀国使者(无论其目的为何)的罗网,以及一个离间吴蜀的阴谋,正在悄然织就。而关中的雪原之下,似乎也隐隐响起了金戈碰撞的预兆。
南阳盆地,沃野千里。虽值隆冬,田野休耕,但在新开辟的几处军屯民屯点,依然能见到忙碌的身影。沟渠已经修通,来年开春即可引水灌溉;一排排新夯土的房舍整齐排列,虽简陋,却足以让安置于此的流民和屯兵躲避风寒。
陈砥与阚泽并马而行,巡视着这片孕育着来年希望的土地。寒风刮过旷野,陈砥紧了紧披风,指着远处正在搬运石料加固渠壁的民夫道:“德润先生,开春前这些水利工程能全部完工么?”
阚泽颔首,呼出的白气在冷空中消散:“若天气晴好,人力物力充足,当无大碍。主公与赵牧州拨付的钱粮、匠人已陆续到位。最难的是协调本地民力与屯田兵役。有些乡绅,表面支持,暗中却唆使佃户以各种借口推诿出工,或抬高本地物料价格。”
陈砥皱眉:“先生之前提及,新政清丈田亩、清理隐户,触动最大便是这些地方豪强。他们如今是阳奉阴违了?”
“不止。”阚泽苦笑,“还有旧有官吏。新政选拔了一批寒门士子、立功军吏充任县乡佐吏,取代了一些无能或贪腐的旧吏。这些人关系盘根错节,虽不敢明抗,但拖延塞责、敷衍了事,甚至暗中传递假消息,使得政令执行大打折扣。赵牧州正在宛城推行考绩之法,然非一朝一夕可见效。”
陈砥思索片刻,道:“先生,我有一想法,不知是否可行。我麾下军士,除作战训练,亦需屯田。可否在几处豪强势力顽固、新政推行不畅的关键乡县,设立‘屯田军堡’?以一部军士屯驻,一面耕种,一面维持地方治安,震慑宵小。军堡可兼管附近水利、协助清丈,甚至开设学堂,教化乡民。如此,以军势助政令,或可打破僵局?”
阚泽眼睛一亮,仔细打量了陈砥一番,赞道:“叔至此策,颇有见地!以兵农结合之军屯,楔入地方,确是一着妙棋。既可缓解部分军粮压力,又能直接支持地方治理,更可培养军士的民政能力。不过,此举需谨慎,须划定明确权限,避免军士干扰正常民政,或与地方官吏产生冲突。待回宛城,我当与赵牧州详细商议,拟定章程,再报请吴公与庞令君。”
“全赖先生筹划。”陈砥谦道。他知道自己长于军旅,民政细节还需阚泽、赵云这样的能臣把握。
巡视完毕,返回编县军府时,已近黄昏。石敢已在府中等候多时,面带忧色。
“将军,苏飞将军从邓县传来急报,末将派出的三支斥候小队,在邓县以北、伏牛山余脉的荒岭中,均发现不明身份武装活动的痕迹。人数不多,每队十余人,行踪飘忽,善于隐匿,不似寻常盗匪或溃兵。他们似乎在勘察地形,标记路径,但未袭击村庄或商队。有一队斥候曾试图接近跟踪,反遭对方警觉,险些被伏击,对方所用箭矢,并非我军或常见魏军制式。”
陈砥神色一凛:“襄阳方向呢?”
“黄老将军处亦有类似发现,在汉水北岸、襄阳以西的山林中。黄老将军判断,可能是司马昭派出的精锐斥候或破坏分队,意图摸清我荆北北部山区地形,为将来可能的渗透或反击做准备。他已加强汉水沿岸巡防,并清剿山林。”
陈砥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邓县以北、直至伏牛山区的广大区域。“司马昭新掌洛阳,内部不稳,急需对外展示强硬,或干扰我治理荆北。派小股精锐潜入,侦查、破坏、甚至暗杀,确是其风格。”他转向石敢,“令苏飞加派斥候,以小队为单位,配合熟悉山地的本地猎户,仔细搜索那片区域。不必急于求战,先摸清其活动规律、可能的据点。同时,传令各屯田点、边境村落加强戒备,组织乡勇巡夜。我将此事急报宛城赵牧州,并通报襄阳黄老将军,请其协防。”
“诺!”石敢领命而去。
文书很快拟好发出。陈砥独自留在堂中,案上摆着三份文书:建业来的嘉奖令,言辞恳切,寄托厚望;成都关于“蜀锦”询问的抄件,看似寻常,却透着疑云;还有刚刚石敢的警报,预示着边境并不太平。
他走到院中,天色已暗,编县城头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远处北方的山影,在暮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寒意彻骨,但陈砥的心中却一片沉静,甚至有些灼热。这是他的防区,他的责任。战场从开阔的平原,转移到了复杂的山林、喧嚣的市集、以及人心叵测的暗处。
忽然,他想起陆逊临别时的提醒,以及被囚禁在宛城别馆的司马师。“或许,该去会会这位司马家大公子了。不,或许先从他的旧部入手……”
他召来亲卫:“去宛城狱中,提一名原司马师军中被俘的司马(军官),要知晓机密的,就说本将军要核实邓县之战一些细节。秘密提来,不要惊动太多人。”
亲卫领命而去。
约一个时辰后,一名四十余岁、面带伤疤、神色萎顿的魏军司马被带入一间僻静厢房。陈砥屏退左右,只留两名可靠亲兵在门外。
审讯起初并不顺利,这名司马只重复些不痛不痒的信息。陈砥并不急躁,命人端来热食酒水,又与其聊起邓县之战细节,渐渐放松其警惕。
“……当日突围,司马将军(司马师)本欲向东北,经黑松口入伏牛山,再绕道回洛阳。那是他早先勘察过的一条隐秘小路,据说还在山中某处预设了补给点,藏了些紧要之物,以备不测。可惜,未到黑松口,便被将军伏击……”或许是酒意,或许是连日囚禁的精神松懈,这名司马在回忆时,无意中透露出一个地名。
陈砥心中猛地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黑松口?倒是个险要处。藏了何物?钱帛?军械?”
那司马摇头:“具体不知,只听说是司马将军极为看重之物,由他少数几个心腹亲兵负责掩藏,我等寻常部属不得与闻。只知大概方位,在黑松口往西约五里的一处废弃炭窑附近,有特殊标记。”
陈砥又旁敲侧击问了些其他,见再无可挖掘,便命人将其带下去,好生看管,不得虐待。
厢房中重归寂静。陈砥点燃油灯,铺开地图,找到了“黑松口”的位置——正在邓县以北、发现不明武装活动的区域边缘。
是巧合,还是司马昭派人的目标之一,就是这批“紧要之物”?那会是什么?军事地图?联络名单?财宝?还是……某些更敏感的东西?
窗外,北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残雪。陈砥凝视着地图上那个小小的标记点,目光锐利如刀。这个冬至,果然不太平。而他的下一个决定,或许将揭开又一层迷雾,也可能踏入一个新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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