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4日,天刚蒙蒙亮,甲五号院里却早已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这件厚棉袄一定要带上!长春那边可比北京冷多了,听说这时候都下雪了!”陈雪茹从柜子里翻出一件深蓝色的棉大衣,不由分说地塞进已经鼓囊囊的皮箱里。
“嫂子,真不用带这么多……”吕辰试图阻止,话还没说完,雨水又抱着一床毛毯跑了进来。
“表哥,这个也带上!火车上晚上冷,铺盖薄了可不行!”雨水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里却满是认真和关切。
娄晓娥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个军绿色的水壶,今日也赶来送行。
她看着吕辰被家人团团围住的模样,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却也不时轻声提醒:“雪茹姐,我准备了几个肉夹馍,用油纸包好了,放在那个布兜里,路上饿了可以吃。”
正堂的八仙桌上,堆满了各种准备带上的东西:衣服、食品、书籍、笔记本、洗漱用品……那个半人高的棕色牛皮箱已经装得满满当当,陈雪茹还在试图把一件羊毛衫塞进去。
吕辰看着这一幕,心里既温暖又有些无奈,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远门。
这次,他要跟着宋教授和谢凯,北上长春再南下,串联起“星河计划”的整个技术链条,行程一个半月,跨越半个中国。
对1962年的家人来说,一个年轻人要独自离家这么久,去陌生的地方工作,自然要千般准备、万般叮咛。
有着农场空间这种旅行神器,他完全可以拿个小包做做样子,可是这情形,这大箱子是不扛都不行了。
吕辰走到桌边,拿起今早的《人民日报》。
头版的大标题赫然醒目:“我边防部队取得重大胜利,坚决回击印度扩张主义者的武装进攻!”
下面是详细的战报和一篇气势磅礴的社论。
文字间透着这个时代特有的铿锵与激昂,字里行间都是对国家尊严的扞卫和对胜利的坚信。
屋角的收音机此刻正在播送新闻:“……我军指战员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在高原严寒条件下英勇作战,连续击溃敌军多次进攻……”
新闻之后,响起的是《歌唱祖国》的旋律。
那熟悉的歌词和激昂的曲调,透过收音机喇叭传出来,在这个清晨的院子里回荡。
院外的大街上,忽然传来一阵高亢的呼声。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打倒印度反动派!”“保卫祖国领土完整!”“向边防英雄学习!向边防英雄致敬!”
那是游行的队伍,虽然隔着院墙,但澎湃的爱国热情,仿佛能穿透砖石,直抵人心。
与收音机里的歌声交织在一起,构成这个清晨独特的背景音。
这是一个国家在艰难岁月中挺直脊梁的声音。
“小辰,发什么呆呢?”陈婶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吕辰转过头,看见陈婶手里拿着一条……深蓝色的棉布短裤。
他愣了一下。
陈婶走到他面前,把短裤展开,指着裆部的位置:“看这儿,我特意给你缝的。”
吕辰凑近一看,才发现短裤裆部内侧,陈婶用同色的布料缝了一个扁平的口袋,开口处做了内卷的设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出门在外,钱财要藏好。”陈婶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叠钱和各种票证,粮票、布票、工业券,甚至还有几张罕见的“侨汇券”。
她熟练地把钱和票证卷成小卷,塞进那个特制的口袋里,然后示范性地按了按:“你看,贴身放着,安全。晚上睡觉也不离身,扒手想偷都偷不着。”
吕辰看着那条“特制短裤”,一时语塞。
“妈,您这也太……”陈雪茹忍不住笑了。
“太什么太?”陈婶瞪了女儿一眼,“你懂什么!小辰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外面什么人没有?小心驶得万年船!”
她转向吕辰,语气不容置疑:“去,把这条换上”
“陈婶,这……不用了吧?”吕辰试图挣扎,“我小心点就是了……”
“不行!”陈婶斩钉截铁,“听婶的,出门在外,安全第一。快去!”
雨水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娄晓娥也忍俊不禁。
吕辰看着陈婶坚定的眼神,知道今天这关是过不去了。
他叹了口气,接过那条“防盗短裤”:“好,好,我去换。”
陈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记住啊,财不露白,少说话,多观察。”
“知道了,陈婶。”吕辰无奈地应道。
“还有这个。”陈雪茹递过来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介绍信、工作证、还有沿途几个接待单位的联系人和电话。都整理好了,按行程顺序排列的。”
吕辰接过信封,厚厚一叠。
他打开看了看,里面不仅有清华和红星研究所开具的正式介绍信,还有工业部科技司的协调函,甚至有几张盖着部委公章的特殊通行证。
每一份文件都叠得整整齐齐,边缘对齐,用曲别针分类别好。
“嫂子费心了。”吕辰郑重地说。
雨水也凑过来,递上一个小布包:“表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里面是仁丹、清凉油、还有李师父教我配的防晕车药粉。火车上要是难受,就闻闻这个。”
吕辰接过布包:“谢谢雨水,表哥会好好的。”
这一番收拾、叮嘱,不知不觉已近中午。
院门外吴二叔洪亮的嗓音:“小辰准备好了没?该出发了!”
“来了来了!”陈雪茹应道,又最后检查了一遍皮箱的锁扣。
那个棕色牛皮箱现在鼓得像个发酵过度的馒头,锁扣勉强才能扣上。
陈雪茹试了两次,“咔哒”一声,总算锁住了。
一家老小加上娄晓娥,簇拥着吕辰出了院门。
吴二叔的三轮车已经等在胡同口,他今天被陈雪茹特意请来送站。
吴二叔帮着把那个沉甸甸的皮箱搬上车,用绳子固定好。
“二叔,麻烦您了。”吕辰递上一包大前门。
“客气啥!”吴二叔摆摆手,小辰出息了,这是为国家办事去!咱们胡同里都脸上有光!
吕辰和家人们在门口告别,娄晓娥最后走上前,把那个军绿水壶递给他,轻声说:“路上多喝水。我……我们在家等你回来。”
随后,把一个平安符塞进吕辰手里,低声说:“保重。”
平安符是用红色绸布做的,上面绣着“平安”二字,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吕辰握紧平安符,深深看了她一眼,用力点了点头。
深秋的北京街头,梧桐叶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作响。
游行队伍已经过去了,但街边墙上新贴的标语还散发着浆糊的湿气。
偶尔有骑着自行车的人经过,车把上插着小国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是一种全民性的、朴素而炽热的爱国情绪,渗透在生活的每一个缝隙里。
西直门火车站,人声鼎沸。
这是北京通往东北、内蒙古方向的重要枢纽,站前广场上挤满了人:扛着行李的旅客、吆喝的小贩、维持秩序的警察、送行的家属……
吴二叔作为站里的工作人员,一路绕过正门拥挤的人群,从侧面的货运通道进了站,把三轮车直接骑到了站台上。
站台上,宋颜教授和谢凯已经到了。
宋教授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的中山装,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谢凯则背着一个帆布书包,手里也拎着个小皮箱。
“宋教授,谢凯。”吕辰走过去。
“来了。”宋教授点点头,看了眼身后的吴二叔,微笑道,“家人来送行?”
吕辰正要介绍,吴二叔道:“宋教授好,小辰东西多,我给他捎一把,跟我来,给你们找个地方歇歇脚等车!”
说着,他把吕辰三人引到站台旁的一间休息室。
这是给车站工作人员和特殊旅客用的,不大,但干净,有几张长椅和一张桌子。
“你在这儿等着,车来了我叫你。”吴二叔热情地说,“热水在那儿,自己倒啊!”
“谢了二叔!”吕辰连忙道谢。
直到车站广播响起:“旅客同志们请注意,由北京开往哈尔滨的40次直快列车,已经开始检票了,请乘坐本次列车的旅客到第三检票口检票进站……”
广播再次响起,列车缓缓驶入站台。
这是一列草绿色的客车,车身上挂着“北京—哈尔滨”的牌子。
车厢是那种老式的硬座车和软卧车混编,车头冒着浓浓的白烟,汽笛长鸣。
“上车吧。”宋教授说。
吕辰深吸一口气,提起那个沉甸甸的皮箱,向吴二叔道别,跟着宋教授和谢凯走向软卧车厢。
吴二叔和列车员说了些什么,三人被安排在软卧车厢的一个包厢。
软卧在当时是极高的待遇,一般只有高级干部、外国友人和特殊身份的旅客才能乘坐。
包厢里有四个铺位,上下铺,铺着洁白的床单和毛毯,还有一个小茶几和衣帽钩。
除了他们三人,包厢里还有一位乘客,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解放军军官,肩章显示是营级干部。
他正坐在下铺看报纸,见有人进来,起身点头致意。
“同志你好。”宋教授客气地打招呼。
“您好!”军官立正敬礼,姿态标准,“我是前往长春军区报到的,姓王,王振国。”
“宋颜,清华大学教授。这两位是我的同事,吕辰、谢凯。”
“宋教授好!两位同志好!”王营长热情地握手。
简单寒暄后,四人安顿下来。
吕辰和谢凯睡上铺,宋教授和王营长睡下铺。
那个大皮箱被塞到了铺位下面的空间里,占了好大一块地方。
下午两点整,汽笛再次长鸣,列车缓缓启动。
吕辰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景象:灰墙灰瓦的胡同、冒着烟的工厂、骑着自行车的人流……北京在身后渐渐远去。
列车驶出市区,速度渐渐加快。
车轮与铁轨有节奏的撞击声,“哐当、哐当”,成为车厢里稳定的背景音。
广播里播放着新闻和革命歌曲,声音透过包厢门缝传进来。
“……在党中央的英明领导下,我边防部队继续发扬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给予印度扩张主义者沉重打击……”
接着是《我们走在大路上》的歌声:“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王营长放下报纸,感慨道:“打得好!早就该教训那帮家伙了!我在西南边境待过,知道那边的情况。咱们的战士,是好样的!”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豪迈。
宋教授点点头:“国家尊严,寸土不让。我们的科研工作,说到底也是为了国家强大。只有强大了,才没人敢欺负我们。”
“宋教授说得对!”王营长大声道,“咱们在前线扛枪,你们在后方搞科研,都是在建设祖国、保卫祖国!分工不同,目标一致!”
正说着,包厢门被敲响了。
谢凯打开门,外面站着几个旅客,有干部模样的人,也有普通群众。
“同志,听说您是部队的?”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问,“前边战事到底怎么样了?广播里说又打了胜仗,详细情况能说说吗?”
王营长站起身:“来,进来坐!我知道的也不多,就把我听说的跟大家唠唠!”
小小的包厢很快挤满了人。
王营长用朴实的语言,讲述着边防战士在高寒缺氧条件下如何克服困难、英勇作战的故事。
虽然很多细节可能经过口口相传的加工,但那种真实的情感却感染了每一个人。
听着这些故事,包厢里一片寂静。
“所以说,咱们能在北京坐火车、搞建设,都是前线战士用命换来的!”一个老工人模样的人激动地说,“咱们也得对得起他们!把生产搞上去,把国家建设好!”
“对!打倒帝国主义!”
“建设强大祖国!”
口号声在车厢里响起,虽然不大,但充满力量。
吕辰静静听着,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这就是1962年的中国,外部面临封锁和威胁,内部经历着困难和调整,但整个民族却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向上的力量。
讨论持续了好一阵,直到列车员过来提醒保持安静,人们才陆续散去。
包厢里恢复了平静,但那种激昂的情绪还在空气中回荡。
天色渐晚,列车广播通知晚餐时间到了。
软卧旅客可以去餐车用餐,也可以让列车员送餐到包厢。
宋教授决定去餐车看看,吕辰和谢凯也跟着去了。
穿过几节车厢,从软卧区走到硬座区,仿佛跨越了两个世界。
软卧车厢安静、整洁,乘客大多在看报纸或低声交谈。
而硬座车厢则是另一番景象,人声鼎沸,烟雾缭绕,空气中混合着烟草、煤烟、汗味和食物气味的复杂气息。
过道里挤满了人,有的坐在自带的小马扎上,有的直接坐在行李上。
孩子哭闹声、大人聊天声、列车员推着小车叫卖“香烟瓜子矿泉水”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
座位是那种老式的硬木长椅,绿色的漆面已经斑驳脱落。每排座位都坐满了人,行李架上塞得满满当当:帆布包、麻袋、柳条箱,甚至还有绑着腿的活鸡。
餐车在列车中部,也不宽敞,但相对整洁。
几张长条桌,简单的饭菜:米饭、白菜炖粉条、炒土豆丝,还有限量供应的红烧肉。
宋教授点了三份餐,三人很快吃完回到包厢。
王营长已经躺下休息了,发出均匀的鼾声。
宋教授从公文包里拿出技术资料,铺在小茶几上:“趁着还有精神,我们把长光所的资料再过一遍。明天下午到长春,后天一早就要去所里,得做好充分准备。”
吕辰和谢凯也拿出笔记本和资料,三人就着昏暗的灯光,开始研读、讨论。
讨论持续到深夜。
车窗外,天地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偶尔闪过的零星灯火,提示着这片土地的辽阔与荒凉。
不知过了多久,列车忽然减速,广播响起:“旅客同志们,山海关车站到了,停车十分钟,下车的旅客请做好准备……”
吕辰望向窗外。
站台上,“山海关”三个大字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这是一座古老关隘,曾经是中原与关外的分界线。
列车在这里要更换机车,补充煤水。
他打开车窗,一股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带着与华北平原截然不同的、属于东北大地的粗犷气息。
“出关了。”谢凯也凑到窗边,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雾。
是的,出关了。
从这一刻起,窗外不再是熟悉的华北平原,前方是广袤的东北黑土地,是“星河计划”的核心技术节点,也是一段未知的征程。
列车再次启动,缓缓驶出山海关站。
吕辰关上车窗,坐回铺位。
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依旧,“哐当、哐当”,平稳而坚定,载着他们驶向黑暗深处,也驶向那个关于光刻、关于芯片、关于中国自主科技未来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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