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虚无。
林辞的意识沉入一片粘稠冰冷的深渊,四周是破碎的光影与嘈杂的意念回响——那是被玄冥玺吞噬的星煞邪力中残存的混乱记忆碎片:滔天巨浪、沉船哀嚎、古战场血腥、地脉震动、还有星辰陨落时无尽的怨念与冰冷……这些碎片如同锋利的冰碴,不断切割着他的神魂,带来比肉身创伤更尖锐的痛苦。
然而,在这片绝望的冰冷中,却有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意,如同风中之烛,顽强地闪烁着。那暖意源自他自身残存的星耀本源,更隐约与另一股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醇厚的星辰道韵相连——是那海神庙前的道人!
仿佛受到牵引,林辞破碎的意识朝着那暖意的方向艰难汇聚。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木梁和漏风的茅草屋顶,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草药和烟火气,以及挥之不去的、淡淡的阴寒与海腥。他依旧在蓬莱,但显然已不在那危机四伏的海神庙前。
“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都牵扯着胸口火辣辣的疼痛和左臂刺骨的寒意。身体依旧虚弱不堪,经脉如同被火烧过又冻裂的田地,稍微运转气息便是针扎般的刺痛。但好在,意识清醒了,最危险的时刻似乎已经过去。
“你醒了。”一个苍老沙哑、却带着奇异平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辞艰难地转过头,看到那个海神庙前的道人,正盘膝坐在炕沿旁的一个蒲团上。他此刻换了一身虽然破旧但浆洗干净的灰色道袍,脸上的血污也已洗净,露出一张清癯而饱经风霜的面容,看起来约莫五六十岁年纪,双颊深陷,眼眶发黑,显然损耗极巨,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清澈,正静静地看着林辞。
“前辈……”林辞想要起身行礼,却被道人轻轻按住。
“不必多礼,你伤势极重,神魂亦受震荡,静养为宜。”道人声音平和,目光落在林辞胸口(玄冥玺所在的位置),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探究,有追忆,更有一种深沉的悲哀。“老道凌霄子,残喘之身,苟延至今。没想到,在这末法之世,还能见到同道,更见到……‘它’。”
“它?”林辞心中一动,知道凌霄子指的是玄冥玺。
凌霄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小友如何称呼?师承何处?这‘玄冥镇岳玺’,又是如何到了你的手中?”他直接道出了玄冥玺的全名。
林辞略一沉吟,决定坦诚部分事实:“晚辈林辞,机缘巧合,得窥上古星辰道统一鳞半爪,并无明确师承。此玺……亦是意外所得,知其不凡,却难驾驭,反受其累。”他将自己描述为偶得传承和宝物的散修,隐瞒了穿越之事。
“星辰道统……果然。”凌霄子眼中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长叹一声,“没想到,我‘周天星衍宗’的传承,还有余烬流落世间。小友身上那微弱的星耀之力,虽然驳杂,根基却正,与我宗《周天星典》入门篇的气息同源。”
周天星衍宗!这正是星辰秘境守护者所属的道统!
“前辈是周天星衍宗传人?”林辞肃然。
“末代守阵人罢了。”凌霄子苦笑,指了指窗外隐约可见的、依旧被淡薄黑雾笼罩的海岸方向,“镇守那‘海眼煞窟’,已近甲子。可惜,老道资质愚钝,修为浅薄,更兼天地灵机日衰,只能凭借祖师留下的‘小周天镇海阵’与这柄‘龙泉残剑’,勉强维系封印,延缓煞气外泄。近年来,地脉不稳,封印渐松,煞气泄露日增,直至此番地龙翻身,彻底撕裂地脉,引得积年煞力喷涌……若非小友携‘玄冥玺’至此,又以奇法引动残阵与龙泉剑意合力镇压,恐蓬莱已成鬼域,煞潮席卷沿海,遗祸无穷。”
他顿了顿,看向林辞的眼神更加深邃:“只是老道不解,‘玄冥镇岳玺’乃我宗传说中与‘河图洛书’、‘周天星盘’并列的三大镇宗至宝之一,据载早已随末代宗主失踪于上古大劫,更因其性属至阴,主吞噬镇压,非宗主或持‘星典’全本者不可轻动,否则必遭反噬。小友你……似乎并未被其彻底侵蚀控制,反而能引动其力,虽代价惨重,却也堪称奇迹。”
林辞心中了然,原来玄冥玺还有这般来历!他苦笑道:“晚辈亦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全凭一股求生之念硬撑罢了。此玺确实凶险,多次反噬,晚辈险些丧命。”他将之前被白砚算计、引动反噬、以及玄冥玺对星煞的贪婪吞噬略略提了,隐去了星辰秘境和具体时空细节。
凌霄子听得眉头紧锁:“有人刻意引动玄冥玺反噬?还想以此玺为引,吞噬‘海眼煞窟’核心?好大的野心,也好生歹毒!此煞窟乃上古‘玄冥恶星’残骸所化,内蕴星煞与九幽秽气,本就是至阴至邪,若再被同样属性的玄冥玺吞噬融合,只怕会炼出一件无法无天、祸乱苍生的绝世凶器!那人是谁?”
林辞摇头:“只知自称‘白砚’,号‘白龙王’,盘踞东南海上,势力名为‘净海帮’,修为深不可测,图谋甚大。晚辈亦是遭其算计,侥幸逃脱。”
“白砚……净海帮……”凌霄子喃喃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厉色一闪,“看来,觊觎这煞窟之力的,不止天灾,更有人祸。此人既能知晓玄冥玺与煞窟关联,必非寻常,或许……也与上古某些隐秘传承有关。”
两人正交谈间,门外传来脚步声。曹寅与南怀仁走了进来。
曹寅见林辞醒来,松了口气,拱手道:“林先生醒了就好。凌道长,林先生,此番多亏二位力挽狂澜,暂时遏制了黑潮蔓延。本官已派人初步清理了附近区域,将幸存百姓向西北高地疏散。然那黑水坑洞依旧存在,煞气虽弱,却未根除,且城中尚有大量被煞气侵染的百姓亟待救治,局势依然严峻。”他眉头紧锁,显然压力巨大。
南怀仁则是一脸疲惫与亢奋交织,他手中拿着厚厚的笔记本:“不可思议!能量层级在急剧下降后趋于稳定,但残留辐射(他如此称呼煞气)依然对人体和精神有显着影响。那些昏迷和变异者的样本需要进一步研究。林先生,凌道长,你们使用的‘能量引导与中和’方法,能否详细阐述原理?这对于建立数学模型和寻找普遍解决方案至关重要。”
凌霄子对南怀仁的西洋做派似乎有些不适,只是简单道:“此乃道门阵法与法宝之力,结合地脉龙气,非言语可尽述。”
林辞则对曹寅道:“曹大人,当务之急,一是继续封锁黑水坑洞区域,严禁任何人靠近;二是集中救治尚未完全变异、神智尚存一丝清明的感染者,凌道长或有些祛邪安神的方子;三是严密监视煞气变化,谨防反复。至于根治……”他看向凌霄子。
凌霄子摇头叹息:“难。阵法已残,龙泉剑灵尽失,老道油尽灯枯。若要彻底封印或净化此煞窟,需重布‘大周天镇煞阵’,或寻得至阳至圣之宝,或……有修为通天之辈,强行炼化。然当今天地,灵机枯竭,高人隐世,至宝难觅,谈何容易。”
气氛一时沉重。
就在这时,一名大内侍卫匆匆而入,将一封盖有火漆密印的信函呈给曹寅,低声道:“大人,京城,加急密旨。”
曹寅神色一凛,接过信函,走到一旁拆开细看。片刻后,他面色变幻,走回众人面前,将密旨递给林辞和凌霄子(南怀仁识趣地没有上前)。
密旨是康熙亲笔,字迹遒劲,内容简短却字字千钧:
“曹寅览:蓬莱之事,朕已悉知。林辞、凌霄子力阻黑潮,功不可没。然煞窟未靖,隐患犹存。着曹寅全权处置蓬莱善后,安抚百姓,防控疫情(指煞气感染)。林、凌二人,暂留蓬莱,协同勘测煞窟根源,研议长久根治之策。所需人力物力,可酌情调用地方,速报朕知。另,朕对林卿所携‘古印’及凌卿所持‘道统’甚感兴趣,待蓬莱事稍定,即护送二人返京面圣,详加奏对。钦此。”
旨意中,对林辞和凌霄子用了“卿”的敬称,显示了格外的重视,但也明确要求他们留下解决根本问题,并最终要前往京城,面见皇帝。尤其是对玄冥玺和周天星衍宗道统的兴趣,毫不掩饰。
凌霄子看完,面色平静,似乎早有预料。林辞则心中苦笑,知道康熙这是要把他们和蓬莱这个烂摊子暂时绑在一起,既要用他们的能力,也要将他们置于掌控之下。
“两位,皇上的旨意已经很清楚了。”曹寅收起密旨,正色道,“蓬莱之事,还需仰仗二位鼎力相助。本官会全力配合,调集资源。至于面圣之事……待此地局势稳定,本官自会安排妥当。”
林辞与凌霄子对视一眼,都知道别无选择。
“晚辈(贫道)遵旨。”两人齐声道。
窗外的天色依旧阴沉,蓬莱城的危机只是暂时压制。黑水坑洞如同大地的伤疤,提醒着所有人威胁并未远去。而京城那位深不可测的帝王,已将目光牢牢锁定在这里,以及他们身上携带的秘密。
林辞摸了摸怀中那枚沉寂却更加深邃冰凉的玄冥玺,又看了看身旁气息微弱的凌霄子。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内有玄冥反噬之危,外有白砚虎视眈眈,上有皇权莫测之意,更有这未解的星煞之祸。
但至少,他不再是一个人面对这陌生的清朝时空了。或许,能从这位星辰道统的末代传人口中,得到更多关于玄冥玺、关于河图洛书、关于归途的线索。
新的合作,亦是新的博弈,在这满目疮痍的蓬莱城中,悄然展开。而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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