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兰策漱了口，忽然想起三皇子，还有六王爷。尤其是六王爷，他自己兴致勃勃地起头来蓬莱，结果从头到尾都没露过几面，实在蹊跷。
“师父，我去瞧瞧景辉那边怎么样了。”兰策擦了擦嘴角，说道。
顾清风点头，“我陪你同去？”
“不用，”兰策摆摆手，“人多了，他怕是更要胡思乱想。毕竟，耳朵废了，这辈子算是与那位子无缘了。”
他走到门口，警惕地往外看了看，确认无人偷听，这才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他装了这么多年闲散皇子，就指望这趟立下大功好崭露头角呢，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赔了夫人又折兵。”
顾清风听着他话语里毫不掩饰的讥讽，想到朝堂之上的波谲云诡，想到煜王府因弹劾而被降爵的处境，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他看向兰策，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竟有些不像他平日那般笃定，再次确认道，“策儿，待京城事了，我们便离开，去游历四方，可好？”
兰策知道他是关心则乱，担心自己再卷入是非，或是因上次被降爵的事心中仍有芥蒂。他心头一暖，唇角扬起明媚的弧度，用力点头，上前一步伸手环住顾清风的腰，将脸埋在他颈窝蹭了蹭，“好！我答应过师父的，要和你一起游历四方，看遍名山大川，我才没忘呢！”
他想起顾清风难得如此反复确认一件事，眼珠狡黠地转了转，忽然猜到某种可能，仰起脸笑道，“师父是怕我贪恋京城繁华，不肯走了吗？当然不会！和师父一起游山玩水，不知多快活呢！等回去复了命，咱们立刻就走。不过…”
他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等明年我二十了，师父可得陪我回来行冠礼，这可是大事！嗯，以后我们每年至少回京两次？”
顾清风顺势揽紧他的腰，低头在他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声音低沉而温柔，“好～”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件，递到兰策眼前。一块白玉无事牌，质地温润，雕工简洁却极为精细，边缘打磨得光滑圆顺，一看便是花了极大心思亲手雕刻的。
“礼物。”顾清风言简意赅。
兰策挑眉，接过玉牌在手中把玩，触手生温。他眼珠一转，故意嗔道，“你之前不是送过我一块无事牌了吗？”
他想起旧事，哼了一声，“哦～是不是三师叔跟你告状，说我生气没戴那块？哼！谁让那时候师父对我那么坏，明明收到信也不来看我，我当然要生气嘛！”
顾清风好脾气地由着他翻旧账，双臂收紧，将人更深地拥入怀中，下颌轻轻抵着他的发顶，低声道，“当初是我不对。策儿，能原谅我吗？”
兰策左右翻看着手中的无事牌，心里那点陈年旧怨早就烟消云散了，却还要摆出傲娇的模样，轻哼一声，“我要是真不原谅你，哪还会让你抱我。哼！”
话虽如此，他还是喜滋滋地将这块新的无事牌挂在颈间，冰凉的玉牌贴着肌肤，他却觉得心头滚烫。眨了眨那双灵动的杏眼，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双手搂紧顾清风的脖颈，凑到他耳边，张口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他的耳垂，用气声低语，“师父，你上次送我的那块，我好好收在多宝阁里呢，可没丢哦～”
顾清风闻言，眼底的笑意瞬间加深，如春水漾开涟漪。他偏过头，精准地捕获带着得意笑意的唇瓣，温柔地吻上，辗转厮磨间，含糊地低语，“谢谢策儿~”
兰策热情地回应着他的吻，从喉间溢出满足的轻笑，“嘻～下次不要无事牌了，”
他稍稍退开些许，鼻尖蹭着顾清风的鼻尖，眼神亮晶晶的，“要姻缘牌，写上我们的名字，再穿上月老红线，好不好？”
顾清风凝视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恋与依赖，心中软成一片，毫不犹豫地应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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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策推开景辉舱房的门，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混杂着草药的呛人味道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蹙紧了眉。舱内光线昏暗，景辉如同一滩烂泥瘫在床榻上，周围散落着空酒瓶和倾倒的杯盏。
看着他这副模样，兰策心中并未升起多少快意，反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虽有龃龉，但亲眼目睹对方如此狼狈颓唐，终究有些不忍。他本欲称呼三殿下，话到嘴边却改了口，“三皇兄。”
景辉眉头紧皱，眼皮费力地掀开一条缝，却又立刻合上，看也未看来人，只将手中攥着的半空酒瓶胡乱一掷，嘶哑着低吼，“滚！都给本王滚出去！”
酒瓶砸在兰策脚边，瓷片四溅。兰策脚步未停，继续向前，直到走近榻边，才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了景辉此刻的模样，不由得猛地一怔！
眼前之人面色青灰，双颊凹陷，胡茬杂乱丛生，眼下是浓重的乌青，嘴唇泛着不健康的紫绀，整个人形销骨立，几乎没了人形。
“三皇兄，事已至此，自暴自弃也于事无补。”兰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波澜，“做个富贵闲人，逍遥王爷，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景辉终于艰难地完全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目光聚焦在兰策脸上，先是茫然，随即化为浓浓的嘲讽与怨毒，“兰策？呵，是你啊。你回来了？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哈！逍遥王爷？你看我这副鬼样子，还如何逍遥？！”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绝望与不甘，“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弃子！还有什么逍遥可言！”
说到最后，语气已是悲凉至极，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灰暗无望的未来，却连结束这一切的勇气都提不起来，只能沉溺于酒精的麻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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