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过后,乾隆便将邀请夏盈盈的差事,交给了紫薇与小燕子。
众人散去后,含香独自静立窗前,遥望湖面画舫上星星点点的灯火,月光将她的身影勾勒得愈发单薄清瘦。
乾隆正兴致盎然,见此情景,心底不由一软。
他取过一件披风,缓步走过去,轻轻为她披上肩头,温声问道:“怎么独自站在这里?可是江南湿气重,惹得身子不适了?”
含香轻轻摇头,声音像蒙着一层薄雾般缥缈:“我是在想……那位夏姑娘。听紫薇她们说得那般好,定是位世间难得的奇女子,皇上心里,想必很是期待吧?”
乾隆手上微微用力,将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眼底满是戏谑:“朕当是什么烦心事,扰得我的香妃蹙眉。原来是听见朕夸了旁人两句,心里便泛了嘀咕?”
这还是头一回见含香流露这般女儿情态,乾隆心中得意不已。
含香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
她没有否认,只低声嗫嚅道:“我只是觉得,江南本就美人如云,才情出众的女子更是不知有多少。皇上此番南巡,见识了这么多新鲜人物,说不定……心就变了。”
乾隆闻言,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交织着得意与怜惜的柔情。
他双手稳稳握住含香的肩膀,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香妃,你多虑了。朕赏识夏盈盈,就如赏识一幅传世好画、一首绝妙好诗一般,不过是惜其才情罢了。朕是天下之主,更是你的夫君,岂会连这点分寸都拿捏不住?”
“皇上现在自然是这样说。”含香故意别过脸去,“等真见了那位夏姑娘,说不定就情不自禁……没准还要给她封个名分……”
“瞧你这话说的,”乾隆笑着打断她,“朕在你心里,难道就是那般轻重不分、耽于美色的昏聩之人?”
“我哪里敢质疑皇上。”含香的声音软了下来,染上了几分赧然,“是我小性儿了……”
“无妨,无妨。”乾隆心中舒畅不已,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你有这般心思,才证明你心里有朕。朕心甚慰呀!这还是你头一次为朕吃醋,含香啊含香,朕总算在你心里占了一席之地了!”
他低笑两声,语气愈发缱绻:“只是往后,不可再为这些无谓之事烦忧。朕对你的心意,堪比日月,昭昭可鉴。那些外头的花花草草,纵使再鲜亮夺目,于朕而言,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
含香柔顺地倚在他怀中,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乾隆此刻满心满眼都是怀中佳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奇女子,当即俯身将她打横抱起,眸中盛满深情,缓步朝内舱走去。
待到小燕子与紫薇再度前往翠云阁相邀时,这一次,二人坦然亮明了身份。
夏盈盈听闻眼前二人竟是名满天下的民间格格,震惊之余,眸中绽出难以置信的欣喜:“原来……竟是二位格格驾临!怪不得我总觉得二位气度不凡呢,民女夏盈盈,失敬了。”她说着,便要郑重行礼。
“夏姑娘快别多礼。”紫薇忙上前虚扶,“我们是真心想和你成为朋友,能与你相识,才是我们的荣幸呢。”
“就是就是!”小燕子连连点头,热络地拉住夏盈盈的手,“等见了皇阿玛,我们一定想法子求他帮你赎身!到时候你再也不用担心被欺负了!”
“格格……此话当真?”夏盈盈眼中瞬间蓄满泪水,惊喜与惶惑在眼底交织,“盈盈何德何能,竟蒙两位格格如此厚爱垂怜……”
“这有什么!”小燕子拍拍胸口,“不瞒你说,当初我没进宫前,也是靠卖艺讨生活的!不过我是耍大刀、扛大旗,跟你这才艺实在比不了。不过,我们也算是……‘同是江湖卖艺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对吧?”
紫薇惊讶地看向小燕子,眼底满是笑意:“小燕子,你真是越来越有学问了!”
“嗨,小意思!”小燕子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紫薇与夏盈盈见她这模样,都不由莞尔。
夏盈盈望着眼前这两位身份尊贵却毫无架子的格格,心中暖流汹涌,眼眶终究是湿润了。
之后,夏盈盈主动邀二人同游杭州最热闹的市集。三人一路说说笑笑,互诉过往经历,一份真挚的友谊,便在这两日的朝夕相伴中悄然生根。
这天傍晚,西湖的龙舟之上,一场别开生面的琴艺品鉴会,正悄然拉开帷幕。
夏盈盈如约而至。她一袭月白衣裙,怀抱古琴,缓步登船。
乾隆初见,眼中欣赏之色便浓了几分。
夏盈盈行完礼,并不多言,径自于琴案前端坐。指尖轻拂,琴音如流水淙淙泻出,歌声随之而起,悠远缠绵,正是那曲熟悉的《长相思》:
“天茫茫,水茫茫,望断天涯,人在何方?记得当初,芳草斜阳,雨后新荷,初吐芬芳!缘定三生,多少痴狂!自君别后,山高水长!魂兮梦兮,不曾相忘,天上人间,无限思量……”
歌声辗转缠绵,唱得如泣如诉。琴声清脆悦耳,弹得荡气回肠。
乾隆不由自主地随着那歌词的每一个字,陷进极大的震动里,听得如醉如痴。
一曲终了,满船寂静。
乾隆从乐声中缓缓回神,目光深沉地落在夏盈盈身上,“这首歌,词是你写的?”
“回皇上,是民女拙作,粗鄙浅陋,让皇上见笑了。”夏盈盈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目光清湛,不卑不亢。
乾隆凝视着她,若有所思,终究问出了那句盘旋于心的话:“你也姓夏,你的老家是不是山东?你的爹娘在哪儿?”
此言一出,旁观的紫薇与小燕子心头微微一紧。
夏盈盈垂眸答道:“民女自幼父母双亡,是干爹干娘养大的……并非山东人氏,一直长在杭州。”
乾隆听罢,目光在她与紫薇之间流转,忽然轻叹:“紫薇,你可觉得……她眉宇之间,与你娘亲颇有几分神似?”
紫薇适时上前,柔声道:“皇阿玛,夏姑娘,确实与我娘有几分相像。初见时,我也与皇阿玛有过同样的疑惑。但这些时日与夏姑娘相处下来,我才发觉,她们虽在才情上略有相通之处,性子却截然不同。我娘性子柔弱温婉,夏姑娘外柔内刚。我与夏姑娘性情相投,真心希望她能得偿所愿,觅得幸福,不要像我娘那般,一生都在遗憾与等待中度过。”
乾隆听完这番话,心头顿时如遭重锤,紫薇的话恰似一记警钟,重重撞在了他的心上,震得他久久无言。
“皇阿玛!”小燕子看准时机,跳到夏盈盈身边,“盈盈跟我们年纪差不多,一个人靠着卖艺养活一大家子,太不容易了,我和紫薇已经跟她结为姐妹!皇阿玛,您帮她赎身,还她自由身好不好?”
她眼珠一转,又说:“要不……您也收她做个义女?这样她就有跟我们一样,有皇阿玛这座靠山了!”
“胡闹!”乾隆闻言一怔,随即蹙眉瞪了小燕子一眼,“这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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