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西山。
一处不对外开放的私人会所，藏在半山的翠柏深处。这里没有金碧辉煌的俗气，只有古朴雅致的禅意。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透着一股普通人看不懂的昂贵。
一间名为“听涛”的茶室里，檀香袅袅。
李明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笔直地站在茶台前，额头上沁出的冷汗，他连抬手去擦的勇气都没有。他身后的老周，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缩进胸腔里。
茶台后，坐着一个穿着中式对襟衫，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他没有看李明，只是专注地摆弄着手里的紫砂茶具，动作行云流水，每一个细节都一丝不苟。
他就是李明口中的“陈老”，庄家联盟的元老之一，负责风控和纪律。
茶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步伐沉稳，眼神锐利如鹰，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李明和老周的身体绷得更紧了。
中年男人没有坐下，只是站在了主位旁边，目光扫过李明，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百二十亿的账面浮亏，加上护盘投入的十六个亿，总计一百三十六亿。李明，你用一周的时间，给我烧掉了一家上市公司。”
男人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李明喉结滚动，声音干涩：“龙先生，我……”
“我不想听解释。”被称作“龙先生”的男人打断了他，“‘神龙腾飞’这个剧本，从立项到执行，我看过，很完美。你们年轻人有想法，有技术，懂得利用新媒体，把人性中的贪婪煽动到了极致，这很好。”
他话锋一转，眼神骤然变冷：“但你告诉我，为什么最后被收割的，是我们自己？”
李明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不敢再找任何借口，只能低头道：“是我的失职。我低估了对手，没能控制住局面。”
“对手？”一直沉默的陈老，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夹，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讥诮，“一个一百股的卖单，一篇捕风捉影的帖子，就把你经营了几个月的‘完美剧本’冲垮了？李明，你不是低估了对手，你是高估了你自己。”
陈老的声音不疾不徐：“你们这些年轻人，总以为有钱有技术，有大数据，就能算尽人心。忘了这市场，归根结底，玩的是人性。贪婪，还有恐惧。”
龙先生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翻涌的云海。
“钱，我亏得起。”他缓缓说道，“但‘庄家联盟’这四个字，代表的是规矩。我们写剧本，散户跟着演，我们吃肉，他们喝汤，这是规矩。现在，有人不但撕了我们的剧本，还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抽了我们一耳光。这个，我亏不起。”
他转过身，目光如刀，直刺李明：“我要你把这个人，给我从地底下挖出来。”
李明连忙躬身：“是！龙先生！我们已经启动了所有资源在查。我们顺着那笔一百股的卖单，查到了一个资金量极小的个人账户，但对方身份信息经过了伪造。我们也查了那个‘十年一梦’的Id，Ip地址经过了十几层海外跳板，根本无法追踪。对方是个顶尖的黑客，反侦察能力极强。”
“我们还查到，在事发前，天鸿信托的张海涛，似乎与一个叫‘鬼手强’的混混有过接触。”老周赶紧补充道，试图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鬼手强？”陈老嗤笑一声，“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烂仔。当年给某些人干过一些脏活，后来就销声匿迹了。用他来当烟雾弹，倒是有点意思。看来，对手很了解我们的过去。”
龙先生的眉头微微皱起：“你的意思是，是圈子里的老人干的？”
陈老端起一杯刚沏好的大红袍，轻轻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道：“不像。‘老佛爷’那一代人，虽然也玩阴的，但他们的手法，更像是江湖路数，讲究个出其不意，一击毙命。而这次，你看。”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虚点。
“第一步，内鬼策反。张海涛的动作，不大不小，刚好在你们的承受范围内，让你们觉得只是个小麻烦，从而放松警惕。”
“第二步，信号误导。一百股，一个代码的谐音梗。这种手法，既能精准地传递给特定的人，又不会在盘面上留下任何痕迹。高明，但太花哨，太像电影里的情节，反而显得刻意，就是为了把你们的视线引向‘老佛爷’这种过时的符号。”
“第三步，定点爆破。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他没有选择广撒网，而是精准地锁定了那十几个最贪婪、最多疑、最容易被煽动的游资。他推送的信息，真假掺半，虚虚实实，完美地利用了这些人‘宁可信其有’的心理。他根本不是在散布谣言，他是在给这些游资的心里，种下一根刺。”
“最后一步，引爆踩踏。当那些游资开始出逃，他什么都不用做了，只需要看着散户的恐慌情绪，像雪崩一样，摧毁一切。”
陈老放下茶杯，眼中闪烁着一种混杂着忌惮与兴奋的光芒。
“这套组合拳，环环相扣，精准得像一台计算机。每一步都踩在人性的节点上，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这不像是人做出来的，更像是一份……由上帝视角编写的，针对你们的‘反杀剧本’。”
茶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檀香的青烟在无声地盘旋。
李明听得冷汗直流，陈老的复盘，比他自己的团队做得还要透彻，让他感觉自己在那位“高人”面前，就像一个脱光了衣服的小丑。
龙先生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最痛恨的，就是失控。而现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对手，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在挑战他的权威。
“查！”龙先生的声音里透出森然杀意，“把近半年来，所有券商的新开账户，尤其是那些有过休眠记录，最近又重新激活的账户，全部给我筛查一遍！不管用什么代价！”
“还有，”他看向陈老，“你刚才说，对手很了解我们的过去。除了‘老佛佛’，我们过去，还有没有得罪过类似风格的人？”
陈老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他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茶室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过了许久，陈老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有倒是有过一个……不过，他应该已经死了。”
“谁？”龙先生追问道。
“一个疯子。”陈老端起茶杯，想再喝一口，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有些微微发抖。
“一个……把人心当K线画，把所有人都当成棋子，甚至能把自己都算计进去的疯子。他的操盘手法，没有风格，因为他能模仿任何人的风格。他冷静、理智得不像人，但骨子里，又比谁都狂。”
陈老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当年，我们很多人都吃过他的亏。最后，我们联手给他设了个局，让他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我亲眼看着他被带走的，按理说，他不可能再有机会……”
李明听得云里雾里，他从未听说过圈子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龙先生的眼神却骤然一凝，他显然知道陈老说的是谁。
“你确定是他？”
“不确定。”陈老摇了摇头，“只是感觉……有点像。那种被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你所有动作都被他预判的感觉，太像了。”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窗边，与龙先生并肩而立。
“如果真的是他回来了……那事情，可就比损失一百多个亿，要麻烦得多了。”陈老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一句梦呓，又像是一道谶语。
“他叫什么？”李明忍不住问道。
陈老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窗外的云海，眼神复杂。
龙先生缓缓吐出两个字，那两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整个茶室的温度，都骤降了好几度。
“叶澜。”
ps：庄家联盟已经嗅到了叶澜的气味，你觉得他们下一步会用什么手段来搜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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