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一片混沌的嗡鸣与强光中挣扎浮出。
首先恢复的是感觉——冰冷,坚硬,平整的触感从后背传来,带着一种恒定的、低于体温的金属寒意。四肢传来沉重的束缚感,不是绳索,更像是某种坚硬的环扣,紧贴着腕骨和踝骨,牢固到连一丝最轻微的转动都无法做到。
然后是嗅觉。空气里有种混合的气味:淡淡的金属腥气、某种消毒药水的刺鼻味道、一种旧书和灰尘的气息,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仿佛陈年香料与腐朽之物混合的甜腻。
视觉逐渐清晰。
他平躺着,视野上方是弧度平缓的银灰色金属穹顶,镶嵌着排列整齐、散发着柔和但毫无温度白光的嵌灯。眼珠转动,有限的视角里,可以看到自己被固定在一个类似手术台或实验台的金属平台上,平台边缘光滑,泛着冷光。平台位于一个宽敞但密闭的房间中央,墙壁同样是毫无生气的银灰色金属,没有任何窗户。房间一侧摆放着几个复杂的仪器架和控制台,屏幕闪烁着幽幽蓝光;另一侧则更像一个……陈列柜?里面似乎摆放着一些形状各异的东西,距离和光线让他看不太清。
呼吸有些滞涩,胸口发闷,像是被无形的力量轻微压迫着。他尝试调动肌肉力量,却惊觉体内空荡荡的,平时流淌在四肢百骸的力量感消失无踪,一种深层次的虚弱感笼罩着他。他想开口,喉咙干涩,只发出一声极低的、嘶哑的气音。
“啊,你醒了。”
一个声音传来。不是通过通讯器,而是真实地在空气中响起。
声音有些苍老,带着一种刻意放慢的、温文尔雅的语调,却莫名地让人感觉粘腻不适,如同冰冷的蛇滑过皮肤。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紧不慢,敲击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一个身影进入了他正上方的视野。
那是一个人类男性,看起来大约六十余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灰白相间,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紫色丝绒便服,脚上是柔软的室内鞋。他的面容清癯,甚至可以说有些书卷气,皱纹深刻,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在镜片后(他戴着一副金丝边圆眼镜),正一眨不眨地、用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专注和狂热凝视着白羽。
那不是看人的眼神,更像是鉴赏家看着一件稀世珍宝,科学家观察着最完美的标本,混合着赞叹、痴迷、占有欲,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扭曲的满足感。
白羽的心脏沉了下去,但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冷静地回视着对方。
“欢迎,我亲爱的……造物。”老者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吟咏般的陶醉,“或者说,我该称呼你为——白羽指挥官?不,不,在这里,那些世俗的称谓毫无意义。你是更伟大的存在,一件由战争、伤痛、坚韧与极致美貌……共同雕琢出的,活生生的艺术品。”
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白羽被束缚在平台上的身体,从银白的短发,到苍白的脸颊,修长的脖颈,被紧身黑色作战服(他发现自己还穿着作战服,但武器和装备显然被卸除了)勾勒出的锁骨和胸膛线条,再到被金属环扣禁锢的四肢。
“看看这线条,这比例……北极狐亚种的纤细与战士的强悍结合得如此完美。还有这些伤疤……”老者的手指隔空描摹,仿佛在虚空中触摸,“每一道,都是一个故事,一次淬炼。它们没有破坏你的完美,反而增添了一种……破碎的美感,一种令人心碎的坚韧。太迷人了……真的太迷人了。”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孩子。”老者凑近了一些,白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甜腻的香料味,“力量被抑制了,对吗?不用担心,只是一点小小的神经抑制剂和能量场屏蔽。不会伤害你,只是让你……更安静,更便于欣赏。我可不想让我的杰作,受到任何不必要的损伤,或者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鲁莽举动。”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白羽的脸颊,但在最后一刻停住了,仿佛怕玷污了什么。“多么冰冷,多么完美的皮肤……”他喃喃自语。
白羽终于开口,声音因为干涩而低哑,却依旧平稳:“你是谁?目的是什么?”
老者似乎很高兴他能提问,后退一步,张开双臂,像是在展示这个房间。“我是谁?一个欣赏者,一个收藏家,一个……致力于保存宇宙间最极致‘美’与‘矛盾’的学者。你可以叫我‘馆长’。”他指了指那些仪器和控制台,“至于目的?很简单,收藏,研究,保存。”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白羽身上,狂热更甚:“你是迄今为止,我遇到的最完美的藏品。强大与脆弱并存,理性与情感交织,杀戮的技艺与守护的意志矛盾统一,还有这具被命运和战斗雕琢得无可挑剔的躯体……你本身就是一首关于冲突与存在的史诗!那些庸俗的镜子(他轻蔑地撇了撇嘴),它们只懂得数据和分析,根本不懂得欣赏这种血肉与灵魂铸就的真实之美!”
他来回踱步,语速加快:“周启明那个蠢货,还有他背后那些只懂得权力和利益的蛆虫,他们差点毁了你!还好,我收到了‘预警’,及时采取了措施。那个小礼物(指扁立方体)不错吧?虽然技术粗陋了些,但用来引开注意力和制造一点小小的‘空间转移’,足够了。”
白羽的瞳孔微微收缩:“镜面文明的技术?你和他们有关?”
“有关?不不不,”馆长摇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只是……借鉴。一些粗浅的应用。它们的技术在某些层面很有趣,但缺乏灵魂,缺乏‘美’的追求。我感兴趣的是你,只有你。”
他走到那个陈列柜前,抚摸着玻璃。“看,这些都是我过往的收藏。某个星球最后的灵能歌者的声带组织,一只在超新星爆发中幸存下来的水晶星兽的完整骨架,一对在绝望之爱中共同化为化石的远古文明情侣……它们都很美,各有各的悲怆与壮丽。”
他转身,看向白羽,眼神变得无比温柔,却也无比疯狂:“但你,你会是我最耀眼的珍藏。我会好好照顾你,研究你身上每一处伤痕的来历,记录你每一次呼吸的韵律,分析你眼中每一丝情绪的变化……你会永远留在这里,保持最完美的状态,成为我私人博物馆里,永恒的、唯一的、活着的核心展品。”
他走回平台边,俯身,近距离地凝视着白羽的眼睛,轻声说,如同情人低语:
“别害怕,孩子。这里很安全。再也没有战争,没有责任,没有那些需要你牺牲和守护的累赘。你只需要……存在着,美丽着,被我欣赏着。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归宿吗?”
冰冷的金属,甜腻的空气,扭曲的赞美,无声的束缚。
这是一个精心打造的苍白囚笼。
而囚徒,是曾经翱翔于星海、守护众生的银色利刃。
此刻,利刃被锁于展台,沉默地面对着名为“收藏”的永恒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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