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地球赤道附近，曾经的荒漠。
现在，这里是一片忙碌的建筑工地——但建造的不是城市，而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结构。三公里直径的银色圆环悬浮在离地十米的空中，表面流淌着柔和的光纹。那是“地脉稳定器”，兽人萨满科技与人类工程学结合的产物。
白羽站在指挥高台上，看着下方穿梭的工程车。一半是人类驾驶，一半是兽人操作——雪豹族用尾巴灵巧地控制精密仪器，极地狼族用力量搬运重型构件，沙漠狐族负责能量线路的编织。
“北段校准完成。”墨影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能量流匹配度98.7%，超出预期。”
“启动试运行。”白羽下令。
圆环开始旋转，很慢，但带动了周围的气流。地面的沙尘被卷起，却没有飞扬，而是缓缓沉降，像被无形的手抚平。然后，奇迹发生了。
沙土的颜色从灰黄变成深褐。细小的绿色嫩芽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不是疯狂的疯长，而是温和的、有节奏的伸展。几秒钟内，嫩芽变成草叶，草地蔓延开来，像绿色的涟漪从圆环下方扩散。
“成功了！”通讯频道里爆发出欢呼声，人类和兽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白羽的肩膀微微放松。这三个月来，他们在地球各处建造了十二个这样的稳定器，每一个都连接着南极冰盖下的那个“摇篮”。古老意识体留下的新生代能量，通过这些装置温和地注入大地，逆转生态崩溃。
但重建不仅仅是技术问题。
“司令，三号定居点又吵起来了。”猎犬的声音插进来，“人类代表说兽人用的‘自然共鸣法’是迷信，兽人代表说人类的‘基因编辑种子’是在制造怪物。”
白羽叹了口气：“通知白砚翎长老去调解。”
“长老说他正在给新来的小狼崽们上历史课，让你自己去。”猎犬憋着笑，“他还说‘家事就该当家的管’。”
白羽的耳朵微微发红。自从三个月前他当着所有人面叫了那声“妈”，白砚翎就时不时用“当家的”调侃他。
“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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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号定居点建在一片曾经的沿海城市废墟上。人类和兽人混居的社区已经初具规模，但文化摩擦几乎每天都会发生。
白羽赶到时，广场上正有两拨人对峙。一边是人类农业专家，举着数据板展示基因编辑作物的高产数据；另一边是兽人萨满，捧着发光的土壤，讲述着“大地之灵”的古老传说。
“我们要养活的是几百万人，不是几百个精灵！”人类专家激动地说。
“但大地是有生命的！你往它身体里注射那些化学药剂，它会痛！”年轻的狼族萨满眼睛发亮——那是情绪激动时兽瞳的自然反应。
围观的人群开始骚动。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不能都要？”
所有人转头。说话的是个十来岁的人类女孩，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她的爷爷——一位在“大枯萎”中失去了双腿的老人。
女孩指着不远处一块试验田：“看那边。”
试验田被分成两半。左边是基因编辑的速生作物，长得又高又密；右边是用兽人传统方法培育的本土植物，长得慢但根系发达。中间有一条模糊的界线。
但仔细看，那条界线正在消失——两种作物的根系在地下交织在一起，基因编辑作物的强壮茎秆为本土植物提供了支撑，而本土植物的深根系为浅根的速生作物输送了深层的水分和养分。
“它们自己学会合作了。”女孩说，“比我们聪明。”
对峙的双方沉默了。老人在轮椅上缓缓开口：“十二年前，我们以为科技能解决一切。结果差点毁了一切。现在，我们有机会重新开始……就别再犯同样的错了。”
白羽走上前：“我提议成立联合农业委员会。人类专家和兽人萨满共同制定种植方案，每个定居点划出试验田，让土地自己告诉我们什么方式最好。”
兽人萨满犹豫了一下，点头。人类专家也放下了数据板。
危机暂时化解。但白羽知道，这只是千百个问题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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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白羽回到临时住所——一座用废墟材料重建的小屋。苏文茵正在厨房里忙活，用的是从温室刚摘的蔬菜。香气飘满了整个屋子。
“洗手吃饭。”她头也不回地说，“砚翎去接新一批的回归者了，晚点回来。”
白羽洗了手，帮忙摆碗筷。这三个月，他学会了做这些家常事——虽然一开始笨手笨脚打碎了两个盘子。
“今天又调解矛盾了？”苏文茵问，把菜端上桌。
“嗯。不过有个小女孩提出了不错的解决方案。”白羽把白天的事说了一遍。
苏文茵听着，嘴角含笑：“孩子往往比大人看得清楚。因为他们还没学会预设答案。”
吃饭时，白羽问：“妈，当年你和爸……人类和兽人通婚，很困难吧？”
苏文茵放下筷子，眼神飘向窗外的星空：“何止困难。我父母差点和我断绝关系，他那边整个氏族反对。我们私奔过三次，又被各自族人抓回去三次。”
她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像时光的河流：“最后一次，我们站在两个族群的对峙线上。你父亲对所有人说：‘你们要打，就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跨过去。’我当时想，这人真是疯了。”
“但你们成功了。”
“因为我们证明了，两个种族的结合可以创造更好的东西。”苏文茵看着白羽，“就像你和砚翎。就像现在这个正在重生的地球——不是纯人类的地球，也不是纯兽人的地球，是一个全新的、融合的、更有韧性的家园。”
门外传来脚步声。白砚翎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寒气，但眼睛亮晶晶的。
“好消息！”他脱下外套，“第七批回归者里，有三位曾是生态学家。他们说有办法加速海洋生态恢复！”
晚饭变成了战略会议。三个人围着餐桌，地图铺在碗碟之间，计划着如何净化海洋，如何重建珊瑚礁，如何让鱼类回归。
夜深时，白砚翎送白羽回舰队指挥部。走在重建中的街道上，两旁的路灯是发光的苔藓培养管，柔和的光晕照亮前路。
“婚礼的事，我跟妈说了。”白砚翎忽然说。
白羽脚步一顿：“她怎么说？”
“她说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我们开口。”白砚翎握住他的手，“她还说，要按地球的传统和狼族的传统各办一次。‘免得有人说我们偏心’。”
白羽笑了：“那得准备两套礼服了。”
“妈已经在做了。”白砚翎眨眨眼，“用她珍藏了十二年的布料——本来是准备给我结婚用的。”
他们走到指挥部楼下。星空清澈，南极方向隐约可见极光的绿影——那是地脉稳定器在调节磁场。
“白羽。”白砚翎轻声说，“谢谢你选择地球。谢谢你……选择我。”
白羽转身，吻了吻他的额头：“不是我选择你。是我们选择了彼此。就像地球选择了重生。”
远处，新栽下的树苗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它们的根在黑暗的土壤里延伸，寻找着同伴的根，准备在地下织成一张网。
一张能抵御任何风暴的网。
一张叫做“家”的网。
而在南极冰盖下，那些新生代的光点感知到了这一切。它们发出愉悦的共鸣，像摇篮曲般轻柔。
于是整个星球，在睡梦中，微微地笑了。
因为最深的伤痕，正在长出最美的花。
因为最孤独的流浪者，终于学会了如何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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