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黑影扑出到简宇被撞在柱子上,不过短短一息。直到此刻,简宇才彻底看清“袭击者”的模样。
月光透过廊檐的缝隙,斑驳地洒落下来,照亮了来人的侧脸。
那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她穿着一身便于夜间行动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墨黑色劲装,勾勒出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腰身。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没有如寻常女子般梳成发髻,而是用一根简单的黑色丝带高高束成马尾,发尾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带着几分野性不羁。
她的脸庞小巧精致,皮肤是那种久不见阳光的、近乎透明的瓷白,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大而圆,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是罕见的、如同最上等的黑曜石般的纯黑色。
此刻这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简宇,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激烈的情绪——有燃烧的怒火,有被抛弃般的巨大委屈,有水光盈盈的控诉,更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想要将他吞没的占有欲。她的鼻梁挺翘,嘴唇紧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唇色是淡淡的粉,此刻却因激动和用力而微微发白。
正是董白,董卓的孙女,那个在董卓临死前,被托付给他,从此隐姓埋名、藏于他羽翼之下,与他有着隐秘而深刻羁绊的少女。
“白儿?” 简宇大吃一惊,低声喝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迅速扫视四周,确认回廊前后无人,才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涌起的便是被偷袭、尤其是被董白以这种方式偷袭的愠怒,以及更深层次的担忧——她怎敢如此莽撞!万一被人看见……
“你干什么!胡闹!” 他试图掰开她紧紧箍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但那双手臂却如同铁铸一般,纹丝不动。他能感觉到她身体微微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极致的激动与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爆发。
董白仰着脸,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死死地锁住他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疯狂与执拗。她的呼吸急促,温热的、带着少女特有清甜气息的呼吸拂在简宇的下巴上。
她开口了,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磨牙般的、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嘶哑,充满了压抑已久的、火山爆发般的情绪:“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先来看我?!” 第一个问题,带着质问,带着被忽视的刺痛。
“她们……她们都有孩子了!” 第二句话,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点点,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嫉妒?“蔡琰姐姐给你生了儿子和女儿!貂蝉姐姐也有了你的骨肉!我……我呢?!”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隔着薄薄的衣料,简宇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剧烈的心跳,以及那身体里蕴含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黑暗能量波动。
她的眼圈迅速泛红,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那漂亮的眼睛里滚落,划过瓷白的面颊,留下亮晶晶的痕迹。但她的眼神没有丝毫软化,反而更加锐利,如同受伤后亮出獠牙的小兽。
“你答应过祖父的!你答应过要照顾我一生一世!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吗?!把我藏在这个见不得光的地方,像个影子一样!她们都能光明正大地为你生儿育女,享受你的宠爱,而我呢?我连见你一面都要偷偷摸摸,像只老鼠!”
她低吼着,声音哽咽,却字字泣血,每一句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简宇的心上。那不仅是控诉,更是长久以来压抑的、对自身尴尬处境的绝望与不甘,以及对“正常”夫妻生活的、扭曲的渴望。
“我也要!” 最后这三个字,她几乎是嘶喊出来的,尽管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决绝。她猛地踮起脚尖,不顾一切地、狠狠地吻上了简宇的唇!
这不是情人间的吻,更像是小兽的撕咬,带着咸涩的泪水,带着愤怒,带着孤注一掷的占有,也带着最深切的、扭曲的爱恋。
她仿佛想用这种方式,在他身上打下烙印,宣告自己的存在,索取她认为“应有”的、属于“简宇女人”的权利——一个孩子,一个能将她与他牢牢绑在一起、证明她并非“影子”的纽带。
简宇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到近乎狂暴的举动彻底震惊了,脑中一片空白。唇上传来的痛感与咸涩的泪水,混合着她身上那股独特的、带着暗影气息的冷香,冲击着他的感官。他僵在原地,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能尝到她泪水的苦涩,更能感受到她那份几乎要将他一起拖入深渊的、绝望而炽热的情感。
这是一个被命运捉弄、被身份禁锢、被爱意灼烧得几乎疯狂的灵魂,在绝望中发出的、最凄厉也最直白的呐喊。
那一个混杂着绝望、索取、血腥气与咸涩泪水的吻,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董白压抑数月的情绪。她的动作凶猛而笨拙,牙齿甚至磕碰到了简宇的唇,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
然而,在最初的惊愕与僵滞后,简宇给予的回应,却并非她预想中的任何一种——不是愤怒的推开,不是嫌恶的闪躲,也不是敷衍的安抚。
他环在她腰间的双臂,在一瞬的迟滞之后,骤然收紧!那力道之大,几乎让她窒息,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将她牢牢固定、不容挣脱的掌控感。紧接着,他微凉的唇不再被动承受,而是开始以一种缓慢、坚定、不容置疑的节奏,反客为主。
起初是唇瓣的厮磨,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怜惜,轻轻碾过她被咬破的下唇伤口,带来轻微的刺痛与酥麻,仿佛在无声地道歉与抚慰。随即,这怜惜化作了更深沉的探索与交融。
他微启的唇齿间,温热的气息包裹着她,舌尖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撬开了她因激动而颤抖、却不再设防的牙关,长驱直入。
这个吻,变得绵长、深入,几乎掠夺了她所有的呼吸。他不再是简单的迎合,而是引导、是席卷、是吞噬,却又在霸道中藏着无与伦比的温柔。
他的气息灼热,带着长途奔袭的尘土味、冷冽夜风的寒气,以及独属于他本人的、清冽而稳重的味道,这气息奇异地混合在一起,强势地侵占她的感官,却也让她狂跳的心脏,奇异地找到了落点,渐渐与他胸膛下同样剧烈、却沉稳有力的心跳,趋于同步。
她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能感觉到他透过衣料传来的体温,能感觉到他唇舌间传递过来的,不是欲望,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厚重的东西——是理解,是对她所有疯狂、痛苦、不安的接纳;是愧疚,对他疏忽的痛悔;更是一种“我在此,与你同在,承受一切”的沉重承诺。
就在董白几乎要溺毙在这深吻带来的、混合着痛苦与狂喜的眩晕中,神智逐渐模糊时,简宇微微撤开了些。但他没有远离,只是拉开了一线极小的距离,额头依旧紧紧抵着她的,高挺的鼻梁与她小巧的鼻尖相触,呼吸灼热地交织在一起。
黑暗中,他的眼眸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寒星,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是痛惜,是自责,是洞悉一切的清明,还有一种近乎毁灭的、要将她完全包容的沉溺。
他开口,声音因方才的深吻和激烈情绪而愈发沙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带着滚烫的温度,清晰而缓慢地敲打在她耳膜上,也敲在她狂乱的心上:“白儿……我收到了。你的痛苦,你的恐惧,你的不甘,你的……一切,包括刚才的疯狂。我在这里,我接受。”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劈开了董白被嫉妒、委屈、恐慌和近乎自毁的执念所笼罩的、密不透风的心防。她猛地睁大了眼睛,那双因泪水浸泡而显得格外水润、也格外脆弱的黑曜石般的眸子,在极近的距离,难以置信地、一瞬不瞬地望进简宇深邃的眼瞳深处。
他……他说什么?他“收到”了?他“接受”了?不是斥责她的无理取闹,不是安抚她的情绪失控,而是“接受”?接受她这肮脏的出身带来的阴影,接受她这不体面的、见不得光的爱,甚至……接受她刚才那近乎疯癫、带着血腥味的吻和绝望的索求?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更汹涌澎湃的情感洪流——是狂喜,是委屈,是难以置信,是被理解的战栗,是长久压抑后得到宣泄的酸楚,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被看见”、“被接纳”的渴望得到满足后的巨大空虚与满足。
这复杂的情感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她喉间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不再试图言语,只是用更凶猛、更颤抖、带着泪水和哽咽的吻,重新堵住了他的唇,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恐惧、孤独、爱恋与绝望,都通过这个吻,渡进他的身体,与他彻底融为一体。她的手臂死死缠住他的脖颈,指甲无意识地抠进他颈后的皮肤,仿佛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简宇没有抗拒,他稳稳地承受着她的重量和激烈,一边回应着这个混合着咸涩泪水、血腥气息和孤注一掷热情的吻,一边手臂用力,几乎是将她半抱半提起来,脚步沉稳地向后移动。
他熟悉这府邸的每一寸角落,甚至无需看路,便准确地退到回廊尽头,用肩膀抵开了那扇看似厚重、实则机巧的暗门。门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两人相拥的身影迅速没入一片更深的黑暗之中。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将冰冷的月光、呼啸的夜风,以及外面那个充满规则、目光与危险的世界,彻底隔绝在外。
密室内没有窗户,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空气里弥漫着久未通风的、淡淡的尘土与木料混合的气息,以及一种与世隔绝的、绝对的静谧。这里是简宇为自己准备的、真正的安全屋之一,除他之外,无人知晓。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感官变得异常敏锐。简宇能清晰地听到怀中人儿剧烈的心跳、急促的喘息,以及压抑不住的、细微的啜泣。他没有去摸索火折,也没有放开她,反而在黑暗中将她拥得更紧。
他的下颌抵着她冰凉、带着湿意的发顶,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再是之前那种安抚的低语,而是沉到了极点,带着一种剖析自我的痛楚,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坦白:
“白儿……对不起。”
这几个字,在绝对的黑暗中,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董白的啜泣似乎停顿了一瞬。
“是我疏忽了你。” 他继续,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苦水的石子,沉甸甸地砸下,“把你从虎狼窝里带出来,却只是将你藏在这华丽的牢笼里。我以为给你锦衣玉食,给你一方天地,避开外界的风雨,便是护你周全。却忘了,我的白儿,从来都不是笼中雀。你有你的骄傲,你的才情,你……对‘拥有’的渴望。让你一个人,守着这份见不得光、说不出口的情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着外面的世界与我有关,看着别人分享我的荣耀、喜悦,甚至……血脉的延续。而我,却将你独自留在阴影里。这份‘周全’,是这世间最残忍的冷落。我让你受委屈了,白儿,真的……委屈你了。”
他的手臂收得如此之紧,几乎让她感到骨骼微微的痛楚,但这痛楚,却奇异地带来了真实感和存在感。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一种几乎要将她灼伤的诚挚。
“我知道,你不是在怪昭姬有了承儿昭儿,不是在怪蝉儿有了身孕。”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洞察力,“你是在怪我,怪我给你的这份爱,太苦,太孤独,像活在永不见天日的深海,压抑得让人窒息。所以你才想要个孩子,对不对?”
他微微松开了些手臂的力道,但双手随即捧住了她的脸颊。即使在黑暗中,董白也能感觉到他掌心灼热的温度,和他指尖的薄茧轻轻摩挲着她泪湿皮肤的触感。他强迫她在黑暗中“看”着他,尽管彼此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但那种目光的穿透力,却仿佛能刺破黑暗,直达灵魂。
“那不是索要,白儿。我明白。那是一座桥……一座你想在我们之间,用最原始、最不可分割的血脉浇筑的、拆不散的桥。你想用这个孩子,来确认你的位置,来锚定你的存在,来对抗那无处不在的、会被遗忘、被抛弃的恐惧。你想得对,是我太自负,以为将你护在羽翼之下,不让你沾染风雨便是最好。却没想到,这‘最好’于你,无异于慢性毒药;更没想到……我的白儿,已经怕到了这个地步,怕到需要用最激烈、最不计后果的方式,来撕开这平静的假象,来向我、也向你自己证明,你还在,你还要,你……绝不能失去。”
这番话,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一层层剥开了董白内心深处那层层包裹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直视的脓疮。他看穿了她的嫉妒,看穿了她的不安,更看穿了她用疯狂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对自身存在价值被否定的恐惧,对“董卓孙女”这个原罪烙印的恐惧,对未来可能被“牺牲”的恐惧。
这恐惧如此真实,如此具体,如今被他赤裸裸地、冷静地摊开在黑暗之中,反而让她有种被彻底看透、无处遁形的释然。
眼中的癫狂、偏执与病态的占有欲,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理解后的怔忡,一种被说中心事后的狼狈,以及一丝……奇异的、尘埃落定的解脱。
原来,他都懂。他不是不知道她的痛苦,他只是……用错了方式?或者,他也有他的不得已?但至少,他懂了。这份“懂得”,像一剂强心针,瞬间击碎了她心中大半的怨怼与不甘。既然他懂,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并非不在意,只是……方法不同?心中的堡垒,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几滴滚烫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滑过被他捧住的脸颊。但这次,她没有再放任自己沉溺于哭泣,而是猛地甩了甩头,将泪水甩开,仿佛要甩掉最后一丝软弱和犹豫。
她冰凉的手指猛地抬起,死死抓住了简宇捧着她脸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肤,带来尖锐的刺痛。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执拗,甚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那你……你要怎么补偿我?乾云,我要的,从来不是一个轻飘飘的承诺,或是几句好听的话!我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抓得住的东西!”
手腕上传来的刺痛,让简宇微微蹙了下眉,但他没有抽回手,甚至没有试图减轻那力道。相反,他用另一只手,稳稳地覆上了她冰冷、微微颤抖的手背,将她的小手连同自己的手腕一起包裹住,用自己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温暖她。
他的目光在黑暗中似乎能精准地锁定她的眼睛,声音平静得近乎残酷,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我知道你怕什么,白儿。你怕昭姬有了承儿昭儿,蝉儿也有了身孕,她们与我,有了更紧密、更被世人认可、更‘安全’的纽带。你在府中,在天下人眼中,会越来越像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无关紧要的、甚至需要被抹去的‘过去’。你更怕,怕有朝一日,当我的权位需要更稳固的根基,当朝野的舆论需要被平息,当某些势力需要被安抚时,我会像丢弃一件不光彩的旧物,或者像处理一个麻烦的隐患一样,不得已地……牺牲掉你。就像当年,我不得不对你祖父做的那样。”
“董卓的孙女”,这个身份,是荣耀,更是原罪,是悬在她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铡刀。简宇毫不留情地将这最血淋淋的现实,撕开给她看。
董白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在黑暗中紧缩,抓住他手腕的手指僵硬如铁,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是的,这就是她最深的梦魇,是她所有疯狂与不安的根源。这恐惧如此真实,如此可怕,让她每一次从噩梦中惊醒,都冷汗涔背。
“但是,白儿,”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赤裸的恐惧再次吞噬时,简宇的声音陡然一转,低沉、缓慢,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近乎宿命般的笃定,如同黑暗中亮起的、唯一的光,“你忘了,也错了。正因你是董卓的孙女,我们之间的一切,才如此沉重,如此……独一无二,如此……不可分割。”
他微微俯身,额头重新抵上她的,两人的呼吸在极近的距离交融,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彼此的脸上。黑暗中,他的声音如同古老的咒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祖父将你托付给我,那绝不仅仅是将一个孤女托付给一个可能的庇护者。那是将他未尽的、席卷天下的滔天野心,将他背负的、洗刷不尽的深重罪孽与骂名,以及他最后那一点未曾泯灭的人性与舔犊之情,所有的重量,所有的因果,全都系于你我之间。这份羁绊,从一开始就与天下太平、与光明正大无关。它生于洛阳的烽火,长于权谋的倾轧,浸透了董氏一门的鲜血、野心与最终的败亡……它黑暗、沉重,像最深的诅咒,缠绕着你我,也捆绑着你我。但也正因为如此,白儿,它捆得最死,任何海誓山盟、任何阳光下的誓言,在它面前,都显得轻飘如纸。”
“其他人,昭姬,蝉儿,她们是在阳光下爱我,享受我带来的荣耀、安宁与天伦之乐。她们是我的‘体面’,是我的‘归宿’,是我愿意呈现给天下人看的一面。而你呢,白儿?”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直击灵魂。
“你是在我的影子里,和我融为一体。你见证了我所有的阴暗、算计、不得已的狠辣与妥协。你不是我的附属,不是需要被藏起来的污点,你是我的另一面,是我光鲜亮丽的丞相袍服之下,那无法剥离的、真实的阴影,是我权柄之下必然滋生的黑暗,也是我……最后的退路与防线。 ”简宇认真无比,接着道,“我们是一体的,白儿。舍弃你,如同剜肉剔骨,如同自断一臂,甚至……是杀死半个我自己,摧毁我赖以立足的、完整的根基。我简宇,还没蠢到、也没狠心到那个地步。”
这番话,像一把重锤,狠狠敲打在董白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上,却不是将其击碎,而是将其粉碎后,用一种更冰冷、更残酷、却也无比坚硬的材质——命运与利益的共同捆绑——重新浇筑、塑形。
是的,她是他的阴影,是他不可分割的黑暗面。这份羁绊,因其“不光彩”的起源,因其与生俱来的“污点”,反而成了最牢固的枷锁。他需要她,不仅仅是因为情感,更因为她是他的“另一面”,是他完整的一部分。抛弃她,就是否定自己的一部分,就是自毁长城。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恐惧,而是一种混杂着巨大震撼、明悟、以及……一种扭曲的、近乎安心的释然。原来,她的“不堪”,她的“原罪”,恰恰是她最安全的护身符,是她与他之间最牢固的纽带。
“给我时间,白儿。” 简宇趁热打铁,声音沉稳下来,恢复了往日那种运筹帷幄的冷静与力量,在这黑暗中格外令人信服,“天下看似平定,青徐已收,曹操已降,但暗流从未止息。旧势力盘根错节,新附者人心未定,朝中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等着我犯错。此时,你的存在若暴露,便是授人以柄,会将你我,乃至我们可能拥有的未来,都置于最危险的境地,万劫不复。”
简宇接着对她道:“待我扫清最后这些障碍,将朝堂、江湖彻底清洗到铁板一块,将所有的反对声音都压下去,到那时,你的‘存在’才能从一个需要严防死守、见光即死的秘密,慢慢变成一种心照不宣的‘传说’,或是一段令人遐想却无从考证的‘逸闻’,而不再是能伤你性命、毁我根基的利箭。 我们需要那个时机,一个足够安全、足够稳固的时机。”
“五年。” 他在黑暗中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微凉的手指一根根舒展开,然后,用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缓慢而坚定地插入她的指缝,十指紧紧相扣。这个充满占有与承诺意味的动作,让董白的心猛地一跳。
“最多五年。这五年,不仅是我荡平天下最后障碍、稳固权柄的时间,也是我为你,为我们,打造一个世上最安全‘巢’的时间。不在长安这风云汇聚、耳目众多之地。或许在烟雨朦胧、世家势力薄弱的江南水乡,或许在蜀道险峻、易守难攻的巴蜀秘境,我会找到一个只有你我知道的、绝对安全、与世隔绝的地方。不是牢笼,是只属于我们的‘桃源’。你会有一个全新的、清白的、经得起任何查验的身份。我会为你铺好一切道路,安排好一切人手,让你即使没有我,也能安然度日。”
“待时机成熟,天下靖平,朝局稳固,我会让你‘意外’地出现在某个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一场看似偶然的‘邂逅’,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足以让你从阴影走到阳光的边缘,拥有一个虽然隐秘、但足够安全、无人敢轻易触碰的立足之地。那时,” 他握着她的手,引导着,轻轻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位置,动作温柔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承诺力度,“我们再要孩子。到时候,他或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继承我的姓氏与荣耀,绝对平安、喜乐、远离我们经历过的所有黑暗与不堪的未来。我会让他或她,继承我们最好的一切,而不是我们的罪孽与包袱。”
“五年……新的身份……孩子……” 董白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词,声音轻得像梦呓。在绝对的黑暗中,这些词语却像一颗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荡起巨大的涟漪。
漫长的等待,不再是虚无的承诺,而是有了具体的时间刻度;遥远的未来,不再是空中楼阁,而是有了清晰的路径规划;甚至那个她最渴望的孩子,也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而是被放在了一个“安全”的、可期的未来框架里。
他不仅接受了她的恐惧,还为这恐惧找到了解决的出口;他不仅承认了她的独特与“污点”,还为这独特规划了一个虽然曲折、但可见的未来。
所有的委屈、不甘、孤独、恐惧,以及那些深藏心底、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对“正常”生活的渴望,在这一刻,如同被凿开了堤坝的洪水,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再也支撑不住,一直紧绷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的神经,骤然松垮。她猛地扑进简宇怀里,不是之前那种带着攻击性的扑倒,而是全身力气被抽干般的、彻底的依赖与交付。双手死死环住他的脖颈,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尘土与汗味、却让她无比安心的颈窝,放声痛哭起来。
这一次的哭声,不再是那种带着疯狂和绝望的嘶吼,也不是压抑的啜泣,而是像一个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终于看到灯塔光芒的旅人,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终于找到可以全然信赖的依靠的孩子,哭得毫无形象,哭得声嘶力竭,哭得肝肠寸断。
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衣领,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过去数年积压在心底的所有阴霾、所有苦水、所有的不安与绝望,都借着这汹涌的泪水,一次性冲刷干净。
“呜……乾云……乾云……我好怕……我真的好怕……你不要丢下我……不要不管我……不要像祖父那样……留下我一个人……”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破碎,字字泣血,双手死死抓着他的后背衣料,仿佛一松手,就会坠入无底深渊。
简宇紧紧抱着她,一手环着她的腰,支撑着她几乎瘫软的身体,一手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极富耐心地抚摸着她的后背,顺着她单薄的脊骨,一下,又一下,如同安抚一只受惊过度、终于归巢的雏鸟。
他将脸颊紧贴在她冰凉、被泪水浸湿的发丝上,闭着眼,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如同最庄重的誓言:
“我知道……我知道……不怕了,白儿,不怕了。我在这里,我永远在这里。我不会丢下你,永远不会。我也爱你,白儿,很爱很爱。我怎么舍得不管我的小白?你是我的影子,是我的一部分,是我的孽,也是我的缘。我们要一起走下去,走到阳光能照到的地方,走到能让孩子平安出生的那一天。我答应你,五年,最多五年。这五年,你好好活着,好好看着我,看我怎么为你,为我们,挣出一个干干净净的未来。相信我,白儿,信我这一次……”
他的话语,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他温暖坚实的怀抱,他一下下抚过后背的、带着安抚力量的手掌,共同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绝对安全的港湾,将董白这艘在惊涛骇浪、无边黑暗中漂泊了太久、早已千疮百孔、几乎要散架的小舟,稳稳地容纳、修复、安抚。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董白的哭声终于渐渐低微下去,化为断断续续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抽噎。她依旧紧紧抱着简宇,不肯松手,但紧绷的身体已经彻底放松下来,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密室内恢复了死寂,只有两人交织的、逐渐平缓的呼吸声,以及……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沉重的宁静。
心结已解,心意已通。疯狂的迷雾散去,偏执的尖刺软化,只余下释放后的极度疲惫,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的、带着些许茫然的安宁。
月光无法穿透这间密室,但某种更明亮的东西,似乎已在两人紧紧相拥的黑暗中,悄然滋生。他们的影子,在并不存在的光源下,于彼此的心中,紧紧依偎,仿佛本就一体,再也无法分离。
董白在简宇怀中哭得几乎脱力,那是一种将长久以来积压的恐惧、委屈、不甘与绝望,尽数倾泻而出的爆发。简宇的话语如同最坚固的堤坝,暂时挡住了情绪的洪流,也给了她一个模糊却可见的、名为“五年”的未来。
然而,当她抽噎渐止,从那种巨大的情绪宣泄中慢慢缓过神来,依偎在他温热的怀抱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种更深沉的、属于现实的焦虑却如同暗流,悄然浮上心头。
他怀抱的温暖坚实,他身上的气息,是此刻她唯一的港湾。但这安全感并未持续太久。一些画面,如同顽固的水草,从意识深处缠绕上来,拉扯着她刚刚平静些许的心绪。
是蔡琰姐姐倚在榻上,怀中抱着襁褓,脸上那温柔得令人心碎的、混合着疲惫与满足的圣洁光辉,以及简宇看向她们母子时,眼中毫不掩饰的珍爱与喜悦。
是貂蝉姐姐坐在窗前,手指无意识轻抚着尚未显怀的小腹,侧脸笼在柔和的光晕里,嘴角含着羞涩而充满期待的浅笑,与简宇说话时,眼中波光潋滟的依赖。
甚至,是那个她从未见过、但总被下人们艳羡地提起的、被简宇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妹妹简雪,在府中自由嬉闹、笑语嫣然的画面。
她们都在光明之下。她们与他的联系,是被天下承认的、理所当然的。她们分享着他的荣耀,承受着他的庇护,分担着他的忧愁,分享着他的喜悦,甚至……延续着他的血脉。她们拥有着某种“被看见”、“被认可”、“有价值”的身份与位置。
而自己呢?除了这见不得光的、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带着“董卓孙女”这个沉重原罪的、“爱”,还有什么?他口中的五年,漫长而充满变数。
这五年里,她只能继续隐藏在这座华丽的牢笼深处,像影子一样活着,等待着他的偶尔垂怜,等待着一个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或许依旧需要隐秘的“未来”。
她什么也做不了。她无法像蔡琰那样为他诞育继承人,无法像貂蝉那样温柔解语,甚至无法像简雪那样,在阳光下、在人群中,理所当然地叫他一声“哥哥”,享受他毫无保留的宠溺。
这份认知,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她刚刚回暖的心。比之前的恐惧更甚,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存在价值的缺失感,一种被彻底边缘化、被遗忘、被视为无用累赘的恐慌。她害怕自己即使得到了那个“五年”的承诺,也终究只是他生命中一个需要被妥善“安置”的、可有可无的影子。
“可是……” 她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动,抬起湿漉漉的眼眸,长长的、还挂着细小泪珠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神里的癫狂与绝望褪去了,却弥漫着更深的迷茫与一种近乎自毁的自伤。
她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像被水浸过的羽毛,脆弱而飘忽,又隐隐带着即将再次决堤的哽咽:“可是……五年……好久……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在这里,看着,等着……像个局外人。”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想平复声线,却带着更明显的颤抖:“而且,就算……就算五年后,真的能有个安稳的日子……昭姬姐姐、蝉儿姐姐,她们能时时刻刻陪着你,能为你分忧,能……能为你做很多事,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分享你的荣耀,承担你的烦忧……她们……她们是有用的。而我呢?”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骨节微微发白,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自我怀疑:“我……我除了躲在这里,等着你施舍一点时间,等着你为我谋划一切……我还能做什么?我什么也帮不上你……我什么也不会……我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很没用?是不是……根本就……不配?”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用气音吐出来的,带着一种极度的自卑和惶恐。眼圈再次迅速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立刻落下,只是死死咬着下唇,仿佛不这样做,那些更伤人的话语就会控制不住地涌出。
她像一只被雨淋湿、冻得瑟瑟发抖、又害怕被抛弃的雏鸟,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仿佛那是能证明自己尚且存在、尚且“有点用”的唯一凭证。
这份自问,不是在无理取闹,而是在绝望地寻求确认——确认自己的“位置”与“价值”,害怕自己即便得到了承诺,也只是依附的、无用的、随时可以被替代的附属品。
简宇低下头,看着她红肿的眼睛、苍白的脸颊,以及眼中那混合着依恋、不安、自我怀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的脆弱,心中那根名为“责任”与“怜惜”的弦被重重地拨动,带来一阵闷闷的疼痛,也夹杂着一丝无奈与更深的怜爱。
他明白,安抚了她对“未来”的恐惧,更深层次的、关于“现在”的自我价值缺失感又冒了出来。仅仅给予“未来”的承诺和“安全”的保障是不够的,她需要“现在”的参与感,需要证明自己“有用”,需要一条能让她感受到自己与他、与他的世界切实相连的纽带,而不仅仅是“被保护”的客体。
他轻轻叹了口气,抬手,用指腹温柔地、一下下地拭去她眼角重新涌出的、滚烫的泪珠,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琉璃。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和那微微的湿意,让他心中酸涩更甚。脑中却在飞速运转。常规的安慰、物质的给予,对她而言都只是隔靴搔痒。
需要一个……一个能让她真正参与进来、甚至能在某种程度上“超越”蔡琰、貂蝉的、独一无二的、能与她自身特质完美结合的纽带。需要一个只有她能胜任,或者说,只有她最契合的“位置”。
就在他思索之际,目光无意中掠过脚下——在近乎全黑的密室里,他自身因微弱光线而投下的、极其淡薄的影子。一个绝妙,甚至堪称惊世骇俗的想法,如同黑暗中骤然划破天际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的思绪。
这个想法如此匪夷所思,却又如此……契合。契合董白的身份,契合她的能力,契合他们之间那隐秘、纠缠、甚至带点禁忌色彩的关系,更契合她此刻对“参与”、“价值”、“独一无二”的渴求。
他的眼底深处,那因疲惫和怜惜而略显黯淡的光芒,骤然亮了起来,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混合着决断、一丝隐秘的、近乎顽皮的得意,以及一种“就是它了,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笃定。
“白儿,” 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仿佛即将揭示一个关乎天地奥秘、足以颠覆认知的秘密,而非仅仅是为了安抚一个小姑娘的情绪,“你以为,我能走到今天,坐上这丞相之位,平定四方,仅仅靠明面上的文治武功,靠昭姬的贤淑、蝉儿的柔顺,就够了吗?”
董白正沉浸在被自我怀疑淹没的悲伤中,闻言不由得一怔,抬起泪眼,茫然地眨了眨。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从儿女情长,跳到了如此宏大的话题上。是觉得她在无理取闹,所以转移话题?还是……?
简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开了环抱着她的手臂,后退了小半步,在绝对的黑暗中,他的身形轮廓似乎愈发模糊,仿佛要融入周围的阴影。
他抬起右手,五指虚握,并非握剑或施法的姿态,而是一种更奇特的、仿佛在虚空中牵引、召唤某种无形之物的手势。他周身的空气,似乎也随着他这个动作,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而深邃的“场”开始弥漫。
“光与暗,相生相克,至强则易分,至纯则易离。” 他缓缓说道,声音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密室里,带着奇特的、仿佛能引起空间共振的回响,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敲打在董白心上,“我身负光、暗、风三系本源,旁人只道我天赋异禀,驾驭有方,能融汇贯通,却不知,光与暗这两种至强至纯、本质对立排斥的力量,在体内被推至某种极限时,会发生何等……超乎常理的变化。”
随着他的话音,一种极其诡异的现象发生了。
董白起初并未在意,但很快,她的瞳孔猛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她死死盯着简宇的脚下——那里,本该是他因微弱光源投射出的、极其淡薄模糊的影子轮廓。然而此刻,那团影子,竟然……在蠕动!
是的,蠕动!如同拥有独立生命的黑色软体动物,从紧紧贴合地面的二维平面,开始缓缓地、违背常理地向上“凸起”、“拉伸”!它不再仅仅是光的缺失形成的二维轮廓,而是开始具备厚度,开始立体化!
那过程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美感。阴影如同粘稠的墨汁,从地面“站”了起来,扭曲、变形,逐渐勾勒出与简宇身形几乎完全一致、但通体漆黑、仿佛由世间最纯粹的、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凝聚而成的人形轮廓!
“他”,静静地立在简宇身侧,与简宇等高,甚至姿态都隐约相似。没有五官,没有衣饰细节,没有毛发,只是一个纯粹由“黑暗”构成的人形剪影。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东西”,却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死寂、深邃、仿佛能冻结灵魂、吞噬一切生机的气息。
那是一种与简宇同源,却又更加幽邃、更加原始、更加……“非人”的威压。它站在那里,不像一个实体,更像是一个“概念”的具现化——黑暗本身,或者,是简宇所有黑暗面的集合体。
董白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短促的抽气。她猛地向后踉跄一步,背脊“砰”地一声撞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带来一阵钝痛,却也让她混沌的头脑有了一丝清明。不,不是幻觉!
那浓郁的、精纯到令人颤栗的暗元素力,正如同潮水般从那“影子”身上散发出来,让她体内的暗元素力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的共鸣与……一种近乎本能的、颤栗的臣服感!就像溪流遇到了大海,萤火遇到了皓月!
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简宇的影子……活了?成了精怪?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至高无上的暗影神通?!
“我的‘影’,” 简宇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仿佛在介绍一位老朋友,语气平淡得令人发指,“因光暗极致对立、在我体内达到某种微妙平衡后,意外诞生的……嗯,算是另一个‘我’吧。他有自己独立的意识,能思考,能行动,但本源与我同出一体,算是……我最特别的‘兄弟’。”
他侧过头,对着那漆黑的人形轮廓微微颔首,动作自然,仿佛在与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交流。
那“影子”似乎“听”到了,那略显模糊的头部轮廓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看”向简宇。虽然没有眼睛,但董白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漠然、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审视“目光”扫过自己,让她瞬间如坠冰窟,寒毛倒竖。
随即,一个声音直接在她和简宇的心底响起——不是通过空气震动传播,而是直接回响在意识深处!那声音低沉、沙哑、与简宇的嗓音有七八分相似,却更加空洞、缺乏情感起伏,像是由最纯粹的意念构成,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兄长。”
两个字,简单,直接,确认了简宇的说法,也宣告了其存在与智能。
董白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悲伤、自怜、不安,在这一刻都被这超越认知的景象冲击得粉碎。影子……有了自己的意识?独立的意识?还能直接心灵传音?和简宇……兄弟相称?
这简直是神话志怪小说里才有的情节!是梦吗?是刚才情绪太过激动产生的幻觉?但空气中那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让她体内暗元素力欢欣鼓舞又恐惧战栗的暗元素威压,以及“影子”身上散发出的、与简宇同源却更加幽深恐怖的的气息,都在冰冷地告诉她——这是真的!千真万确!
简宇,她倾心爱慕、视为天人的男人,身上竟然藏着如此惊天动地、匪夷所思的秘密!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影子分身!这秘密,恐怕普天之下,除了简宇自己,再无第三人知晓!蔡琰姐姐不知道!貂蝉姐姐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
她下意识地调动起全身的暗元素力,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属于她自己的、略显驳杂的黑色光晕,做出了戒备的姿态。然而,那“影子”对她的反应毫无兴趣,或者说,毫不在意,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亘古存在的黑暗本身,无声,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不必紧张,白儿。” 简宇温声道,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惊惧,抬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但他眼中却闪过一丝近乎恶作剧得逞般的、微弱的光芒,仿佛很满意她这副震惊到失语的模样。
“他并无恶意。非但如此,”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漆黑的“影子”,语气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近乎炫耀的意味,“他还将我的影子,或者说,将他自身的一部分本源,改造了一番。”
他边说,边随意地指了指自己脚下——此刻,在“影子”实体化站立之后,简宇本人的脚下,竟然空空如也!
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他本该有更清晰的、属于自己的影子投射,但此刻,那里什么都没有,仿佛他本身成了一个不吸收也不反射光线的奇异存在,又或者,他所有的“影”的概念,都被那个独立的个体吸纳走了。这景象极其诡异,让董白头皮发麻。
“看好了。” 简宇说着,向前迈出一步,脚步轻盈。然后,在董白惊骇到几乎要尖叫出来的目光注视下,他的身影,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墨,又像是阳光下的海市蜃楼,开始变淡、扭曲、拉长,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常识的方式,瞬间“流”向了旁边那漆黑的“影子”人形!
不,不是流向,更像是融入、重叠、合而为一!简宇的实体仿佛化作了虚幻的光影,而“影子”则成了接纳的容器。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得只在眨眼之间。
紧接着,那“影子”的轮廓微微波动了一下,如同水面被投入石子泛起的涟漪,简宇的身影又从中清晰地“分离”出来,重新变得凝实、鲜活,站在“影子”身旁一步之遥的地方,仿佛刚才那诡异的一幕从未发生过。而“影子”,依旧静静地立在原处,仿佛亘古未变。
“此乃‘影域’,” 简宇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仿佛刚才只是演示了一个小戏法,但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却显示出这绝非凡俗,“一个依托于我本体存在,却又独立于现实之外的、纯粹由暗影之力构成的亚空间。你可以理解为……我的影子内部,别有洞天。当我征战疲惫,或需绝对静谧、不受任何打扰地思考、修炼时,便会心神沉入此‘影域’休憩,而外界的躯体,则由‘他’暂时代为操控,处理一些不太复杂的俗务。”
他指了指旁边的“影子”,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我累了睡一觉”一样平常。
董白的嘴巴微微张开,已经震惊得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只是瞪大着眼睛,看看简宇,又看看那诡异的“影子”,脑海中一片轰鸣。这……这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完全超出了她理解范畴的神通!一个可以随时进入的、与简宇几乎同源同体的、拥有自我意识的暗影分身?
一个独属于简宇的、绝对隐秘、绝对安全的休憩与修炼的异度空间?这简直是神仙手段!是只存在于古老传说和志怪笔记中的奇谈!这秘密,这能力……天下除了简宇,还有谁能拥有?蔡琰姐姐不知道!貂蝉姐姐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而他……他现在,正在向她展示这个惊天秘密!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她暂时忘却了之前的自怜自伤,只剩下纯粹的、难以言喻的震撼。
“现在,你明白了吗,白儿?” 简宇的声音将她从震惊的泥沼中拉回。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亮得惊人,里面是毫不掩饰的信任,是一种……奇异的、仿佛在邀请她进入一个全新世界的郑重。
“你修习的,亦是暗元素。你的天赋,是我所见暗元素修行者中,最为纯粹、潜力最大的几人之一。只是,你缺少了最上乘的引导,与最契合的修行环境。”他向前迈了一小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诱惑的魔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入董白因震惊而近乎空白的心湖。
“只要征得我的同意,再得到‘他’的认可,” 他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旁边那沉默的、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影子”,缓缓道,“将你的暗元素本源,与此‘影域’建立连接,进行某种程度的‘同调’与‘烙印’,那么……你便可如我一般,自由出入此间。”
“什么?” 董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发出一声短促到近乎破音的惊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撞得肋骨生疼,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自由出入……那个独属于简宇,连蔡琰姐姐、貂蝉姐姐,甚至他最疼爱的亲妹妹简雪都绝对不可能知道、更不可能进入的、最最核心的隐私与安全空间?那个“影子”……
那个与简宇几乎一体却又独立的、神秘莫测的存在……也会认可她?接纳她?允许她进入那个只有他们“兄弟”二人知晓的绝对领域?
巨大的震撼过后,是无与伦比的狂喜,和一种近乎眩晕的、被巨大幸福和难以置信砸中的感觉。她看着眼前并立的两人——一个是她深爱的、光芒万丈、仿佛无所不能的简宇,一个是与简宇一体同源却又独立存在的、神秘莫测、仿佛黑暗化身的“影子”——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战栗的激动席卷了她的全身。血液仿佛在瞬间沸腾,冲上头顶,让她耳中嗡嗡作响,脸颊滚烫。
“不仅如此,” 简宇的声音继续传来,如同最动人的乐章,每一个音符都敲打在她的心尖上,“你进入影域,不仅可将其作为最安全、最隐秘的栖身之所,不受外界任何干扰,更可借助影域内精纯至极、远超外界百倍的暗元素力修行,事半功倍,进境一日千里。”
“而他,”他再次看向“影子”,语气中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托付的意味,“也会亲自指点你。这天下,论及对暗元素本质的理解与运用,恐无人能出其右。他的存在本身,便是暗之道的某种极致体现。假以时日,在你的天赋与他的引导下,你的成就,必将远超同侪,甚至……达到一个你我都难以想象的高度。”
“影子”似乎“听”懂了简宇的话,那模糊的头部轮廓再次转向董白。虽然没有眼睛,但董白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审视、却又带着一丝……似乎是“评估”与“考量”意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从头到脚,仿佛要将她里里外外看个通透。那目光不带情感,却让她感到一种无所遁形的压力。
片刻的沉默,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然后,那直接在心底响起的、冰冷空洞的声音再次出现:“天资尚可。暗力本源精纯,未受太多污染。心性……有偏执,有暗影,然……魂质与影域契合度……颇高。”
那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或者是在进行更深层次的探查:“若你自愿,承受连接烙印之苦,不惧暗影侵蚀本心,可允你连接。入内修行,吾……亦可助你。”
这简短、直接、近乎冷酷的评价,却如同惊雷,再次在董白心中炸开。天资“尚可”?暗力“精纯”?心性“有偏执,有暗影”?他看出来了?是了,他……他本就算是简宇黑暗面的某种显化,或者说,是暗元素的极致凝聚体,能看穿她内心的偏执、疯狂与那些见不得光的阴影,岂不正常?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说“契合度高”,“可助你”!这简直……简直是天赐的机缘!不,这不是天赐,是乾宇亲手为她送到面前的天大机缘!是通往力量,通往与他更深层联结,通往一个独一无二位置的钥匙!
巨大的震撼、狂喜、难以置信过后,是一种近乎眩晕的、被巨大幸福和使命感击中的感觉。她看着眼前并立的两人,一个光风霁月,一个幽深如夜,却奇异地和谐。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战栗的激动席卷了她的全身。
这份殊荣!这份独一无二的、超越一切的信任与托付!这份能够进入他最深、最核心、最私密领域的许可!这份能够与“另一个他”产生联系、得到指导的机会!
昭姬姐姐?貂蝉姐姐?甚至……雪姐姐?她们有她们的好,她们在阳光下,享受着世人的尊敬与艳羡,享受着“夫人”、“妹妹”的荣光,享受着与他光明正大的亲昵。
但那又怎样?谁能像她董白一样,踏入他真正的“影子”?谁能得到这独一无二、与“另一个他”产生联结的机会?谁能像在生死关头,化为他最隐蔽的利刃、最坚实的后盾?
不,这甚至超越了“利刃”和“后盾”的范畴!这是分享他最深的秘密,进入他灵魂的另一面,成为他绝对黑暗中唯一的同行者!
这才是真正的、独一无二的!这才是超越了血脉、超越了名分、超越了阳光下的所有羁绊的、灵魂与力量层面的绝对联结与共享!
乾云……他把这个,给了她!只给了她!不是因为怜悯,不是因为责任,而是因为……她修暗元素,她有这个潜质,她……是“合适”的!这个认知,比任何情话,任何承诺,都更让她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我……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尖锐、颤抖,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到近乎燃烧的光芒,那光芒瞬间驱散了所有迷茫、不安、自卑与自怜,只剩下无与伦比的坚定与近乎狂热的虔诚,“乾云!我答应!无论要做什么,无论有多苦,我都答应!让我进去!让我留在你身边!让我帮你!让我……让我成为你的影!你的剑!你黑暗中唯一的路!”
她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向前扑去,不是扑向简宇,而是扑向那个幽深的、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影子”!她伸出双手,似乎想去抓住那虚无的轮廓,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来确认这一切的真实性,来表达自己迫不及待的渴望与臣服。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近乎献祭般的虔诚与狂热。
“影子”似乎对她的动作有些意外,那漆黑的轮廓微微后撤了半步,仿佛在避开她的直接接触,但并未表示出明确的拒绝或厌恶,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亘古不变的黑暗。
简宇看着她眼中那近乎燃烧的炽热光芒,心中最后一丝因她之前情绪失控而产生的无奈与头大,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满足与一丝隐秘的得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个能将她不安的灵魂彻底锚定,将她过剩的精力与偏执引导向正确方向,同时又能极大增强己方实力的完美方案。他伸出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好。” 他沉声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他与“影子”交换了一个无形的眼神,那眼神中似乎包含着千言万语,是默契,是确认,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交流。
“静心,凝神,摒除杂念,催动你全部的暗元素本源之力,集中意念于丹田,然后……听我指令。” 简宇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
董白强迫自己从狂喜中镇定下来。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尘埃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她闭上双眼,盘膝坐下,双手置于膝上,指尖微微颤抖,但很快便稳定下来。她开始调动体内蛰伏的暗元素力。
不同于以往的施展,这一次,她需要调动的是最核心、最本源的那一部分力量。一股冰冷、精纯、带着她独特印记的暗元素力,从四肢百骸、从丹田深处缓缓汇聚,沿着经脉奔腾流淌,逐渐变得活跃、凝实。
她本就天赋异禀,血脉中似乎就流淌着对暗元素的天然亲和力,此刻在巨大的刺激、渴望与简宇的引导下,更是被激发到了极致。黑色的、如同最深沉夜幕的幽光,从她体内丝丝缕缕渗出,起初微弱,继而越来越盛,最终化作一层凝实如墨、仿佛有生命般流动的黑色光晕,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在昏暗的密室里,如同绽放的黑色幽昙,神秘而妖异。
“凝于指尖,注入此地!” 简宇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以汝之影力,为引,魂为契,铸尔之影域印记。” 那冰冷空洞的声音也同时在她心底直接响起,如同最古老的咒文,每一个字都带着奇异的、撼动灵魂的力量。
董白依言而行,将所有能调动的、最精纯的暗元素本源之力,毫无保留地、决绝地集中于右手食指的指尖。那指尖瞬间变得漆黑如墨,仿佛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凝聚了一点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微型的黑洞,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
她猛地睁开眼,眼中漆黑一片,仿佛瞳孔都化作了深渊。她看准了简宇与“影子”之间地面上,那因说一人一影身上散发出的浓郁暗元素力自动吸引、汇聚而成的一个缓缓旋转的、复杂玄奥到令人头晕目眩的黑色法阵中心。那法阵由无数细密的、仿佛活物的阴影符文构成,中心是一个缓缓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漩涡。
她没有任何犹豫,抬起那凝聚了全部本源暗力的手指,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朝着法阵中心,一指点出!
“嗡——!”
指尖触碰到法阵中心的瞬间,董白浑身剧震!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刺骨、却又带着某种奇异吸引力的感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从指尖沿着手臂经脉,以闪电般的速度直冲而上!
那不是简单的能量冲击,那是一种更高级别的、规则的共鸣,空间的接纳,以及……某种深入灵魂骨髓的、与简宇的“影”、与这片“影域”产生的、不可分割的、永久性的链接烙印!
仿佛有一把无形的、燃烧着极寒之火的钥匙,猛地插入了她灵魂深处某个从未被触及的、尘封的锁孔,然后,粗暴而精准地一转——锁开了!随之而来的,是海啸般的信息与能量洪流!
“啊——!”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并非肉体剧痛,而是一种灵魂被撕裂、又被强行塞入某种庞然大物的胀痛与晕眩。
与此同时,法阵光芒大盛!漆黑如墨、却又仿佛蕴含着无数星辰的光柱冲天而起,将密室中的三人完全笼罩!光柱中,无数细小如蝌蚪的阴影符文疯狂旋转、飞舞,涌入她的身体,又仿佛从她体内抽取着什么。
她能“看到”——不,是“感觉”到——无数精纯到难以想象的暗元素力,如同百川归海,顺着那刚刚建立的链接汹涌澎湃地涌入她的四肢百骸,冲刷、提纯、拓展着她原本的经脉与丹田。她的暗元素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精纯、凝实,总量也在缓慢而稳定地增长。
更重要的是,一丝奇异而牢固的、仿佛与生俱来的微妙联系,在她心底最深处、在灵魂的某个角落,悄然烙下。她能模糊地“感知”到身旁“影子”那庞大、冰冷、深邃如宇宙般的存在;她能隐约“触及”到脚下这片土地深处,那浩瀚如海、却又寂静无声的暗影空间——影域;甚至,她能感觉到与简宇之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超越寻常感应的、仿佛共享着某种本源频率的微弱共鸣。
这过程持续了大约十息,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漆黑的光柱终于缓缓收敛、消散,法阵也悄然隐没于地面,仿佛从未出现过。密室重归黑暗,只有说两人一影身上残留的暗元素微光,隐约勾勒出轮廓。
董白指尖的漆黑缓缓褪去,恢复如常。她浑身被汗水浸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那是灵魂之力剧烈消耗与冲击后的虚脱。
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有两团黑色的火焰在燃烧。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变得不同了。不仅是暗元素力的精纯与增长,更是一种……与世界,与黑暗,与眼前这一人一影之间,产生了全新的、深刻的联系。
她抬起手,下意识地抚向自己的眉心。那里,皮肤微微发热,一个极其微小、复杂到难以描绘、形如旋转的暗影漩涡又似一只闭合的竖眼的玄奥黑色印记,一闪而逝,隐没在皮肤之下,只有当她集中精神去感应时,才会微微发热,显现出淡淡的轮廓。
“感觉如何?” 简宇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关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董白抬起头,看向他,又看向旁边那沉默的“影子”。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她用力点了点头,眼中是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新奇。她尝试着,按照简宇之前心念传递过来的、关于进入影域的模糊方法,集中精神,心中默念:“入境。”
下一刻,天旋地转!并非物理上的移动,而是一种空间置换的错觉。她眼前的景象瞬间变了。不再是昏暗的密室,而是一个……奇异的、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之分,没有光源,却并非漆黑一片,而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灰暗”。四周是缓缓流动的、如同液体般的浓稠暗影,构成了墙壁、地面和模糊的穹顶。
空间不大,约莫一间静室大小,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仿佛由最纯净的暗影凝聚而成的、光滑如镜的“床榻”,以及几个类似的、看不出具体用途的、流动着暗影的“墩子”。
空气中弥漫着精纯到极致的暗元素力,比她以往在任何地方感受到的都要浓郁百倍、千倍!在这里,她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吐最精纯的暗影能量,体内原本还有些滞涩的暗元素力,欢呼雀跃般自动运转起来,速度远超外界!
这,就是影域!简宇最核心的秘密,他休憩、修炼的绝对领域!而现在,她,董白,也进来了!可以在这里修行,可以在这里……陪着他!
狂喜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她。有了这个地方,她就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阴暗角落、等待施舍的影子!她可以在这里变强,可以在这里感知他,甚至可以……在关键时刻,为他而战!她不再是累赘,她是……是他的“影”的一部分!是独属于他的、黑暗中的利剑!
心念再动,眼前的景象如水波般荡漾,下一刻,她已重新站在了密室的黑暗中,站在了简宇和“影子”面前。来去自如,仿佛只是眨了一下眼。
“怎么样?” 简宇看着她瞬间消失又出现,眼中带着笑意问道。
董白看着他,又看看旁边那似乎毫无波动的“影子”,巨大的喜悦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拥有了“独有之物”的骄傲充斥心头。她再也抑制不住,猛地扑上前,不是扑向“影子”,而是扑进了简宇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在他还带着些许愕然的唇上,狠狠地、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啵!”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密室中格外响亮。
“太棒了!乾云!你最厉害了!最棒了!” 她声音雀跃,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却充满了阳光般的明媚与崇拜,与之前的癫狂判若两人。她紧紧抱着他,将脸埋在他颈窝,用力蹭了蹭,仿佛要将自己的喜悦全部传递给他。
简宇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亲吻弄得一愣,随即失笑,心中那最后一点因安抚她而产生的疲惫也烟消云散。他收紧手臂,回抱住她,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吻,笑声低沉而愉悦:“你喜欢就好。”
一旁的“影子”那漆黑的轮廓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对眼前这“腻歪”的场景有些“不适”,随即,他无声无息地、如同融化在黑暗中一般,缓缓淡化、消失,重新回到了简宇脚下那正常的、淡薄的影子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他回去“休息”了,或者,只是单纯不想“看”了。
两人又温存了片刻,董白才依依不舍地从他怀里出来,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那……我先回去……嗯,进去?适应一下?” 她指了指地面,意指影域。
“去吧,熟悉一下环境。里面暗元素浓郁,对你修行大有裨益。切记,不可贪功冒进,需循序渐进。” 简宇叮嘱道,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嗯!” 董白用力点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光彩。她最后深深看了简宇一眼,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样子刻在心里,然后心念一动,身影倏地消失不见,已然进入了影域之中。
密室里,只剩下简宇一人。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长长地、带着疲惫与满足地舒了一口气。安抚好了这个小祖宗,还意外地解决了她长期的心结,甚至为未来增添了一张强大的底牌……今晚,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感到一阵深沉的倦意袭来。先是安抚了生产完的蔡琰和目前怀有身孕貂蝉,又搞定了董白这个“大麻烦”,饶是他修为精深,也感到心神俱疲。夜色已深,窗外万籁俱寂。政务?军情?那些堆积如山的公文?明天再说吧。现在,他只想回到那张熟悉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
他最后看了一眼董白消失的地方,那里空空如也,但他能感觉到,在那片独属于他的暗影空间中,多了一道微弱而清晰的气息,与他隐隐相连。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释然的弧度,他转身,推开了密室的门,踏入清冷的夜色中,朝着自己寝殿的方向,拖着略显疲惫却轻松了许多的步伐,缓缓走去。
星光黯淡,长夜将尽。而丞相府深处的某个隐秘角落,一个崭新的、只属于暗影的秘密,正在悄然滋生。正是:
深渊燃烬照卿热,幽魄栖影慰君孤。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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