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剧烈的拉扯中，原本昏迷的小德子竟悠悠转醒。
他艰难地睁开肿胀的眼睛，看着紧紧抱着自己、哭得撕心裂肺的兰策，那双血肉模糊的手微微动了动，似乎想抬起来替他擦去眼泪，却又无力地垂下。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凑近兰策耳边，气若游丝，却无比清晰地吐出几个字，“小爷～别哭，离，开，这！要，活，下，去！”
“王爷，奴才以死明志，小爷是无辜的！”他不知从哪爆发出最后一股力气，猛地挣脱开兰策的怀抱，一头撞向旁边暗卫手中的剑！
“噗嗤——！”
剑尖撞破喉咙！
“啊！”温热的鲜血，如同绚烂而残酷的烟花，猛地喷溅出来，染红兰策的脸，他的眼，他整个世界……
小德子身体软软地倒下，再无声息。
兰策僵在原地，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滞。他呆呆地看着小德子倒下的身影，看着不断扩大的血晕，瞳孔剧烈地收缩，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推了推他。
“小，德子？”
没有回应。
他又推了推，“小德子，你起来，我不许你死，小德子，”
手指哆嗦着摸到血肉模糊的脸，鼻下已没了呼吸，意识到这点，眼睛瞪直了眼睛，一股无法抑制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噗——！”
一大口鲜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眼前骤然一黑，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歪倒在地，彻底失去意识。
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兰煜雪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扶。
兰灏声音很低，“父王！”
手伸到一半，意识回笼，他伸出的动作就这么硬生生僵在半空，终究，没有再向前。
兰灏皱着眉，看着昏迷的兰策，开口道，“父王，不如让太医来看看如何？”
暗示他装晕的意思很明显。
兰煜雪皱眉，迟迟没开口，看到顾清风出手时稍稍松了口气。
而顾清风，从最初发现饭菜有毒，到在金玉苑抓到小德子，再到过来找兰策，他始终眉头紧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然而，当看到兰策吐血倒地的那一刻，身体却快于理智做出反应，他一步上前，蹲下身，从后面扣住兰策的双肩，将人扶着坐起。
掌心下，浑厚温和的内力毫不犹豫地输送过去，同时抬头，声音清冷，“四师弟，兰灏！事已至此，一人已死，不必再步步紧逼！”
兰煜雪眉头紧锁，看着兰策紧闭的双眼和唇边的血迹，终究还是道，“先看看他怎么了！”
兰灏看着顾清风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忍不住接话，“师父！你别被他骗了，谁对他心软，他便会顺杆往上爬，得寸进尺！次次如此，从不悔改！下一次，我们未必还能有这般幸运！”
顾清风没有理会他，输送内力的右手顺着兰策的手臂下滑，就要去探他的腕脉。
就在这时，原本垂着脑袋昏迷的兰策，睫毛颤动了几下，竟幽幽转醒。
兰灏立刻冷哼道，“我说什么来着？装不下去了，自己就醒了吧！”
兰煜雪黑着脸，没有说话。顾清风也没说话，继续输送内力。
兰策恍惚着睁开眼，感受到背后有支撑，是那熟悉的、令他心悸的气息。他下意识回头，恰好对上顾清风近在咫尺带着探究与复杂情绪的脸庞！
“啊！” 他如同被毒蛇咬到一般，惊恐地挥开顾清风扶着他的手，连滚带爬地挪到小德子的尸体旁边。
顾清风被他这激烈的反应推开，手僵在半空，明显愣了一下，“兰策？”
兰策扭过头去不看他，哆嗦着伸出手，再次去碰触小德子冰冷僵硬的身体，确认他真的没了呼吸。
巨大的悲痛将他淹没，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下。胸口一阵剧烈的翻涌，他猛地侧头，又呕出一口血。
他呜咽着，哭泣着，像个无助的孩子。他缓缓仰起头，露出那张红肿未消，沾满泪水和血水的脸，看着这一张张或冷漠、或复杂、或讥诮的面孔。
突然，他咧开嘴，笑了起来。
那笑声起初很低，带着哽咽，随即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最终变成了歇斯底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说的对，是我做的，我罪大恶极，我害了小德子，害了小德子！”
“这血，对啊，骗你们的，我装的，都是我装的…”
他一边笑，一边抬起染血的袖子，胡乱擦着嘴角，眼神涣散，眼底是疯狂与绝望，“我怎么就没，没再演得像一点呢？哈哈哈，怎么就被你们，一眼看穿了呢？哈哈哈…”
他踉跄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再次倒下。他不再看任何人，也没有理会地上的小德子，只是喃喃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罚跪是吧，我去罚跪，我去罚跪，我这就去，哈哈哈…”
他跌跌撞撞地，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一步一顿地，朝着祠堂的方向，蹒跚而去。
雪，依旧在下，落在他单薄的披风上，落在他凌乱的发间，很快便染白他的头顶，衬得那癫狂的笑声和踉跄的背影，愈发凄冷而绝望。
那笑声在寂静的雪夜里回荡，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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