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手机闹钟在寂静中响起。许念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按,却摸到一只温热的手——顾言深已经先她一步关掉了闹钟。
“再睡十分钟。”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手臂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许念闭着眼睛笑了。这和他们住在别墅时完全不同——那时顾言深总是准时六点起床,雷打不动地健身、看新闻、处理邮件。而现在,他会为了让她多睡一会儿,推迟自己的晨间惯例。
“你该起床了。”她在他怀里含糊地说,“不是七点有视频会议吗?”
“推到七点半了。”顾言深吻了吻她的头发,“新家第一周,我想多陪你一会儿。”
许念睁开眼睛,看见晨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温柔的光斑。这个房间比别墅的卧室小,但每一处细节都是他们共同挑选的——窗帘的颜色,床品的质地,墙上的装饰画。就连床头柜上那个略显笨拙的陶土花瓶,也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在创意市集上淘来的。
“今天要做什么?”顾言深问。
“上午工坊有媒体采访,关于‘八破图’修复完成的专题报道。”许念说,“下午要和赵维敲定展览的最终方案。晚上……基金会那边有个线上分享会,我要介绍第一批学徒计划。”
“满满当当。”顾言深的手指轻轻梳理她的长发,“能应付过来吗?”
“应该可以。”许念转身面对他,“而且你不是说,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顾言深看着她晨光中清澈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温柔而坚定的情感。他捧起她的脸,吻了吻她的额头:“永远都在。”
七点,两人一起起床。顾言深在厨房准备简单的早餐——吐司、煎蛋、咖啡。许念则整理今天要用的资料。小小的开放式厨房里,咖啡机发出愉悦的声响,吐司的香气弥漫开来。
“采访几点开始?”顾言深端着咖啡走过来。
“九点。”许念接过咖啡抿了一口,“《文物》杂志的主编亲自来,说要做一个深度专访。”
“紧张吗?”
“有一点。”许念诚实地说,“但吴老和周教授都会在场,有他们坐镇,我心里踏实些。”
顾言深在她对面坐下,将煎蛋推到她面前:“记住,你现在不仅是修复师,也是顾言深的未婚妻。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只需要展现真实的自己。”
许念点点头。她知道,顾言深在提醒她——不要被外界的期待和审视所困。这种提醒不是压力,而是释然。
吃完早餐,两人各自准备出门。在玄关处,顾言深替许念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是个小巧的录音笔。
“如果采访时有任何让你不舒服的问题,或者事后需要复盘,可以录下来。”他说,“不是为了防备,而是为了保护。”
许念接过录音笔,心中温暖。他总是这样,在她想到之前,就为她考虑周全。
“晚上想吃什么?”她问。
“你决定。”顾言深穿上西装外套,“我回来做。”
“那我买菜。”
“好。”
简短的对话,平凡的约定。没有甜言蜜语,却比任何誓言都让人安心。这就是他们现在的相处方式——彼此独立,又相互依偎;各自忙碌,又心系彼此。
上午九点,《文物》杂志的主编李老师准时到达工坊。她是个五十多岁的女性,衣着简约,眼神锐利却温和。
“许老师,恭喜‘八破图’修复完成。”李老师与她握手,“我看了初步的报告,做得非常出色。”
“谢谢李老师。”许念引她走进修复室,“吴老和周教授已经在里面了。”
修复室里,“八破图”已经装裱完成,挂在特制的展示墙上。吴老和周教授站在画前,低声讨论着什么。看见李老师进来,两位老人都转身致意。
采访开始得很顺利。李老师的问题专业而深入,从技术细节到修复理念,从个人成长到行业展望。许念回答得从容而真诚,吴老和周教授偶尔补充,气氛融洽。
一个小时后,采访进入尾声。李老师合上笔记本,看向许念:“最后一个问题,可能有些个人化。您现在身份多重——修复师、策展人、基金会负责人,还是顾总的未婚妻。这些身份中,您最看重哪一个?”
许念沉默了几秒。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很多次。
“修复师。”她最终回答,“因为这是我一切的起点。其他的身份,都是从这个核心延伸出去的。”
“那顾太太的身份呢?”李老师追问。
“那是我的私人生活。”许念微笑,“我很珍惜,但不想让它定义我的专业身份。我希望人们提到许念时,首先想到的是她的作品,而不是她的婚姻。”
李老师点点头,眼中有了赞许:“很好的回答。那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带学徒。”许念说得很坚定,“工坊已经启动了学徒计划,第一批选了三个年轻人。我想用三年时间,把他们培养成合格的修复师。”
“为什么是三年?”
“因为爷爷教我的时候说,三年可以见人心。”许念看向窗外的槐树,“学手艺,第一年学技术,第二年磨心性,第三年才能真正入门。我想给年轻人一个完整的周期。”
采访结束时,李老师对许念说:“许老师,您比我想象的更清醒,也更坚定。这个行业需要您这样的人。”
送走李老师,许念回到修复室。吴老和周教授还在。
“丫头,答得很好。”周教授难得露出笑容,“不卑不亢,有立场有底线。”
“是老师们教得好。”许念说。
“我们教的是技术,心性是你自己的。”吴老拍拍她的肩,“下午的面试准备好了吗?”
许念点点头。下午工坊要面试第二批学徒申请人,这是她第一次独立负责选拔。
“别紧张。”周教授说,“记住你爷爷的话——看眼睛。真心想学的人,眼睛里会有光。”
下午两点,工坊的会议室里坐着八个年轻人。最大的二十五岁,最小的才十九岁。他们中有美院的学生,有转行的上班族,还有从外地专程赶来的手工艺爱好者。
许念走进会议室时,能感觉到八双眼睛同时聚焦在她身上——有紧张,有期待,有好奇,还有那种她熟悉的、对某种东西的渴望。
“大家好,我是许念。”她在主位坐下,“感谢各位对工坊学徒计划的关注。今天的面试很简单,每人十分钟。你们可以问我问题,我也可以问你们问题。我们不考技术——因为技术可以教。我们想看的是,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第一个是个戴眼镜的男生,美院大三学生。“许老师,我看了您所有的修复案例,特别佩服。我想知道,修复师这个职业,未来的发展空间有多大?”
许念想了想:“如果你问的是经济回报,那不如去做商业设计。但如果你问的是精神价值,那这个职业可以给你一辈子的满足感。至于发展空间——技艺永远不会过时,但需要你足够热爱,才能走远。”
第二个是个短发的女生,之前是做平面设计的。“许老师,我二十六岁了,转行还来得及吗?”
“我二十四岁才正式入行。”许念微笑,“年龄不是问题,问题是你能坚持多久。修复是个寂寞的工作,可能一整天就调一个颜色,一周就修一寸画。你能接受这种节奏吗?”
面试进行得很顺利。许念发现,这些年轻人虽然背景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对“老东西”有天然的亲近感,对“慢下来”有一种向往。这种向往,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显得格外珍贵。
最后一个是个十九岁的男孩,高中毕业后没上大学,在老家跟爷爷学过木工。
“许老师,”他说话有些紧张,“我没上过美院,也没系统学过美术。但我……我就是喜欢老物件。我爷爷有个民国时期的梳妆盒,坏了,我照着原样修好了。虽然修得不专业,但那种感觉……我说不好。”
许念看着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那时她也是这样,说不清为什么喜欢,但就是放不下。
“把梳妆盒的照片带来了吗?”她问。
男孩连忙掏出手机,翻出照片。那是个很普通的梳妆盒,边缘有缺损,他用木头补了一块,虽然工艺粗糙,但能看出用心。
“修得不错。”许念认真地说,“尤其是这个榫卯结构,你自己想的?”
“嗯。”男孩眼睛亮起来,“我研究了很久,试了好几种方法。”
许念点点头,在笔记本上做了记录。面试结束后,她独自在会议室坐了一会儿。窗外传来工坊里工具碰撞的声音,那是助理们在做日常维护。
手机震动,是顾言深发来的消息:【面试怎么样?】
许念回复:【看到了一些不错的苗子。尤其最后一个男孩,让我想起刚入行时的自己。】
那边很快回复:【晚上想吃什么?我买了鱼。】
许念笑了:【清蒸就好。】
放下手机,她走到窗前。院子里,那个十九岁的男孩还没走,正蹲在槐树下,认真地看着什么。许念走近,发现他在看一只蜗牛——蜗牛正慢吞吞地爬过石板路,留下一道银亮的痕迹。
“看什么呢?”她轻声问。
男孩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许老师……我在看蜗牛。它爬得好慢,但一直在爬。”
许念看着那只蜗牛,忽然想起吴老说过的话——修复就像蜗牛爬行,很慢,但每一步都踏实。快的东西容易碎,慢的东西才能长久。
“你被录取了。”她说。
男孩瞪大眼睛:“真、真的?”
“真的。”许念微笑,“下周一过来报到。第一个月没有工资,只包吃住。能接受吗?”
“能!能!”男孩激动得脸都红了,“谢谢许老师!”
看着他跑远的背影,许念忽然觉得,传承也许就是这样——不是轰轰烈烈的宣言,而是一个个具体的决定,一个个被点燃的年轻人。
傍晚六点,许念回到家时,厨房里已经飘出饭菜香。顾言深系着围裙——那条浅蓝色的、印着小熊图案的围裙,是许念买的,和他平日冷峻的形象形成奇妙的反差。
“回来了?”他转头看她,“采访顺利吗?”
“顺利。”许念放下包,走到厨房门口,“你呢?基金会的事处理得怎么样?
“第一批资助款已经拨出去了。”顾言深关掉火,把蒸鱼端出来,“王老那边收了两个学徒,李阿姨收了一个。下个月开始正式带。”
小小的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清蒸鲈鱼、蒜蓉西兰花、番茄炒蛋,还有紫菜蛋花汤。很简单,但每一道都冒着热气,散发着家的味道。
两人面对面坐下。许念先夹了一块鱼肉,鲜嫩入味。
“好吃。”她由衷地说。
顾言深笑了,笑容里有难得的孩子气:“练了好几次才掌握火候。”
晚餐吃得很慢,他们分享着各自的一天。顾言深说基金会遇到的困难——有些老师傅不信任这种新模式,担心又是形式主义;许念说学徒面试的趣事——那个看蜗牛的男孩,那几个从外地赶来的年轻人。
“我在想,”许念放下筷子,“也许我们可以做一个‘传承日记’,记录每个学徒的成长过程。三年后回头看,会很有意义。”
“好主意。”顾言深说,“我让宣传团队配合你。”
吃完饭,两人一起洗碗。水流哗哗,碗碟碰撞。窗外,邻居家的灯一盏盏亮起来,街道上有晚归的行人,有玩耍的孩子。
“顾言深。”许念忽然开口。
“嗯?”
“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许念转身,看着他,“不是指这个房子,是指……这种安定的感觉。我可以安心地做想做的事,因为知道无论多晚回来,这里都有一盏灯亮着。”
顾言深关掉水龙头,擦干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许念,”他的声音很轻,“这句话应该我说。谢谢你,让我知道家是什么样子。”
夜色渐深,两人相拥站在小小的厨房里。窗外是万家灯火,窗内是他们刚刚开始的新生活。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采访、面试、工作推进。每一件都让许念更加确定,她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不是没有困难,不是没有压力,但每一步都踏实,每一天都充实。
而最幸福的是,这条路上,有人并肩同行。
“对了,”顾言深忽然想起什么,“婚礼的请柬印好了。明天拿给你看。”
“好。”许念靠在他肩上,“还有一个月。”
“紧张吗?”
“有点。”她诚实地说,“但更多的是期待。”
期待穿上那身宋锦礼服,期待在所有亲友的见证下,说“我愿意”。期待从那天起,她不仅是许念,也是顾太太——不是标签,而是她选择的、想要承担的身份。
夜深了,新家的第二个夜晚,依旧安静而温暖。许念在顾言深怀里入睡,梦中是漫天的槐花,和一条长长的、通往远方的路。
她知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又是新的一天,新的挑战,新的希望。
而她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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