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木真于阴山南北“召集各部会盟”的消息,如同从北地草原深处卷来的一股凛冽寒风,瞬间驱散了保安军边市初开的些许暖意,也让北伐联军高层对北疆局势的研判,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更具全局性的战略高度。
一、燕京的研判与决策
卢俊义与朱武在接到我的紧急密报后,极为重视,立刻召集在燕京的核心幕僚与将领进行闭门商议。会议上,众人依据陆续汇集的情报(包括我之前关于草原动态的报告、梁兴从西线传来的零星信息、乐和在西夏的探闻,以及此次韩滔从互市获得的情报),对铁木真势力的现状、意图及其可能产生的影响,进行了深入分析。
朱武铺开一张囊括了漠北、阴山、河套、幽燕、乃至西夏、金国残余势力范围的大幅舆图,手持细杆,缓缓陈述:
“综合各方信息,此‘铁木真’者,确非寻常草原枭雄可比。其自统一乞颜部起,短短数年间,破塔塔尔,灭克烈,降乃蛮,已尽收大漠南北诸部,建立前所未有之庞大联盟,自称‘成吉思汗’。其军制严密,法令森严,尤善骑射奔袭,战力之强,恐远胜昔日辽、金初起之时。”
他指着阴山区域:“如今其遣使南下,会盟阴山诸部,意图明显。一来,是为彻底肃清札木合等残余反抗势力,整合阴山南北力量,将前沿推进至长城以北;二来,恐也有窥探河套、甚至威慑西夏、我幽燕之意。阴山乃漠南屏障,控扼河套东北门户,战略位置极其重要。铁木真若完全掌控此地,则进可图河套、西夏,退可守漠南,对我幽燕而言,将直接面对一个比金国更强大、更统一、且毫无缓冲的草原强邻!”
卢俊义眉头紧锁:“先生之意,此铁木真迟早会成为我心腹大患?”
“非但迟早,或许已迫在眉睫。”朱武肃然道,“观其行事,鲸吞虎噬,志在天下。其先取漠北,次图漠南,再下之目标,非西夏即金国残余。我幽燕新复,兵甲未息,民生未阜,若被此等强邻觊觎,必无宁日!且其若与西夏有所勾连,或迫使西夏臣服,则我西、北两面皆受威胁,局势将更加险恶。”
在座将领闻之,无不神色凝重。他们刚刚经历过与金军的血战,深知一个强大统一政权的威胁。而铁木真所展现出的扩张速度和军力,似乎比金国鼎盛时期更为可怖。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卢俊义沉声问道。
朱武沉吟片刻,道:“我有三策,供都统制与诸位参详。”
“上策,未雨绸缪,主动经略。趁铁木真正忙于整合阴山、未暇南顾之际,我联军应加快内部整合,积蓄力量。同时,加大对阴山以南、河套东北区域之政治、军事渗透。可效仿设立七老图山据点之法,择要地建立更多前哨,广泛联络、招抚该区域尚未臣服铁木真之部落,许以利诱,结为藩篱,构建一道非正式的缓冲地带。甚至……可秘密支援某些与铁木真有隙之部落,使其互相牵制,延缓、分散铁木真南下之压力。此策若能成功,可为我幽燕赢得数年甚至更久的发展时间。”
“中策,联夏制蒙,以夷制夷。利用与西夏关系初步改善之机,与其分享铁木真威胁之情报,陈说利害,尝试建立某种程度的战略协作,至少使西夏在面临铁木真压力时,不至于轻易倒向蒙古,甚至能在侧翼牵制其部分兵力。同时,继续维持与金国残余(如大同宗翰)之对峙状态,使其无暇北顾,间接减轻铁木真东进之阻力(金国残余亦是铁木真之敌),但需把握分寸,不可使其坐大反噬。”
“下策,固守待变,静观其势。即严守现有防线(燕山-西山),全力经营幽燕内部,暂不主动介入草原纷争。待铁木真与西夏、金国残余等势力争斗明朗,再寻机而动。此策最为稳妥,但也最为被动,一旦铁木真迅速整合阴山、压服西夏,则我将直接面对其兵锋,届时恐悔之晚矣。”
众人议论纷纷。上策固然好,但需要投入大量资源,且风险不小,深入草原与铁木真争夺影响力,无异于虎口夺食。中策看似可行,但西夏态度难测,且与敌(金)之敌合作的策略,操作起来极其微妙。下策则过于消极。
卢俊义权衡良久,最终拍板:“三策并用,各有侧重!以中策为当前要务,即全力巩固与西夏关系,争取其至少中立,并设法离间其与蒙古之可能联系。同时,行上策之部分,即加强对阴山以南区域之情报收集与有限渗透,尝试结交边缘部落,但暂不公开大规模介入。下策之固守,乃我根本,幽燕内部之整军经武、安民兴利,一刻不可松懈!”
他看向朱武:“具体方略,请先生细化,形成条陈,发往各线。蔚州武松处,西线梁兴处,东线张清徐宁处,均需按此方略调整部署。另,速派得力干员,再赴西夏,务必将铁木真之威胁及我之善意,详告西夏国主与重臣!”
二、蔚州的调整与布局
接到燕京行营的决策与具体指令后,我立刻在蔚州召集西山核心将领与幕僚,传达精神,并部署落实。
“都统制,这么说,咱们以后不仅要防着金狗,还得提防更北边的蒙古人了?”张荣挠着头,感觉有些头疼。
“不错。”我肃然道,“而且,这蒙古人可能比金狗更麻烦。他们来自更远的草原深处,马更多,人更悍,打仗的方式也可能不一样。从现在起,咱们的眼光不能只盯着大同的宗翰和西边的西夏了,北边,也要时刻留心!”
我根据燕京的方略,结合西山实际,做出以下调整:
1. 强化七老图山据点功能: 萧突迭所部在确保据点安全的基础上,任务重心转向对阴山以南更广大区域的情报搜集和政治渗透。增派通晓多种胡语、善于交际的文吏和斥候,携带礼物(盐、茶、布匹、小件铁器),以“巡边官”、“商队管事”等名义,主动接触七老图山以北、阴山以南的游牧部落,尤其是那些尚未明确归属铁木真、或与札木合旧部有隙的部落。目标是建立联系,获取关于铁木真会盟、兵力调动、各部态度的第一手情报,并尝试施加影响,使其至少保持中立,甚至倾向我方。
2. 扩大保安军互市的情报价值: 指示韩滔,在维持市场正常运转、保障公平交易的同时,要更有策略地利用这个窗口。可以安排专门的“市探”,伪装成商贾或伙计,在交易中与来自不同方向的商旅(尤其是来自阴山、河套北部的)攀谈,套取信息。对于像之前老油条那样可能带来重要情报的边缘人物,可以建立秘密的、有偿的线人关系。同时,对市场内出现的任何疑似蒙古探子或与蒙古有关联的人员,进行严密监控和甄别。
3. 调整西山防务重点: 在继续巩固灵丘、蔚州、广灵三城防务的同时,将更多的侦察力量和部分机动兵力,向燕山北麓、特别是古北口至七老图山一线的边境倾斜。加强对所有可能从北方草原南下的大小通道的监控,不仅要防军事入侵,也要警惕小股渗透和情报刺探。张荣的骑兵需加强在边境区域的巡弋力度和范围。
4. 加强与西线、东线的情报共享与协同: 建立更定期的情报交换机制(至少每旬一次),将西山获得的关于铁木真及北疆动态的情报,及时通报给梁兴和张清徐宁,也接收他们从西面、东面获得的相关信息。在行营的统一协调下,探讨未来可能的多线联动预案。
5. 内部动员与教育: 在军队内部,开始有意识地介绍草原蒙古部落的基本情况(通过朱武提供的有限资料和俘获人员的口述),讲述其与金国、契丹等以往对手的不同之处,提升将士们对新类型潜在敌人的认识和警惕。同时,继续大力推动西山内部的民生恢复与经济建设,增强持久抗战的潜力。
三、草原深处的波澜
就在北伐联军根据新的战略研判调整布局之际,阴山南北的草原上,铁木真“会盟”的影响正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开来。
铁木真派出的使者,携带着“成吉思汗”的旨意和象征权威的“九斿白纛”,穿梭于阴山南北各个大小部落之间。对于愿意臣服、献上礼物和质子(首领子弟)的部落,予以承认和赏赐,甚至授予官职(如千户、百户),将其纳入蒙古的军政体系。对于犹豫观望或试图抵抗的部落,则施以雷霆手段,或击败吞并,或驱赶屠戮。
那些原本在札木合败退后陷入混乱、或处于金国与西夏夹缝中求存的小部落,面对这前所未有的强大压力和明确的秩序(尽管是带着血腥味的),纷纷做出选择。大部分选择了臣服,少数则向南(河套、燕山)或向西(更远的西域)逃亡。
那个向韩滔提供情报的“乌梁素”部落,只是众多被迫南迁的小部落之一。他们的遭遇,正在阴山南北不断上演。
铁木真整合阴山的速度,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料。其严密的组织能力、高效的信息传递和强悍的军事执行力,展现出一个新兴帝国雏形的可怕效率。
更令人不安的是,有零星消息称,铁木真的使者似乎也曾出现在河套地区,与西夏边境的一些部族或官员有过接触。虽然目前尚无证据表明西夏朝廷层面与铁木真达成了任何协议,但这种接触本身,就足以让联军警惕。
阴山风雷,已然动地而来。
这股来自草原深处的力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重塑着长城以北的秩序,也必将对长城以南的格局,产生深远而不可预测的影响。
北伐联军光复幽燕的辉煌,似乎刚刚落下帷幕,而一场可能波及更广、对手更加强大的、新的历史大戏的序幕,已然在不经意间,被这北地的风雷悄然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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