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天空的劫云似乎被激怒了,接连降下数道更为粗壮的青色雷霆。
这些青雷之中,蕴含着一丝乙木生机与毁灭之力,落在冰风蛟身上,不再是单纯的冲击,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电蛇,疯狂钻入鳞甲缝隙,意图从内部破坏。
冰风蛟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翻滚起来。
但,也仅此而已。
它周身血气一荡,一股蛮荒霸道的气息透体而出,那些钻入体内的青色电蛇,顷刻间便被绞杀得一干二净。
劫云翻滚得愈发剧烈,酝酿了许久之后,一道刺目的金光,照亮了整片天地!
金色神雷!
这已是天劫中威力极强的存在,足以让任何金丹大圆满修士,为之色变!
一道、两道、三道……
足足九道金雷,接连不断地轰然劈落!
“铛!铛!铛!”
金雷轰击在冰风蛟身上,竟发出了金铁交鸣般的巨响。
终于,冰风蛟背上的一片蛟鳞应声碎裂,炸飞开来。
第八道,又是一大片鳞甲崩碎,金色的蛟血从焦糊的皮肉裂痕处渗出。
第九道金雷落下!
冰风蛟发出一声震天怒吼,庞大的身躯猛地一甩,竟以蛟尾硬生生将那道金雷抽得爆散开来!
虽然皮开肉绽,妖元也消耗巨大,但它眼中的恐惧,已尽数化为睥睨天下的傲然!
天劫,渡过了。
天空中的劫云缓缓散去,一道七彩灵韵光柱从天而降,将冰风蛟庞大的身躯笼罩。
它身上的伤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消耗的妖元也在飞速补充。
更惊人的是它的形态变化。
那原本只是锥形的独角,此刻竟开始弯曲,分化出细密的枝杈,隐隐有了龙角的雏形。
原本平滑的蛟首轮廓,也变得更具棱角,线条向着传说中的真龙之首靠拢。
它的体型更是迎风暴涨,从十五丈一路疯长至二十丈大小!
一股属于七阶妖王的恐怖威压,弥漫开来。
然而,冰风蛟并未像其它妖兽那般化为人形。
它体内的真龙血脉太过浓郁,维系本体,才是最强的战斗形态。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冰风蛟彻底稳固了境界,重新变得生龙活虎。
它欢快地在云天身边绕了几圈,亲昵地蹭了蹭他,抒发着心中的得意与喜悦。
在感受到云天传递过来的赞赏之意后,才心满意足地潜回湖底继续修炼。
湖心岛礁,再次恢复了万古不变的沉寂。
这一次的变故,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虽激起涟漪,却转瞬便重归于平静。
云天再次闭上了双眼。
时间,在这里真正失去了意义。
春荣秋枯,不知几度轮回。
十年。
二十年。
五十年。
……
一百年。
当整整一百年的光阴流逝而去。
盘坐在岛礁中心的那道身影,早已如同一尊亘古不变的石雕。
岁月未能在他年轻的面容上留下一丝痕迹,却为他增添了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厚重与深邃。
他身上再无半分气息外露,仿佛不是一个生灵,而是一块顽石,一株枯木,与这方天地彻底合一。
这一日。
一直沉寂如死物的“石雕”,体内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仿佛琉璃碎裂般的脆响。
“咔。”
声音虽轻,却仿佛一道开天辟地的惊雷,在他那早已化为混沌气海的丹田之内,轰然炸响!
那尊盘膝而坐,通体缭绕着混沌气的元婴,双目陡然睁开!
其眸中,仿佛有日月星辰在生灭轮转,宇宙洪荒在开辟演化!
化神之境的壁垒,在百年苦修的冲刷下,终是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
只需他心念一动,便可引动天地伟力,降下化神天劫,完成生命层次的终极跃迁。
然而,就在下一刻,云天却强行压下了体内那股喷薄欲出的突破之势。
元婴再次闭目,丹田内翻涌的混沌气海,被一股绝强的意志硬生生抚平。
“小子,你这是何意?”
云镇天苍老而带着一丝诧异的声音,自云天手腕上的养魂木手镯中响起。
“以你如今的根基,万圣道体大成,元神凝练无比,硬撼化神天劫,当有九成九的把握。为何在临门一脚之际,反倒停下了?”
云天睁开眼,眸中那浩瀚的星海异象尽数敛去,重归一片古井无波的深邃。
“老祖,我想先炼化那滴烛龙精血。”
他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决绝。
手镯内沉默了片刻。
云镇天叹息一声,语气变得凝重:“你可知那意味着什么?烛龙乃是执掌光阴之神兽,其精血内蕴含的,是天下最本源的时间法则碎片。此物之凶险,远胜天劫百倍!”
“一旦炼化,你便会被拉入无穷无尽的时间乱流之中。心志稍有不坚,便会永世沉沦,化为时间长河中的一粒尘埃。届时,纵使肉身不朽,神魂亦将磨灭,与草木顽石何异?”
“即便侥幸挣脱,也可能如那老鲲一般,一梦醒来,便是沧海桑田,数十万载光阴已过。”
云镇天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敲击在修士最畏惧的道心之上。
“晚辈明白。”云天点头,目光却愈发坚定。
“但这一步,迟早要走。与其日后修为更高时,面对更强的法则反噬,不如趁现在,借冲击化神之机,以这股锐意,一举将其参悟。”
“好!”
云镇天闻言,竟是赞叹出声,“好一个‘迟早要走’!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若无这般向死而生的决意,又谈何攀登大道巅峰!”
“你且放手去做。若你当真迷失于光阴长河,老夫拼着这缕残魂彻底消散,也要将你从那无尽轮回中唤醒!”
云天心中一暖,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不再耽搁,心念一动,一个沉重的大号瓷瓶出现在掌心。
瓶身之上,贴着数张灵光闪烁的禁制符箓。
他抬手,小心翼翼地逐一揭下。
当最后一张符箓离体的刹那,一股恐怖到极致的气息,轰然从瓶口中冲出!
那并非单纯的气血之力,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玄奥、足以让空间都为之扭曲的诡异波动!
一缕缕肉眼可见的血灰色气流溢散而出,所过之处,岛礁上的灵草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瞬间经历了从萌发、生长、鼎盛到枯萎、化为飞灰的全过程!
仅仅是逸散出的一丝气息,便能如此霸道地篡改一方小天地的“时间”!
云天不敢有丝毫怠慢,屏住呼吸,将瓶口对准自己的嘴,猛地一倾。
一滴重若山岳、呈现出血灰之色的粘稠液体,滑落口中。
没有味道。
没有温度。
在烛龙精血入体的瞬间,云天所有的感官,仿佛都被剥夺了。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伟力,在他的体内轰然炸开!
他眼前的世界,那清澈的灵湖、远处的毒瘴、头顶的天空……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失去了色彩,化作了无穷无尽、扭曲旋转的灰色线条。
他的意识,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狠狠地拽离了身体,抛入到一条奔腾咆哮的无形长河之中!
时间长河!
……
第一世。
他成了一位家境贫寒的书生,十年寒窗,金榜题名。
他曾意气风发,也曾官场失意。他娶妻生子,看着儿女长大,孙辈绕膝。
最终,在某个冬日的午后,躺在摇椅上,感受着生命力一点一滴的流逝,在亲人的哭喊声中,安详地闭上了眼。
……
第二世。
他生于乱世,是一名悍不畏死的将军。
他在死人堆里爬出,用战功换来赫赫威名。
他见过尸山血海,也享受过荣华富贵。
刀光剑影的瞬间被无限拉长,而和平安逸的十年却恍若一弹指。
最终,在一次惨烈的守城战中,他身中数十箭,力竭而亡,倒下时,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敌军的铁蹄踏破城墙。
……
第三世。
他是一块山巅的顽石,静静地看着日升月落,云卷云舒。
他“看”着山脚下的村庄兴起又衰败,王朝更迭,沧海桑田。
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因为对他而言,一年与一万年,并无区别。
……
第四世,他是一尾只能存活一日的蜉蝣。
第五世,他是一棵活了万载的古树。
……
一世又一世。
一次又一次。
云天的本我意识,在这些无穷无尽的轮回中,从最初的迷茫沉沦,到中途的挣扎抗拒,再到后来的麻木接受。
他经历了时间的一切形态。
快与慢,长与短,生与死,永恒与刹那……
不知过去了多久。
在又一世轮回的终点,当死亡的黑暗再次降临时,那早已麻木的意识深处,忽然亮起了一点微光。
那是不属于任何一世轮回的、属于“云天”本人的记忆。
“我是谁?”
“我是……云天。”
这一点灵光如燎原星火,瞬间点燃了整个意识!
他猛然“惊醒”!
他不再是书生,不再是将军,不再是顽石。
他依旧在那条奔腾咆哮的灰色长河之中,但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翻滚的溺水者。
他成了一位岸边的观察者。
他“看”着那长河中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每一片都是一个生命,一段历史。
他能感受到时间的流动,能分辨出其中的急流与缓滩,能察觉到那些名为“过去”、“现在”、“未来”的玄奥节点。
他伸出手,尝试去触碰那灰色的河水。
河水依旧冰冷、霸道,带着要将一切都同化的伟力。
但这一次,他的“手”没有被冲垮,没有被同化。
一层源自小鼎的莹白光华,与他自身那刚刚萌发的、对时间的粗浅感悟相结合,形成了一道坚韧的堤坝,让他得以在这条长河中,勉强站稳脚跟。
他,终于掌握了一丝时间法则的皮毛。
……
湖心岛礁之上。
那尊静坐的“石雕”,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眸。
入目,依旧是那片熟悉的灵湖。
只是湖边的几株灵木,似乎比记忆中粗壮了不少。
三十六年。
一念轮回,人间已过三十六年。
云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一丝玄奥的灰色气流,在他指尖若隐若现,而后缓缓消散。
他成功了。
三十六年的光阴,对于这片亘古长存的灵湖而言,不过是眨眼一瞬。
但在云天眼中,世界已然不同。
他不再仅仅是“看”到这片湖,而是能“感知”到它流淌的光阴。
湖水中每一丝灵气的起落,岛礁上每一块岩石的风化,都化作一道道细微却清晰的时间脉络,在他神念中缓缓铺陈开来。
过去、现在、未来,三者之间的界限,在他眼中变得模糊而又清晰。
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奇妙感觉,仿佛从二维的画卷中挣脱,站到了可以俯瞰整幅画卷的三维视角。
他缓缓起身,百余年未动的身躯,并未发出任何声响,筋骨血肉早已在岁月的沉淀与灵气的冲刷下,达到了一种圆融无瑕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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