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月廿七,子夜。
苏飞带领的七人敢死队如同七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穿越夷陵城南的丘陵地带。他们避开官道和开阔地,专拣猎户踩出的兽径和林木茂密处潜行。所有人都服用过玄明道士特制的防毒丹药,口鼻蒙着浸过药汁的多层麻布,眼中涂着防眩光的草汁。背负的装备做了特殊处理,尽量减少碰撞声响。
越靠近武陵方向,空气中那股甜腥的粉雾气味就越发明显,尽管他们刻意绕开了雾气弥漫的主通道,但山风仍将稀薄的雾丝吹拂过来,附着在草木枝叶上,形成露珠般暗红色的水渍,触目惊心。沿途所见,村庄大多已成废墟,偶见零星游荡的、行动迟缓的畸变人形,在废墟间漫无目的地徘徊,发出非人的嗬嗬声。敢死队谨慎避开,绝不纠缠。
凭借两名武陵老兵的指引和对星象的辨识,他们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抵达了辰水上游,距离犀牛潭已不足五里。这里的粉雾浓度骤然提升,即使是在外围,能见度也降至不足二十步。雾气不再是均匀的粉红,而是呈现出流动的、如同血浆般的暗红色彩,内部传出的嘶鸣与咀嚼声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空气中除了甜腥,还混杂着浓烈的焦臭和血肉腐烂的气味。
“不能再前进了,必须等天亮,雾气或许会稍退。”苏飞伏在一处岩石后,压低声音。连续数小时高强度潜行,即使是以他们的体能也感到疲惫,更重要的是需要观察雾气活动规律。
天色微明,雾气果然如玄明所料,略微收缩,颜色也稍澹,但依旧笼罩着犀牛潭所在的山谷,如同一个巨大的、不断蠕动的心脏。透过稀薄处,可以隐约看到山谷中央那墨绿色的潭水,以及潭边那个最大的、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洞。潭水上方的空气扭曲,泛着不祥的暗红色光晕。
“那就是目标。”苏飞指着黑洞,“按计划,我和赵大(一名老兵)、李猴(最敏捷的斥候)进去。你们四人在外接应,建立临时掩体,注意雾气变化和任何异常动静。若我们两个时辰未出,或洞内传出三短一长的竹哨声(代表极度危险),你们立刻撤回夷陵报信,不必等待!”
“将军!”另外四名队员急道。
“这是军令!”苏飞斩钉截铁,“我们的任务是探查,不是送死。洞内情况不明,人多反而不便。记住,你们的接应同样重要!”
众人无奈领命。
苏飞三人再次检查装备:特制爆燃筒(威力大于爆燃罐)、涂了厚厚雄黄朱砂粉的短刃、贴符铜盾、采集样本的皮囊竹筒、以及玄明绘制的简陋护身符。互相点头示意,三人如同狸猫般,借着晨雾和地形的掩护,向着那个黑洞潜去。
洞口比远处看来更加庞大,高逾两丈,宽三丈有余,边缘怪石嶙峋,覆盖着湿滑的暗红色苔藓状物质,散发出一股浓烈的、类似铁锈和氨水混合的刺鼻气味。洞内漆黑一片,仅有洞口微弱天光照入数尺,再深处便是吞噬一切的黑暗,唯有汩汩的水声和某种粘稠液体滴落的声响从深处传来,更添阴森。
苏飞示意赵大和李猴点燃特制的松脂火把(光线稳定,烟雾较少),三人呈品字形,苏飞持盾在前,赵大执火居中,李猴持弩警戒后方,缓缓踏入洞中。
洞内通道并非天然形成,有明显的人工开凿和加固痕迹,石壁上残留着与巫县、鬼哭岭相似的古老符号,只是这里的符号更加密集、复杂,且大多被暗红色的粘稠物质覆盖、侵蚀。地面湿滑,踩上去黏腻异常,有些地方甚至积着浅浅的、颜色暗红的“水洼”,散发着浓重的腥气。
前行约三十丈,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变陡。空气越发闷热潮湿,那股甜腥气味浓烈到几乎令人作呕,即使蒙着药布,三人也感到阵阵头晕。火把的光芒在浓稠的黑暗中显得微弱,只能照亮前方数步。
“将军,看那里!”赵大忽然压低声音,火把指向侧前方石壁。
只见石壁上,附着着数个篮球大小、半透明的、如同巨大虫卵般的囊状物,表面布满血管般的纹路,内部隐约可见蜷缩的、人形或兽形的阴影,正在微微蠕动!与张貉在永昌门内见过的“虫卵”极为相似,只是更大、更“成熟”。
“别碰!绕开!”苏飞沉声道。他注意到,这些“虫卵”下方的地面,有拖拽和粘液残留的痕迹,似乎有东西定期从这里“孵化”离去。
继续深入,通道变得宽阔,出现岔路。根据玄明根据星图和水脉走向的推测,他们选择了一条水声最响、气味最浓的向下通道。又走了约一炷香时间,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
洞窟中央,正是那墨绿色的犀牛潭水在此处的延伸,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地下湖。湖水并不平静,暗流涌动,水面不时冒出拳头大小的气泡,破裂时散发出浓郁的粉红色雾气。而洞窟的四壁和穹顶,密密麻麻布满了刚才见过的“虫卵”,大小不一,有些甚至大如磨盘,内部的阴影轮廓更加清晰、狰狞。整个洞窟被“虫卵”自身发出的、微弱的暗红色荧光照亮,光怪陆离,如同噩梦中的场景。
最令人震撼的是,在湖泊的正中央,耸立着一座由黑色胶质(与永昌门户边缘物质相似)和暗红色“肌肉”组织纠缠、凝结而成的、高约三丈的“肉山”!肉山表面布满搏动的粗大血管和不断开合的、如同呼吸孔般的裂口,裂口中喷吐出浓郁的粉红色雾气和细微的、粉尘般的“种子”。肉山的根基深深扎入湖底,与整个洞窟的岩壁、乃至那些“虫卵”都有粗壮的、如同脐带般的肉质管道相连,缓缓蠕动,输送着不知名的粘稠液体。
“这……这就是‘毒母’核心?!”赵大声音发颤,握火把的手都在抖。眼前这亵渎生命、颠覆认知的景象,冲击着每一个人的理智。
苏飞强压心中的惊涛骇浪,仔细观察。肉山周围,湖水颜色最深,近乎墨黑,散发着最强的邪异气息。湖岸边,散落着大量白骨,有人有兽,堆积如山,有些还很新鲜。显然,这里不仅是“毒母”所在,也是其“进食”和“繁衍”的场所。
“采集样本!湖水、岸边土壤、还有……尽量从边缘弄一点那‘肉山’的表层组织,但要千万小心,别惊动它!”苏飞下令。虽然玄明推测“毒母”可能处于某种“活跃”或“生产”状态,感知或许会下降,但仍需极度谨慎。
李猴放下弩,取出特制的长柄采集勺和坚韧的皮囊。赵大持火把和铜盾警戒。苏飞则持刃盾,死死盯着那不断蠕动的“肉山”和周围密密麻麻的“虫卵”。
李猴动作麻利,先用长勺从远离肉山的湖边取了水样,又快速刮取了一些岸边的暗红色土壤。轮到采集“肉山”组织时,他深吸一口气,将一把绑在长杆上的锋利小刀缓缓伸向肉山边缘一处相对静止、血管较少的区域。
刀尖轻轻刺入那湿滑粘腻的暗红色组织——
“咕噜!”
肉山猛地一震!被刺中的部位剧烈收缩,裂口喷出一股更加浓郁的粉雾!同时,整个洞窟的“虫卵”似乎都被惊动,内部阴影的蠕动骤然加剧!刺耳的、仿佛亿万幼虫嘶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不好!退!”苏飞厉喝!
话音刚落,最近处的几个“虫卵”表面猛地裂开,数头小型的、形如剥皮蜥蜴的煞傀从中窜出,直扑三人!湖面也猛地翻腾,数条粗大的、顶端长满吸盘的暗红色触手破水而出,闪电般卷来!
“走!”苏飞挥盾挡开一头煞傀,短刃疾刺,逼退另一头。赵大火把横扫,点燃了一头煞傀,后者发出惨叫。李猴顾不上收拾工具,将采集到的皮囊往怀里一塞,端起弩箭向最近的触手射去,弩箭深深没入,触手吃痛缩回。
三人且战且退,向来的通道狂奔。身后,更多煞傀从虫卵中孵化,湖中触手狂舞,整个洞窟的暗红色光芒疯狂闪烁,那“肉山”发出低沉愤怒的嗡鸣,震得碎石簌簌落下。
爆燃筒!苏飞猛地想起,掏出两根,点燃引信,看也不看向后掷去!
“轰轰!”
剧烈的爆炸和强光在通道口响起,气浪和火焰暂时阻断了追兵,浓烟弥漫。三人趁机冲出洞窟,沿着来路亡命狂奔,身后愤怒的嘶鸣和密集的爬行声紧追不舍。
直到冲出洞口,与接应的四名队员汇合,又一口气奔出两三里,身后的动静才渐渐平息。七人瘫倒在一片相对干净的林间空地,剧烈喘息,人人带伤,狼狈不堪,但眼中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苏飞检查了一下,李猴怀里的样本皮囊完好,赵大的火把早已熄灭,自己的铜盾上留下了数道深深的腐蚀痕迹和爪痕。
“立刻返回夷陵!此地不宜久留!”苏飞喘息稍定,立刻下令。他们此行目的已达到,甚至超额——亲眼见到了“毒母”核心的恐怖真容,并成功采集到了关键样本。代价是彻底惊动了那个怪物,恐怕接下来犀牛潭方向的粉雾和煞傀,会变得更加狂暴。
七人不敢停留,简单处理伤口,辨认方向,朝着夷陵方向再次潜入山林。身后,犀牛潭方向传来连绵不绝的、充满暴戾的嘶吼,天空中的暗红色光晕似乎更加浓郁了。
十月廿八,午后。
苏飞等人历尽艰险,终于安全返回夷陵。七人皆有轻伤,两人中毒较深(吸入过多雾瘴),被立刻送往由周蕙亲自监督建立的“伤患隔离区”进行救治。
陈砥在密室中,听完了苏飞详细到令人嵴背发凉的汇报,看着桌上李猴拼死带回的三份样本:暗红近黑的湖水、粘稠的土壤、以及一小块令人作呕的、仍在微微抽动的暗红色“肉山”组织。
“果然是‘活’的……而且,与永昌门内泄露物同源。”陈砥声音低沉。苏飞的描述与张貉的报告相互印证,西南异变的源头,直指那被开启的“门户”和这“毒母”核心。它们如同瘟疫的母体,正不断制造、释放着毁灭的毒雾与怪物。
“玄明道长,样本在此,可能找出彻底毁灭此物的方法?”陈砥转向一旁面色凝重的道士。
玄明小心地用特制工具拨弄着样本,尤其是那块“肉山”组织,仔细观察其反应,又取了些许放入装有不同药液的玉碗中试验。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与一丝……激动?
“陈都督,此物邪异至极,生机磅礴却充满死气,确为‘血煞毒母’无疑,且已与地底阴煞之脉深度结合,寻常刀兵水火,恐难伤其根本,反可能促其扩散。然……万物相生相克,至阴至邪之物,必畏至阳至刚之力。”
他指着玉碗中,那块浸泡在混合了朱砂、雄黄、赤硝以及数滴他自己精血(玄明自称生辰八字纯阳)的药液中的“肉山”组织。只见那小块组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变黑、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而药液的颜色也变得暗浊。
“贫道精血有限,且此法不可复制。”玄明摇头,“但证明了方向。需寻得天然蕴藏至阳至烈之气的‘奇物’,或布置能引动天地阳和之气的‘大阵’,方有可能彻底净化、摧毁此毒母核心。”
“何为至阳奇物?又何为阳和大阵?”陈砥追问。
“至阳奇物,可遇不可求。如雷击千年桃木心、地火岩浆深处凝结的‘炎晶’、乃至传说中凤凰栖居之地的‘梧桐烬’……皆缥缈难寻。”玄明沉吟,“至于阳和大阵……贫道师门传承中,倒有一‘三阳戮邪阵’的残篇记载,需以三位命格纯阳、精通导引之术的修士,分居天、地、人三才之位,借助特定的风水地势和阳时(如正午),引动太阳真火与地脉阳气,汇聚成阵,可焚邪祟、净化污秽。然此阵要求苛刻,且……贫道师门凋零,通晓此阵者,恐已不存。”
希望似乎再次变得渺茫。雷击木、炎晶、梧桐烬、三阳戮邪阵……哪一个都不是眼下危急存亡的夷陵能轻易得到的。
密室中陷入沉默。只有那块“肉山”组织在药液中彻底化尽的细微声响。
就在这时,周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都督,玄明道长,妾可否进来?”
“夫人请进。”陈砥道。
周蕙端着一个木盘走进,盘上是热汤和简单饭食。“诸位辛苦,先用些饮食。”她将木盘放下,目光扫过桌上样本和玄明试验的器皿,并未过多询问,只是平静道,“方才妾在整理府中旧籍,偶然发现先父(周瑜)留下的一本批注过的《遁甲天书》残卷,其中有一页夹着片枯叶,叶上以丹砂写着几行小字,似是某种阵图口诀与物品名录,提及‘地火’、‘天雷’、‘人心正气’相合,可破‘阴秽’。妾不明其意,或许对道长有所助益?”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张小心折叠的泛黄纸张,递给玄明。
玄明道士接过,展开一看,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眼睛猛地瞪大,手指颤抖起来:“这……这是……‘三阳聚煞’的反向运用?!不,不对,更精妙!以‘地火’(或可代指至阳矿物?)、‘天雷’(或指雷击之物?)为引,布‘两仪阳炎阵’,再以主持阵法者之‘人心正气’(或需命格契合、意志坚定之人)为枢纽,撬动天地间流转的少阳、太阳之气……虽不及‘三阳戮邪阵’浩大纯粹,但要求降低,或可一试!只是这‘地火’‘天雷’之物,仍需至阳属性……”
他激动地抬头看向周蕙:“夫人,此书残卷与批注,可否容贫道仔细研读?此或许正是破解当前危局的一线曙光!”
周蕙点头:“自无不可。此书留在妾手中亦是无用,道长若能从中悟得破邪之法,便是功德无量。”她又看向陈砥,“都督,妾想起,嫁妆中有一箱母亲(小乔)留下的旧物,其中似有几块色泽赤红、触手温热的奇异石头,母亲曾说那是外祖早年游历江东火山所得,或许……便是道长所说的‘地火’之物?还有,妾幼时在庐江老宅,曾见雷雨夜后,后院一株百年枣树被天火击中,树心焦黑如炭,却隐有金光,家中老仆视为祥瑞,锯下一段珍藏,不知是否可用作‘天雷’之引?”
陈砥和玄明闻言,皆是一震!赤红温热的石头?雷击枣木心?这……难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快!取来看看!”陈砥急道。
很快,阿絮带着几名仆妇,抬来一个小箱子和一个长条木匣。箱子打开,里面是几块拳头大小、色泽暗红却隐隐透出金丝光泽、触手果然温润如玉的石头,正是周蕙所说的“火山奇石”。木匣开启,一股澹澹的焦香混合着木质清气散发出来,里面是一段长约两尺、粗如碗口、通体乌黑发亮、木质却坚硬如铁、隐隐有金色纹理的枣木,正是那段“雷击木心”!
玄明道士拿起一块火山石,又抚摸那雷击木心,眼中光芒大盛:“炽阳石!虽非最顶级的‘炎晶’,但内蕴地火精华,纯阳之气充沛!还有这雷击枣木心,受天雷洗礼,蕴含一丝雷霆破邪之力,虽年份稍短,但品质极佳!夫人,此二物,正是布设‘两仪阳炎阵’所需的关键‘地火’与‘天雷’之引!加上夫人提供的阵图口诀……天助我也!天助夷陵!”
希望之火,在绝境中猛然燃起。陈砥看向周蕙,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感激、欣赏、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这位新婚妻子,不仅在危城之中与他并肩,更在关键时刻,拿出了可能挽救全城的希望!她的嫁妆,她的家学渊源,竟在此时成为破局的关键!
“道长,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夷陵上下,全力配合!”陈砥斩钉截铁道。
“需要时间准备!需要推演确切布阵方位和时辰!需要至少两名命格纯阳、意志坚定、且略通导引之法的修士或武者协助主持阵法!”玄明快速说道,“贫道可为主持‘天雷’位,需一人主持‘地火’位。另外,需挑选百名精锐士卒,演练简单阵势,在布阵时护法,并负责搬运、安置炽阳石与雷击木!”
“人选我来定!士卒苏飞来挑!其余物资,马谡协调!”陈砥雷厉风行,“道长需要多久?”
玄明掐指推算,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象:“明日午时,乃一日阳气最盛之时。若能在此之前准备妥当,或可一试!但布阵之地,必须在尽量靠近‘毒母’核心、又能引动地脉阳气之处,凶险万分!”
“就在犀牛潭外,选一处合适地点!”陈砥毫不犹豫,“苏飞刚探过路,熟悉地形。我亲自带队,护送道长和所需物资前往布阵!”
“不可!”周蕙和马谡几乎同时出声。
“都督身系全城安危,岂可亲赴险地?”马谡急道。
陈砥抬手制止他们,目光坚定:“此阵若成,可解夷陵乃至荆西之危;若败,夷陵亦难久守。我身为都督,岂能坐视将士与道长冒险?我命格虽未必至阳,但自问意志尚坚,且略通武艺导引,或可胜任‘地火’位之责。此事不必再议!”
他看向周蕙,语气放缓:“夫人,城内诸事,便托付与你和幼常了。若……若我未能归来,你可凭我手令,与苏飞、马谡共守此城,或……伺机撤离。”
周蕙嘴唇微动,似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看了陈砥一眼,敛衽一礼,声音平静却坚定:“妾,谨遵都督之命。必与马先生、苏将军守好夷陵,待都督与道长凯旋。”
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儿女情长的拖累。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两人都以最冷静、最决绝的姿态,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密室之中,破阵的计划迅速敲定。夷陵城最后的希望,系于明日午时,系于那传说中的古阵,系于陈砥、玄明等人的决死一搏。薪火相传,或许就在今朝。
就在夷陵紧锣密鼓筹备破阵之时,西南各方的目光,也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武陵犀牛潭方向。
南中,张裔收到了夷陵方面通过秘密渠道共享的、关于“毒母”核心的初步情报(隐去了周蕙提供关键物品和阵法的细节)。他结合永昌张貉报告中关于“母巢”和“种子”的描述,心中豁然开朗,一个完整的、关于这场诡异灾祸来源与扩散的图景逐渐清晰。
“源头在永昌门户,核心节点在武陵犀牛潭,通过地脉或某种能量通道,将邪异力量扩散至南中、巴东、荆西……”张裔对李恢道,“陈砥欲行险一搏,直捣黄龙。此举若成,则西南之祸可解大半;若败……犀牛潭恐成绝地,邪秽将进一步失控蔓延。”
“我们该如何?”李恢问。
“静观其变,但需做好准备。”张裔眼中精光闪烁,“若陈砥成功,邪秽源头被毁,南中这些邪教徒便成了无根之木,其毒雾邪法威力必然大减,届时便是我等全力清剿之时!若陈砥失败……我们必须立刻调整策略,以保存实力、隔离疫区、寻找新的应对之法为主,甚至……要做好南中部分区域暂时弃守的最坏打算。”
他顿了顿,低声道:“同时,将我们的分析和判断,密报成都。请朝廷密切关注永昌方向司马懿的动向。这场灾祸,始作俑者,恐怕正是此人!”
永昌,张貉营地。
张貉也通过自己的渠道,隐约得知夷陵方面似乎找到了某种应对粉雾煞傀的有效方法(爆燃罐),并且陈砥可能正在策划一次针对“毒母”核心的大胆行动。他将情报迅速传回洛阳。
洛阳,大将军府。
司马懿看着张貉和各地“眼睛”汇聚来的情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陈砥……果然不甘坐以待毙。想摧毁‘毒母’核心?”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想法不错,但谈何容易。那东西已与地脉阴煞结合,非寻常手段可毁。除非……他能找到至阳之物,布下古阵。”
贾逵小心道:“主公,是否要加以阻止?若真让他毁了犀牛潭节点……”
“阻止?为何要阻止?”司马懿反问,“让他去试。成功,则为我们扫清了一个难以掌控的变异节点,也验证了至阳之物对抗此等邪异的效果,为我们日后掌控门户和母巢积累经验。失败,则陈砥必死,夷陵必乱,荆西唾手可得。无论成败,于我们而言,皆有利可图。”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西南方向的天空,低声道:“传令张貉,继续监控门户,记录任何异常数据。同时,让我们在武陵附近的人,暗中观察陈砥的行动,但不必干预。我倒要看看,这位年轻的荆西都督,能有几分能耐,又能引出这‘古道’遗泽的几分真容。”
一场关乎西南无数生灵命运的豪赌,即将在犀牛潭畔展开。而赌桌旁的看客们,心思各异,等待着骰子落下的那一刻。
十月廿九,黎明。
夷陵城南门悄然洞开,一支约三百人的精锐队伍鱼贯而出。队伍中央,是二十辆以牛马拖曳的、覆盖着油布的大车,车上装载着炽阳石、雷击木心、以及布阵所需的其他物资。陈砥与玄明道士皆作普通将左打扮,骑在马上。苏飞全身披挂,统领三百山地营精锐前后护卫。
队伍避开粉雾主流区,沿着苏飞等人探出的相对安全路径,向着犀牛潭方向疾行。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决绝。他们知道,此行或许有去无回,但为了身后的夷陵,为了荆西的生机,他们义无反顾。
城楼之上,周蕙一袭素衣,目送队伍消失在晨雾与山影之中,久久未动。阿絮为她披上披风,轻声道:“夫人,回去吧,风大。”
周蕙摇了摇头,依旧望着远方,轻声自语,彷佛是说给远行的夫君,又像是说给自己:“愿天佑正气,涤荡妖氛。妾……在此静候佳音。”
朝阳突破云层,将金色的光芒洒在夷陵古老的城墙上,也照亮了远行者前行的道路。决战,即将到来。
喜欢魏砥请大家收藏:(m.suimengsw.com)魏砥随梦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