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金丝雀码头，《金融深水》（Financial deep dive）编辑部。主编安德鲁·卡特莱特叼着几乎燃尽的雪茄，盯着屏幕上并排打开的两个实时新闻推送窗口，眼睛里闪烁着猎人发现大型猎物时才有的兴奋光芒。
“珍妮弗！”他头也不回地朝开放办公区喊道，声音嘶哑却极具穿透力，“把你手里关于东南亚基建投资的破玩意儿扔给实习生！立刻！马上！我要你全身心盯住这个！”他用力敲了敲屏幕，上面赫然是路透社和彭博社几乎同时弹出的快讯标题：
【路透快讯：中国科技新贵“序言科技”据悉考虑加入对瑞士NeuVision的竞购，或引发全球机器视觉领域洗牌。】
【彭博社：知情人士透露，“序言科技”已聘请高盛及瑞银作为财务顾问，评估对NeuVision的收购可能性。此举被视为对其主要竞争对手“天智科技”背后资本力量的直接回应。】
年轻的资深记者珍妮弗·吴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抱着一台超薄笔记本电脑冲到主编的玻璃隔间前，语速飞快：“看到了，安德鲁！消息源确认过了吗？‘序言科技’的市值刚刚突破五百亿美元，NeuVision虽然没上市，但业内估值也在八十亿欧元上下，这如果真的发生，将是亚洲科技公司近年来最大规模的跨境技术并购之一！而且，关键是……‘天智科技’背后，是周天明！”
“周天明……”卡特莱特吐出这个名字，像品尝一口浓烈的威士忌，“那个神秘的东方资本大鳄，很少亲自下场，但每次出手，都伴随着腥风血雨。这次他调集的资金规模，我们的线人说是‘天文数字’。”他转过身，浑浊的蓝眼睛里精光四射，“这绝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收购战，珍妮弗。这是东西方资本在下一代人工智能基础设施上的第一次正面、公开的角力！NeuVision的视觉感知技术，是自动驾驶、元宇宙、工业4.0的‘眼睛’，谁控制了它，谁就可能在未来十年的科技竞赛中，占据一个关键的制高点。”
他猛地将雪茄按熄在水晶烟灰缸里：“我要一篇深度分析，二十四小时内！不，十八小时！给我挖！挖‘序言科技’陈序的背景，一个几年前还名不见经传的企业家，凭什么能挑战周天明这样的巨鳄？挖周天明和‘天智科技’的资本图谱，这笔收购资金到底从哪里来？挖NeuVision的创始人汉斯·伯格，他为什么突然要卖掉自己的‘孩子’？还有，最关键的……”他身体前倾，声音压低，“给我挖这两家中国公司，陈序和周天明之间，有没有我们不知道的私人恩怨？我有种直觉，这不仅仅是商业竞争，这下面……有血的味道！”
与此同时，纽约曼哈顿，某家俯瞰中央公园的顶级对冲基金交易大厅。
巨型屏幕上不再是跳动的K线图和汇率，而是被分割成数个画面：NeuVision的专利分布热力图，“序言科技”与“天智科技”的股权结构对比，全球主要AR\/VR厂商的技术依赖度分析，以及……陈序和周天明为数不多的公开照片被并排放在一起，下面用红字标注着简短的履历。
基金合伙人之一，以眼光毒辣、敢于下重注闻名的迈克尔·罗斯，正端着咖啡，听着手下的分析师团队进行紧急简报。
“……综合来看，罗斯先生，”首席技术分析师语速极快，“NeuVision的技术护城河极深，尤其在动态三维实时建模领域，几乎没有同等量级的替代者。如果被‘天智科技’全资收购并实行技术封闭，将对中国乃至全球依赖其技术的厂商，包括‘序言科技’、以及我们投资的几家硅谷自动驾驶初创公司，造成至少两到三年的发展延迟。反之，如果被‘序言科技’获得，凭借其强大的硬件整合和市场化能力，可能会加速整个AR生态的成熟，带来新的投资机会。”
罗斯抿了一口咖啡，面无表情：“市场情绪？”
“非常亢奋，但也充满不确定性。”市场策略师接话，“受竞购消息刺激，NeuVision的几家主要授权客户的股价，包括‘序言科技’在美国的AdR，都出现了显着波动。做多和做空的力量都在聚集。有传言说，几家嗅觉灵敏的量化基金已经开始建立基于‘收购结果预测’的复杂衍生品头寸。华尔街都在观望，看这两家中国资本，谁会成为最后的赢家，因为这很可能决定未来几年全球科技资本的一个流向。”
罗斯放下咖啡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公园的秋色，沉默片刻后问道：“我们的风险暴露？”
“我们在‘序言科技’的AdR上有中等仓位，在几家可能受益于其生态发展的硬件公司有少量布局。在NeuVision的直接产业链上没有头寸，但间接暴露……不小。”风险控制主管谨慎地回答。
“调整头寸。”罗斯没有转身，声音冷静得像冰，“减少在直接相关股票上的风险敞口。同时，设立一个观察仓，专门用于跟踪这次收购战的进程。我要知道每一轮报价，每一个关键节点的法律和监管进展，以及……任何可能影响最终结果的、非市场因素的‘情报’。”他特意加重了“情报”二字。
“您是说……”
“我是说，当钱多到一定程度，当技术重要到一定程度，游戏的规则就可能……发生变化。”罗斯终于转过身，眼神锐利，“这不是简单的价高者得。这里面有国家意志的影子，有地缘政治的考量，当然，也可能有我们不了解的私人恩怨。我们必须看得比市场更深。”
苏黎世，NeuVision总部附近的露天咖啡馆。
汉斯·伯格有些烦躁地搅动着早已冷掉的咖啡，对面坐着《经济学人》科技专栏的资深记者托马斯·莱曼。伯格年过五十，头发灰白，有着典型德国工程师的严谨和固执，但此刻眼底却布满了血丝和深深的疲惫。
“汉斯，看在老朋友的份上，”莱曼放下录音笔，身体前倾，语气诚恳，“告诉我，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周天明？你知道外界现在怎么说吗？说NeuVision这块宝石，就要被锁进一个充满争议的中国资本的保险柜里，然后钥匙被扔掉！这会让整个行业感到恐惧！”
伯格苦笑一声，双手用力搓了搓脸：“托马斯，你不明白……压力……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研发需要钱，越来越多的钱！投资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他们想要回报，巨大的回报！而周先生……他给出的条件，不仅仅是钱，是……是无法拒绝的承诺。”
“什么承诺？”莱曼紧追不舍。
伯格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一些……关于市场准入，关于政策支持，关于……确保NeuVision技术未来在中国这个最大单一市场畅通无阻的保证。你知道的，托马斯，我们的技术在很多领域……应用起来很敏感。没有强有力的本地伙伴，寸步难行。”
“所以你就选择了周天明？一个以手段强硬、背景复杂着称的‘伙伴’？”莱曼不以为然，“那‘序言科技’呢？陈序最近风头正劲，他们的AR硬件和生态构想与你们的技术简直是天作之合！而且他们给出的报价，据说也很诱人。”
“陈先生……”伯格喃喃道，眼神有些复杂，“他是个真正的技术信仰者，我能感觉到。但是……他太年轻了，他的公司也太年轻了。面对周先生那样的对手……”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语意里充满了不看好。
“所以你担心‘序言’无法对抗周天明的资本和政治影响力？你担心选择‘序言’，会给你和NeuVision带来……不可预知的麻烦？”莱曼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恐惧。
伯格没有否认，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远处NeuVision那栋不起眼的研发大楼，眼神充满了留恋与挣扎：“托马斯，我创立NeuVision，是为了让机器‘看见’和理解世界，是为了推动技术进步，不是为了卷入该死的资本战争或者地缘政治！但现在……我感觉我就像暴风雨中的一艘小船，被两股巨大的洋流撕扯着，无论选择哪一边，都可能……粉身碎骨。”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无奈与无力感，这正是周天明希望看到的效果——用势不可挡的资本和深不可测的背景，营造出一种无可抗拒的压迫力，让猎物在恐惧中放弃抵抗。
而此刻，在全球无数个类似的编辑部、交易大厅、咖啡馆，甚至政府机构的会议室里，类似的分析、猜测、担忧、下注正在上演。NeuVision，这家原本隐匿于技术殿堂深处的公司，骤然被推到了全球资本和舆论的风口浪尖。陈序与周天明这两个名字，也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并列出现在世界各大财经媒体的头条和分析报告之中。
一场原本可能局限于中国商界内部的恩怨情仇，因其所涉及技术的极端重要性和所调动资本的惊人规模，已经无可避免地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这目光中有贪婪，有审视，有担忧，也有期待。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场发生在远东的收购战，其结果将不仅仅是两家公司的胜负，更可能深远地影响全球科技产业的权力格局和未来走向。世界的目光，已然聚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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