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的夜,褪去了白日的喧嚣,红旗生产大队沉浸在一片静谧的温柔里。沈家门口的桂树,依旧缀满了细碎的金蕊,晚风拂过,甜香便如流水般漫过院墙,淌进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客厅里的煤油灯,晕开一圈暖黄的光晕,将相拥而坐的两人身影,轻轻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沈廷舟的手掌宽大而温热,紧紧握着林晚秋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略显粗糙的指尖——那是多年操持家务、打理食品厂,被岁月与辛劳刻下的痕迹。他的目光落在她鬓角悄然滋生的几缕银丝上,心中漫过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与疼惜。
“晚秋,这些年,你辛苦了。”沈廷舟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几分哽咽,几分郑重。
林晚秋微微侧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双眼眸,曾是她重生归来后,最坚实的依靠。从最初的假死归来,到携手手撕极品婆家,再到并肩打拼,将一个小小的食品作坊,经营成远近闻名的沈记食品厂,他始终站在她的身旁,为她遮风挡雨,护她周全。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仿佛还在昨日,那些咬牙坚持的日日夜夜,那些苦尽甘来的喜悦瞬间,一一在脑海中浮现。
她轻轻摇了摇头,唇边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眼底却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不辛苦。有你在,有孩子们在,再苦再累,也值得。”
是啊,值得。想当年,她穿越而来,身陷绝境,丈夫“牺牲”,儿子瘦弱,婆家磋磨,自己险些丧命于冰冷的河水之中。若非那枚祖传玉佩激活了空间,若非沈廷舟的意外归来,她恐怕早已化作了河底的一抔黄土,又何来今日的儿女双全,家庭美满?
这些年,她的心思,一半在孩子们身上,一半在食品厂的生意上。念安从小体弱,她悉心调养,看着他从一个胆小怯懦的瘦弱孩童,长成如今沉稳睿智、展露数学天赋的青年,娶了贤惠的晓雅,成了家,立了业;念溪爱舞,她便倾尽所有,支持女儿的梦想,看着她从院子里的空地上翩翩起舞,到登上国际舞台,成为传播中国文化的使者。而沈记食品厂,从最初的几样糕点,到后来的酱菜、罐头、熟食,一步步做大做强,成了公社乃至县里的标杆企业,带动了邻里乡亲一起致富。
她忙得像一只上紧了发条的陀螺,从未有过片刻的停歇,也从未有过心思,去想过自己想要什么。
此刻,听着沈廷舟的话语,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林晚秋的心,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这些年,她只顾着往前冲,只顾着给孩子们一个安稳的家,却忘了,身边的这个男人,也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太多。他曾是意气风发的部队军官,为了执行任务,隐姓埋名,假死归来后,又为了她,为了这个家,甘愿放下一身荣光,守在这小小的村庄里,默默做她的后盾。
“老沈,”林晚秋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歉疚,“这些年,委屈你了。”
沈廷舟闻言,不由得失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感受着她发丝间传来的桂花香气。“傻丫头,说什么委屈。能陪着你,陪着孩子们,看着这个家越来越好,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温柔,“如今,念安成家立业,晓雅贤惠,小两口把家里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溪溪也出息了,从欧洲载誉归来,成了传播文化的小使者。食品厂的生意,有念安和几个老伙计盯着,也稳当得很。咱们啊,也该歇歇了。”
他松开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晚秋,我想带你去环球旅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走走那些我们曾经只在书本上见过的地方。弥补这些年,我们错过的那些时光。”
“环球旅行?”林晚秋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是被点亮的星辰。她怔怔地看着沈廷舟,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
长这么大,她从未离开过这片土地。前世是个美食博主,走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尝遍了各地的美食,却从未有机会踏出国门。今生穿越到六零年代,更是连县城都很少出,心心念念的,都是家里的柴米油盐,孩子们的衣食住行。环球旅行,这个词,对于她来说,遥远得像是一个梦。
“是啊。”沈廷舟看着她眼中的光亮,心中满是柔软,“我已经打听好了。如今政策越来越开放,民间也能申请出国了。我托了以前的老战友,帮忙办理手续。咱们可以先去苏联,看看那里的红场和克里姆林宫,再去东欧,去西欧,去看看溪溪演出过的那些地方。去尝尝不同国家的美食,去看看不同的风土人情。”
他的话语,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林晚秋心中那扇尘封已久的门。她仿佛已经看到了,红场的皑皑白雪,巴黎的浪漫铁塔,罗马的古老斗兽场,埃及的神秘金字塔……那些只在画册上见过的风景,此刻在脑海中一一浮现,鲜活而生动。
“可是……食品厂那边……”林晚秋还是有些犹豫。她习惯了忙碌,习惯了被琐事缠身,骤然闲下来,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有念安呢。”沈廷舟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这孩子,稳重,有头脑,这些年跟着你打理食品厂,早就独当一面了。再说,还有老张头、李叔他们几个老伙计帮忙,不会出问题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咱们出去旅行,也不是只顾着玩。溪溪在信里说,国外的人,也很喜欢咱们中国的传统食品。咱们正好可以借着旅行的机会,看看国外的市场,看看咱们沈记的东西,能不能也卖到国外去。”
这话,瞬间说到了林晚秋的心坎里。作为一个美食博主,她对食物有着天生的执念。而作为沈记食品厂的创始人,她自然希望自己的心血,能够走得更远。
“好。”林晚秋深吸一口气,眼中的犹豫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期待与憧憬。她看着沈廷舟,用力地点了点头,“老沈,我们去旅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尝尝外面的美食,去看看咱们的东西,能不能在国外闯出一片天。”
沈廷舟见她答应,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个圈。林晚秋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清脆而响亮,在静谧的夜里,传出去很远很远。
窗外的桂花,似乎也被这喜悦的气氛感染,香气愈发浓郁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家里便多了一份忙碌与期待。沈廷舟忙着办理出国手续,联系行程;林晚秋则忙着收拾行李。她打开那个陪了她多年的樟木箱,里面放着她最好的几件衣服。一件藏青色的卡其布外套,一条米色的的确良裤子,还有一件红色的针织毛衣,那是当年沈廷舟用攒了很久的津贴,给她买的。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衣服叠好,放进崭新的行李箱里。又从空间里拿出一些常备的药品,一些自己做的桂花糕、酱菜,用密封的罐子装好,也放了进去。这些东西,都是她的心头好,带着家的味道,走到哪里,都能慰藉思乡之情。
念安和晓雅得知父母要去环球旅行,都十分支持。晓雅特意去县城的供销社,买了两块崭新的的确良布料,给林晚秋做了两条漂亮的裙子。“娘,您穿上这裙子,出去旅行,肯定好看。”晓雅笑着说道,眉眼弯弯。
念安则拉着沈廷舟,细细叮嘱着:“爹,您带着娘出去,一定要照顾好娘。娘身体不好,不能太累。还有,国外的饮食习惯和咱们不一样,您多顺着娘点。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就给家里发电报,我和晓雅随时等着。”
沈廷舟看着儿子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得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你爹我,别的本事没有,照顾你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念溪更是兴奋得不得了,拉着林晚秋的手,叽叽喳喳地说着欧洲的风土人情,哪些地方的风景好看,哪些地方的美食好吃,哪些地方的人热情好客。“娘,您到了法国,一定要尝尝那里的葡萄酒和面包。到了英国,一定要去看看大本钟。到了意大利,一定要尝尝那里的披萨和意面。”她一边说,一边拿出自己在欧洲买的纪念品,给林晚秋看,“娘,您看,这是我给您买的丝巾,这是给爹买的打火机。”
林晚秋看着女儿兴奋的模样,心中满是温暖。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笑着说道:“好,娘都听你的。娘到了那些地方,一定好好看看,好好尝尝,回来讲给你听。”
乡亲们得知林晚秋和沈廷舟要去环球旅行,都纷纷赶来祝贺。他们围在沈家的院子里,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晚秋妹子,沈大哥,你们可真有福气啊!能去国外旅行,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是啊是啊!你们到了国外,可别忘了给我们带点稀罕玩意儿回来,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沈记的食品那么好吃,你们去了国外,一定要给外国人尝尝,让他们也知道,咱们红旗生产大队的东西,有多棒!”
林晚秋和沈廷舟笑着一一应下,心中满是感激。这些淳朴的乡亲们,见证了他们的成长,也见证了沈记食品厂的崛起。他们的祝福,真挚而温暖,让人心中熨帖。
出发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沈家门口就聚满了人。念安、晓雅、念溪,还有村里的乡亲们,都来送行。拖拉机突突地响着,停在门口,要送他们去县城的火车站。
林晚秋穿着晓雅做的新裙子,外面套着那件藏青色的外套,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淡淡的妆容,看起来容光焕发,年轻了好几岁。沈廷舟则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身姿挺拔,依旧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模样。
两人手拉着手,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中满是不舍与感动。
“爹,娘,一路顺风!”念安和晓雅齐声说道,眼中满是不舍。
“娘,爹,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记得给家里写信!”念溪红着眼睛,说道。
“放心吧,孩子们,我们会的。”林晚秋看着孩子们,强忍着眼中的泪水,笑着说道。
沈廷舟则对着乡亲们,拱了拱手,大声说道:“各位乡亲们,我们走了!等我们回来,给大家带国外的好消息!”
“好!我们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乡亲们齐声应道,声音响亮。
拖拉机缓缓开动了。林晚秋和沈廷舟站在车厢里,向着众人挥手告别。乡亲们也跟着拖拉机,一路走,一路挥手,直到拖拉机渐渐远去,消失在晨曦之中。
坐在拖拉机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和村庄,林晚秋的心中,充满了期待与忐忑。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乡,第一次踏上未知的旅程。但身边有沈廷舟陪着,她便觉得,无论前路如何,都无所畏惧。
沈廷舟感受到她手心的微凉,握紧了她的手,轻声说道:“别怕,有我在。”
林晚秋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笑意。“我不怕。”她说道,“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拖拉机一路颠簸,来到了县城的火车站。站台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沈廷舟牵着林晚秋的手,穿过人群,登上了前往首都的火车。
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向后退去。林晚秋靠在沈廷舟的肩膀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心中充满了憧憬。
这趟环球旅行,不仅是为了弥补多年的遗憾,更是为了开启一段崭新的旅程。她隐隐感觉到,这次旅行,将会给她的人生,给沈记食品厂的未来,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机遇。
火车一路向北,载着两人的梦想与期待,向着远方驶去。窗外的天空,越来越蓝,越来越高。林晚秋的心中,也像是被这蓝天填满了,充满了无限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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