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棠带着老大走进贺家巷子时，好几户门缝都亮着，显然都在等着看热闹。
没等她敲门，贺家院里已经传出拖鞋拍地声——沈若棠推门进去。
门没插栓，贺家从来就这样不怕人进，就怕人不进。
堂屋灯亮着。
李明佳、她男人、秀妍那几个姑、姨、舅妈，全坐在炕沿边。
像开会，更像等着攻谁。
沈若棠一脚跨进去，没有寒暄，没有招呼，老大跟在她旁边站成一棱。
李明佳第一个僵住：“沈嫂子？你怎么突然来我们家？”
沈若棠：“我来问几句话。”
贺家一听心都提起来。
今晚巷子里传话，那些女人嘴碎得能抡出火星，沈若棠这会来——肯定不是喝茶的。
沈若棠看着李明佳：“今天外头有人传，你们娘家要借秀妍的胎做事。”
李明佳脸色“腾”一下红：“谁传的？！乱说！”
沈若棠：“你先别急着否认。我问你——你今天有没有跟外人说秀妍可能‘受了惊’？”
李明佳嗓子一紧：“我、我就是关心……”
沈若棠打断：“你说没说？”
李明佳：“……说了两句。”
沈若棠：“两句？你那两句跑了半条街。”
李明佳急：“沈嫂子你别血口喷人，我说的都是真担心！”
沈若棠：“担心？你担心她为什么不来我家说？你怎么跑外面嚷嚷？你嚷的那些人谁跟你有关系？”
李明佳闭嘴。
秀妍的大姨突然站出来：“沈嫂子，你这么夜里来贺家，是想兴师问罪？”
大姨这一嗓子，
贺家几个女人瞬间来了劲，
全抬头。
沈若棠眼皮慢慢抬：“你是哪位？”
大姨挺胸：“我是她大姨，我说话有资格。”
沈若棠：“行，那我也问你一句——
谁给你胆子，说沈家让秀妍受委屈？”
大姨被怼得退一步：“我……我就是听人说的！”
沈若棠：“你听谁说的？”
大姨嘴巴张半天：“就……就街坊……”
沈若棠：“街坊？街坊找你说？还是你找街坊说？”
大姨脸涨到通红：“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大冷声：“什么意思你不明白？谁在外头乱嚷，谁心里没点数？”
大姨被老大气住：“你一个当儿子的跟长辈这样说话？你是不是没教养？！”
老大眼神瞬间沉：“你要教养，我有教养；你要脸，我也能给你；你要乱咬，我把你牙跺一地。”
这话一出，
贺家一半人倒吸气。
大姨被吼得腿都软了：“你……你……你咋骂人？！”
沈若棠抬手：“你别抖，他说得很轻。”
李明佳看苗头不对，赶紧劝：“哎哎哎，大家别吵！沈嫂子，你要问事就直说，别动气。”
沈若棠：“我问一句，你们只回答一句。
第一：你们娘家今天有没有人在外头说‘沈家欺负孕妇’？”
李明佳沉默。
沈若棠：“有没有？”
李明佳：“……说了几句。”
沈若棠：“第二：有没有人说想‘看看孩子能不能保’？”
李明佳吓得脸白：“那不是我说的！我娘家那个舅妈嘴碎！”
舅妈当场跳起来：“你别赖我！我是听别人说的！”
沈若棠冷眼：“你听谁说的？”
舅妈支支吾吾：“就……就邻居……”
沈若棠：“邻居也不是凭空编。你们娘家今天开门就嚷，半条街都听见。”
大姨突然炸了：“沈嫂子！你别把锅全扣我们头上！谁知道你们沈家里啥情况？！谁知道秀妍是不是被你们骂着吓着？！”
这句话刚落——
沈若棠的气息直接沉三分。
老大当场爆：“你嘴干不干净？谁骂她？”
大姨拍大腿：“你们全家都能骂！谁知道你们对外一套对内一套？”
老三听不下去，“妈我能不能上去撕了她嘴？”
沈若棠摆手：“不急。”
她走到大姨面前：“你刚说什么？说我们家里骂她？”
大姨眼皮抖：“我……我听说的……”
沈若棠：“那你说一句，让我听清楚。”
大姨怂：“我……我就是嘴快……”
沈若棠靠近：“我问你一句——你亲眼见过我们骂秀妍？”
大姨心虚后退：“没……没见过……”
沈若棠：“那你怎么敢往外乱说？”
大姨吼：“那也不能怪我！谁知道她今天肚子出事是不是沈家照顾不周？！”
沈若棠眼神寒：“你再说一遍‘出事’？”
大姨腿一软坐炕沿。
沈若棠环顾贺家所有人：“我今天来，不跟你们抢嘴，也不跟你们吵。
我来，只说三个意思——
第一，你们娘家嘴太碎，碎得能砸死人；
第二，秀妍怀孩子，她现在怕的不是沈家，是你们娘家乱嚷；
第三，谁再拿这胎乱说一句，我不会骂，我直接上你们家屋里坐三天。”
大姨吓到手哆嗦：“你……你敢？！”
沈若棠：“我来之前说了，我今晚不是来吵架的。”
她话锋一转：“我是来立规矩的。”
这句话，把贺家所有人喉咙全卡住。
李明佳脸色煞白：“沈嫂子，你别欺人太甚……”
沈若棠：“欺你？你们今天造了多少谣，让秀妍心惊胆战，你们就不算欺？”
舅妈哑了：“我们……我们不知轻重……”
大姨嘴还硬：“你能证明是我们传的吗？谁知道是不是沈家自己做戏——”
她话没说完——
沈若棠“啪”地往桌上一拍。
整个贺家院子震了一下。
沈若棠：“你说沈家做戏？我让你现在出去问半条街，看谁嘴碎做戏？”
大姨被这声震得脸色惨白，一屁股滑坐地上。
李明佳吓哭：“别吵了别吵了！沈嫂子求你别骂了！”
沈若棠：“你以为我爱来你们家？你们今天传的那些话，要是成了风，沈家三个孩子都得被钉上。”
她看向李明佳：“要不是秀妍在我家怀着胎，我今天连门都不进。”
李明佳抹眼泪：“我……我错了……我管不住娘家那几个女人的嘴……”
沈若棠冷道：“管不住你就别出来说话。我替你管。”
大姨不服气：“你算哪门子亲娘家？凭什么说我们？”
沈若棠走到她面前：“我算她的婆婆。”
大姨怔住。
沈若棠语气不高，也不激：
“婆婆能陪她生，娘家能吗？
婆婆能替她扛事，娘家能吗？
婆婆能替她封嘴，娘家能吗？”
大姨彻底哑火。
沈若棠继续逼近：“你们娘家如果真疼她，就闭嘴。你们要是不闭嘴，我替你们闭。”
贺家所有人低下头。
老大站在沈若棠身后，整个人像座碑——
稳得吓人。
沈若棠看向李明佳：“把你娘家那几张嘴收进去。
今天这些风要是再往外传一寸，我让你们娘家在镇上抬不起头。”
李明佳终于彻底服软：“沈嫂子……我……我知道错了，我一定把她们嘴管住。”
沈若棠淡淡：“你们记住——孩子是我们沈家的，风要吹向哪，是我说了算。”
她收回气势：“走，老大。”
老大看贺家所有人一眼：“我再说一句——谁敢让秀妍心里不安，我第一个不放过。”
贺家一屋子人沉成死水。
沈若棠和老大走出门时，
巷子里不少邻居正假装晾衣、倒水、喂鸡，
全在偷听。
有人小声：“完了，贺家这次真踢铁板了。”
有人回：“沈嫂子这气势，谁顶得住？”
老大低声问：“妈，您觉得他们还敢乱嚷吗？”
沈若棠淡道：“他们今天不是被吼住，是被吓住。吓住的人，会老实一阵子。”
……
李明佳原本蹦着嗓子哭，
这会儿嗓子像被卡住，
两只手捏着衣角，
脸色灰得像铅。
沈若棠往前走一步：“我再问一遍。今天是谁叫你站在巷口嚷这些话？”
李明佳嘴巴动了动：“我……我就是自己心疼……”
沈若棠一挥手：“你心疼她的时候怎么不去她房边守着？你心疼她干嘛来巷口哭？”
巷子里有个看热闹的媳妇轻轻咬瓜子皮——
立刻被旁边人捅了一下。
没人敢发声。
李明佳眼圈红得快滴血：“我就是……就是怕我闺女受委屈……”
沈若棠声音压得稳：“你怕她受委屈，你朝外头嚷她受委屈，是怕？还是希望？”
李明佳的肩膀整一下垮下去。
沈若棠见状，语调更沉：
“我今天来不是骂你。
我来，是要知道——
到底是谁在借你嘴传话。
你说。”
老大站在沈若棠身侧，眼神冷得能压出冰：“她要再说‘我不知道’，我现在就把她拎回家问。”
李明佳腿软：“别别别！我自己说！我说！”
她捂着脸，指缝里全是乱得发抖的呼吸。
憋了半天，
终于挤出一句：
“是……是我娘家那边……人跟我说的……”
沈若棠：“谁？”
李明佳喉结滚了一下。
一句话还是卡着。
外人不知道她怕什么，
沈若棠却知道——
她怕说出来，以后娘家断她路，
婆家也不认。
但沈若棠不会让她拖。
“你今天不说，风继续吹，你闺女明天也别过来沈家安胎了。”
李明佳整个人颤了一下：“沈嫂子！你不能这么说！”
沈若棠：“能不能——看你说不说。”
巷子里的风全倒向她。
没人敢动。
李明佳终于像认命一样，
肩膀一塌：
“是……是她舅说的。”
巷口炸开了。
“她亲舅？！”
“亲舅敢这么乱来？”
“这还了得？！”
连沈家老三都愣了三秒：“啥舅？”
李明佳嘴唇抖得像风里挂着：“我哥……秀妍的亲舅……他说的。他说沈家……沈家最近闹得厉害，他说……说趁现在把孩子接回去，以后孩子认娘家。”
秀妍在院子里听见这句，整个人瘫在炕边：“我舅……怎么会……”
老大低吼：“他们娘家疯了？！”
老二气到脸色发青：“不光疯，还胆子大得比山还野！”
老三恨得想冲出去：“妈！我现在就去把那姓贺的舅给拎出来！”
沈若棠举手挡住：“你把他拎出来，他明天直接哭到镇口，说你们沈家欺负他。你给他借口，他能借十年。”
老三咬牙：“那我们不能这么算了！”
沈若棠转向李明佳：“你哥说什么，你原话重复一遍。”
李明佳脸像蜡：“他说……说沈家人多嘴狠，秀妍在你们家肯定要受气。
他说……说孩子在沈家没根，娘家若是现在把秀妍接回去，将来孩子生出来，就按娘家走……”
巷口立刻炸成一团低语。
“这舅想抢外孙？”
“抢名声不够，还想抢根？”
“怪不得姑娘家传风传得那么快！”
沈若棠却一句接一句逼过去：
“他是不是说——只要风吹大了，沈家就得让步？”
李明佳闭上眼：“他说……沈家怕风，怕传话，怕惹事……”
老大怒得一脚踹墙：“谁怕？！我妈怕？！”
沈若棠终于笑了。
那种笑不是喜，是讽：
“所以他以为我们沈家是靠嘴撑门槛的。”
巷口的人全部闭嘴。
沈若棠转回李明佳面前：
“你哥让你来巷口哭，是不是为了让整个镇都听见——‘沈家欺负孕妇’？”
李明佳手抖得厉害：“他……他说……这样娘家才能名正言顺把秀妍接回去……”
秀妍终于忍不住哭：“我……我根本不想回去！我没说一句！”
沈若棠轻声：“我知道。”
她看向李明佳，
眼神突然从刀锋变成沉沉的铁：
“李明佳，你哥今天差点把你闺女往死路上推。
你知道吗？”
李明佳的腿软得跪了半边：“沈嫂子……我不是故意的……我哥让我……我不敢不听……”
沈若棠：“你不敢不听，那你知不知道——他这话若真传开，你闺女要是有点小磕碰，全镇第一个指你，第二个指他，第三个指我们沈家！
到时候三家全部背骂名，你哥是不是要拍手？”
李明佳哭瘫：“我错了……我错了沈嫂子……我……我被他说糊涂了……”
大姨这时才发现不对劲：“你哥哥疯了吗？！孩子还没生就想抢回娘家？！这不是作孽？！”
舅妈也急眼：“这事要是落实，贺家以后在镇上还抬得起头吗？！”
李明佳整个人抖成一团：“沈嫂子，你信我，我真的不知道他想这么狠……”
沈若棠：“你不知道，可你执行得挺快。”
李明佳顿时哭得像要昏：“我当时……我当时被拉着听他讲，我就一乱……我真的……”
沈若棠不让她哭，声音一压：“你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闺女的胎？”
一句话，
把巷口所有人噎住。
李明佳哭声都断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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