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浓稠的墨，将卧室里那点微弱的夜灯光晕压得只剩一圈浅浅的轮廓。
林星遥缩在床的最里侧，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哪怕苏砚深睡前特意将她往床中间挪了挪，还替她掖紧了被角，她也在他转身入睡后，又悄无声息地挪了回去，像只习惯了躲在角落的小动物，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怯懦。
疲惫像潮水般漫上来，裹挟着满心的惶恐与委屈，让她沉沉坠入梦乡。
可梦里没有安稳的暖意，只有一片刺骨的寒凉，将她牢牢困住。
她又回到了那个下午，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苏砚深就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那杯她只敢喝了一小口的奶茶，杯身的温度早已散去，就像他脸上的神情，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林星遥，”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了那日的怒吼，却比怒吼更让她心慌，“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任何可能伤害到宝宝的东西，都不能碰？”
她慌了，手脚都变得僵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指尖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我……我就喝了一小口，我以为……”
“以为没事？”苏砚深打断她，眼神里的失望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她的心里，“林星遥，你永远都这么自私，永远都只想着自己。这个孩子对我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你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连这点规矩都守不住，你配做他的妈妈吗？”
“我没有！我不是自私！”她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哽咽着想去拉他的手，想解释她真的很在乎宝宝，只是那点馋意实在压不住，“砚深，你相信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了，你别这么说……”
可她的手还没碰到他的衣袖，就被苏砚深猛地挥开，力道大得让她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重重地撞在身后的沙发扶手上，后腰传来一阵钝痛。
“别碰我。”他的声音冷得像寒冬的风，“我嫌你脏，嫌你不懂事，嫌你会连累我的孩子。”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她的心脏，让她瞬间浑身冰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怔怔地看着他，眼泪模糊了视线，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砚深看着她这副模样，眼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浓浓的厌烦。
他转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径直走向门口，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
“砚深……”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带着绝望的哀求，“你要去哪里？你别丢下我，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再也不喝奶茶了，再也不闹脾气了，你别走好吗？”
他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留下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她耳边炸开：“这个家，有你没你都一样。既然你这么不懂事，那就别待在这里了。我会找一个更听话、更懂得照顾孩子的人，她会比你更适合做我的妻子，更适合做这个孩子的妈妈。”
“不要！”她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想抓住他的衣角，想留住他，“砚深，我只有你了！我只剩下你了！你别不要我，别丢下我……”
可她还是晚了一步，指尖只擦过一片冰凉的布料，门就被“砰”地一声关上，巨大的声响震得她耳膜发疼，也震碎了她最后的希望。
客厅里瞬间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地上那杯被摔碎的奶茶，褐色的液体顺着地板的纹路蔓延，像一道难看的伤疤。
她双腿一软，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掌心被地上的玻璃碎片划破，鲜血渗出来，火辣辣的疼，可这点疼，远远比不上心里那铺天盖地的绝望。
她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里溢出，细碎又绝望，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在无边的黑暗里独自舔舐伤口。
“别不要我……砚深，别不要我……”她一遍遍地呢喃，声音破碎又卑微，“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回来好不好？我再也不偷喝奶茶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回来……”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板上，砸在破碎的玻璃上，发出细碎又悲凉的声响。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的哭声，还有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寒冷，将她一点点吞噬，让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越发沉重的呼吸和哭声，惊醒了一旁的人。
苏砚深猛地睁开眼，心脏骤然一紧，下意识地侧过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看向身侧的人。
林星遥闭着眼，眉头拧得死紧，苍白的小脸绷着，眼角有晶莹的泪珠无声滑落，顺着脸颊滑进鬓角，浸湿了一小片枕巾。
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像寒风中快要被吹折的小草。
“别……别……”
细碎的梦呓从她紧抿的唇间溢出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却带着浓浓的绝望，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在苏砚深的心上。
他屏住呼吸，凑近了些，想听清她在说什么，心口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不要……别丢下我……”
这一次，她的声音清晰了些，带着哽咽，带着哀求，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冷得苏砚深浑身一颤。
他伸出手，想轻轻拍一拍她的背，安抚她不安的梦境，指尖还没碰到她的衣角，就听到她陡然提高了音量，声音里满是撕心裂肺的恐慌：“砚深！别不要我！我再也不偷喝奶茶了！我听话！我真的听话！”
“求你……别丢下我……我只有你了……”
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声音破碎又卑微，带着无尽的绝望，像一根锋利的针，狠狠扎进苏砚深的心脏。
苏砚深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指尖僵在半空，整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梦话钉在原地，震惊和心疼像潮水般将他淹没，几乎让他窒息。
他从没想过，自己那一次失控的怒吼，那一句句无心却伤人的话，会在她心里留下这么深的烙印，深到连做梦都在恐惧，恐惧他会因为那一杯小小的奶茶，因为她所谓的“不乖”，就彻底抛弃她。
她梦里的哀求，那样卑微，那样绝望，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动物，只能用最可怜的姿态祈求怜悯。
可她是他的妻子，是他捧在手心里疼了那么久的人，是他发誓要守护一辈子的人啊！
苏砚深的眼眶瞬间红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和心疼涌上心头，堵得他喉咙发紧，几乎喘不过气。
他看着她在噩梦里痛苦挣扎的模样，看着她眼角不断滑落的泪水，看着她紧紧攥着床单、指节泛白的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浑身发颤。
“崽崽……”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我在……我在这儿……”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了她。
怀里的人身体一僵，闻到熟悉的味道，随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双臂死死地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身体抖得像筛糠，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里溢出，细碎又绝望。
“别不要我……真的别不要我……”她在他怀里喃喃自语，梦呓和真实的哭泣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是梦是醒，“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苏砚深抱着她冰凉颤抖的身体，感受着她因为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膛，感受着她眼泪浸湿衬衫带来的滚烫触感，心里的疼惜和悔恨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哽咽又郑重：“不会的……崽崽，我不会不要你……永远都不会……”
“是我错了……是我不好……不该对你那么凶，不该忽略你，不该让你这么害怕……”
“对不起……崽崽，对不起……”
他的道歉声，他的安抚声，在寂静的夜里不断回响，可怀里的人依旧在颤抖，依旧在无意识地哀求。
苏砚深紧紧抱着她，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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